门隔绝了外面的吵闹,墙上的时钟滴答声不断,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味,铁制的椅子经由拖动发出刺耳的声响,一个人顺势坐了下来,他放下手中的煤油灯,看向坐在对面发呆的查德,甩下一些照片。
灯光照在两人脸上,桌上的纹理清晰可见。
一直低着头的查德将视线放在了桌上,他忽视对面警员的询问与威胁,目光迷茫地久久注视着桌上的一点,久到警员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突然愣愣地轻声说着:“告诉我你的名字。”
空荡的审讯室里他微小的声音传入警员的耳中,警员停止了先前的诘问,神情顿时困惑不已,“什么?”
眼看着面前的查德似乎仍沉溺在自己的幻想中,警员甚至一度觉得自己听错了,他试探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约书亚。”
查德想起了那一天,他的双手感受着温热的跳动着的脉搏,突然问出了那一句,那本该是他享受兴奋与愉悦的时刻,他却说出了那么一句话,像是在说梦话虚幻不真切,却发生了,他清醒的知道这发生了,他却不明白是为什么。他怎么会在脉搏还在跳动时就松开了手,那是他此前从未有过的行为。
手铐发出声响,查德转了转手腕,思绪回到冰冷的审讯室中,他抬起头,与坐在对面的约书亚对上了视线,他想知道为什么,他决心问见到的每一个人,直到他得到想要的答案:“人为什么会有反常的举动?”
……
珍妮特醒来时,天还没大亮,她抬眼望去,希瑞斯趴在毯子上看书,伊诺克坐在桌前看着一个本子,两人似乎一夜未睡,珍妮特微微皱起了眉,正当她想询问为什么时她脑海中又冒出了一声声古怪的低语,珍妮特闭上眼,想睡个回笼觉试图驱赶这快让她疯魔的声音,她翻来覆去,却始终无法入眠。
她隐隐约约听到了希瑞斯的声音,“有些话不要在孩子面前谈论,他们虽然傻,但不是什么都不懂。”
珍妮特躺了会儿,始终在半梦半醒中徘徊,她从其中挣扎出来,走下床,躺到希瑞斯身旁画起画来。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一个翻一页打一个喷嚏,一个画一下打一个喷嚏。
“走走走,”被喷嚏声左右夹击的希瑞斯终于忍不住,他站起身来,紧蹙着眉拉开了窗帘,打开窗户,“去医院,都给我去医院……”
他几近是怒吼道:“再不去医院整个屋子里全是病菌了。”
两人先是愣了会儿,没反应过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希瑞斯说着些什么,伊诺克直到被希瑞斯拉起时才放下了手中的本子,被推着到浴室换衣服。
希瑞斯撕下一张纸,递给站起身的珍妮特,“你就在这张纸上写你去医院,让你妈别担心之类的话,写完记得塞你家门缝里。”
“我不想去医院。”珍妮特小脸上满是抗拒,后退了一步。
“你想你妈妈因为看你的病始终不好而难受吗?”
珍妮特直摇头,“不想。”
“那就去医院,”希瑞斯耸了耸肩,曲起手指弹了弹珍妮特的额头,他垂眸看着手指 ,抬手摸了下珍妮特的额头,眉有些皱起,“还挺烫,得赶紧去了。”
珍妮特护住额头,不想再让希瑞斯碰,她看着转身去忙自己事的希瑞斯,“我去医院的话,我妈妈就不会难受了吗?”
“医院能解决一些你妈妈难受事,但不是全部,”希瑞斯转过身,冷眼看着快哭出来的珍妮特,他向来不会哄孩子,“你现在还去吗?”
“去,让我妈妈难受的事我都会解决。”
希瑞斯灭了烛光,关窗户时给窗户留了条小缝,他看着换好衣服的伊诺克,又看了看珍妮特,最后看着伊诺克指着珍妮特,“抱着她走。”
“我自己可以走。”
“就你这体温我怕你走着走着上天堂了。”
……
希瑞斯看着抱着珍妮特走的伊诺克,越看越不顺眼,等到他越走越后,落到后面都没人发现时,希瑞斯心绪复杂,不想在踩着伊诺克影子的希瑞斯跑到了伊诺克身边,碰了碰伊诺克的手臂。
伊诺克低头望向希瑞斯,“怎么了?”
