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幕

埃莉生长的地方有一座山,她常常爬到山顶,坐在草地上,一坐就是半天,她的母亲常唤她回家,训斥她不干活偷懒的行为。

在被父母训斥时,埃莉会下意识地去抚捏脖颈,她会将手心贴在颈上的红色胎记上。

随着年岁渐长,胎记越长越小,大概是在她十四岁时,原本占据小半个脖子的胎记就只剩一枚硬币左右的大小了。

稀疏平常的一天里,家里来了一个陌生人。

母亲用一种粉末掩饰住了埃莉颈上的胎记,埃莉听着父母在外人面前夸她漂亮的话语,心里很是开心,还有些得意。

埃莉又听到了父母提起了她早已离家的姐姐,对于那位在她生命中没留下多少痕迹的姐姐,埃莉几乎没印象了,她试着回想,想起了姐姐被送走时的哭声。

在与姐姐的相处中,埃莉还记得一件事,她望着姐姐笑,姐姐却哭了,姐姐不去抹自己的眼泪,反而反过来抚摸她微笑的脸,她无法忘记令她困惑的这一幕。

母亲为埃莉穿上了新裙子,颈上的胎记又被抹了层粉未,父亲送埃莉到了她从未去过的地方。

不断传来轰隆隆的声响,母亲递给埃莉家中陈旧的箱子,埃莉自然地接过箱子,她还沉溺在