希瑞斯开口道:“你们先去,我回去拿个东西。”
昏昕的灯光刺向屋内,希瑞斯踩着地上的光,光照在了他的鞋子上。希瑞斯从柜子里翻出了一瓶浅蓝色的药水,一口气喝下。
……
“霍利德不来了吗?”珍妮特看着跟着他们上马车的陌生男人,询问着伊诺克。
伊诺克将围巾围在珍妮特脖子上,理了理珍妮特杂乱的头发,途中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希瑞斯,轻声回应,“他会来的。”
珍妮特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希瑞斯,希瑞斯被盯的有些不悦,别过头掀起帘子看向外面的景象,珍妮特眨巴着自己闪闪发亮的大眼睛,仔细辨认面前的一幕,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面上惊喜万分,若不是坐在马车上,她定能跳起来,指着希瑞斯说出这句话,“你是那幅画。”
此时说出这话的珍妮特得来了希瑞斯冰冷不悦的目光,她止住了话头,了却面前的人讨厌她后,珍妮特沮丧地垂下头去,喜悦一扫而空,心中默念,他一定不是那幅画。
伊诺克和珍妮特两人手上都扎了针挂了吊瓶,看着显露出困意的珍妮特,伊诺克扶着珍妮特在空闲的椅子上躺下,这时,希瑞斯查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他走到伊诺克身边,“走,我们去找个人。”
“可是珍妮特……”伊诺克不放心一个人待着的珍妮特。
希瑞斯看了眼睡着的珍妮特,轻轻抱起了她,“你拿着她的吊瓶,一起走。”
他们走进一间病房,希瑞斯将珍妮特放在了一个空闲的床位上,为她盖好了被子,伊诺克将珍妮特的吊瓶安置在一旁的架子上,跟着希瑞斯走到了离窗户近的床位前。
床上坐着一位打着点滴的妇人,她看着窗外发呆,希瑞斯拉开椅子坐下,“你与你丈夫去那儿,是为了杀查德·凯里。”
见到妇人没什么发应,希瑞斯接着问,“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是杀害你们女儿的凶手。”
“没有证据,”妇人仿佛是被希瑞斯话中的某个词刺激到了,她转头将视线落在希瑞斯身上,打量着希瑞斯,看着他拿出的证件,妇人收回打量的目光,看向了希瑞斯的双眸,不知为何,看着希瑞斯的眼睛,她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一样,心中话语只想倾诉出来,如同破裂后的水管难以停止喷溅出的水流。
在数天的崩溃重压之下,她早已没了之前歇息底里时的气焰,她也忘了自己从何时起不再占理起来,这几天轻易就能改变的话语方向让她陷入了短暂的迷茫中,她平缓而冷静地开口,仿佛是在诉说着别人的事,“他在所有人面前哭诉着他的冤屈,把我们都骗了去,等事情与他无关时,他笑着告诉我们,我女儿是在缓慢的痛苦中获得死亡。”
“瞧瞧他说的,”她的语气发生了些波动,脸上闪过抹自嘲的笑,“你是不知道,他说时的神情,就像干了一件拯救他人的事一样。”
希瑞斯仍坐在那儿,哪怕他搞清楚了事因,完成了他来此的目的。
希瑞斯挂着一副思考着的皱眉模样看着妇人,做好了一个旁观者,等着她接下来的话,他或许是知道她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她悲伤的连带着空气也感染着,却无法影响到希瑞斯。
“没有证据的残忍,”妇人望向远处,窗外的嬉笑声时不时传来,“他明明明确指向了一个答案,可你见到答案却发现是无解。”
当妇人再回首看向希瑞斯时,眼圈已红肿起来,她攥着被子,脸上终于有了愤怒的模样,她咬牙切齿接着道:“他不打算让我们好过,我们为什么不能让他承受这种痛苦……为什么那些人能随意捏造我女儿是怎么的人,为什么有那么多舆论淡笑我女儿,为什么我女儿要在死后承受那么多污名……”
妇人捂住了眼,过了一会儿才放下来,眼眶周边已有些湿润。
“以前是没有杀人的理由,现在是,不需要理由了,”她再次恢复了冷静,心中的崩溃并未随着她说话时的语气,呼吸时的气息中显现,只隐隐流露在她出神却通红落泪的眼中,“那是我生活的答案,我活下去的阻碍。”
“那个人,是我活下去的阻碍,”她看着希瑞斯,涣散的目光开始凝聚,越发坚定起来,“而我得活下去。”
话中的重量再次呈现在语气里。
妇人掩面哭泣,希瑞斯拉了拉伊诺克的衣角,起身准备走时,妇人抬起了头,眸中很快就溢满了泪,“我其实很怨恨一件事,就是他为什么没有骗到底。”
希瑞斯抛开生气的情绪时,整个人在对事上一直处在冷静漠然的状态里,生不出什么感情,此时的他,很像以前的他,或许他从未变过,他的语气中难以掀起些什么波纹,连眉都没皱起,“你只是知道真相了,夫人。”
希瑞斯看着装睡的珍妮特,眼中有一瞬闪过无措,反常稍纵即逝,他拿起吊瓶,跟着抱起珍妮特的伊诺克走出了病房,“爆炸案中牵扯进的人现在只剩一个人需要搞清了。”
伊诺克察觉到了在装睡的珍妮特,“你不是说有些事别在孩子面前说吗?”
“没事,用不着几年就忘了,”希瑞斯沉默了会儿,看着跑进医院的卡莉丝塔,“能让他们记住的,只有亲缘间的羁绊。他们会被更糟的事绊住,儿时的事会慢慢忘却。”
希瑞斯不自觉想起了那场火,对于火前的记忆他连些片段都难以回忆起,那已成了他记忆的空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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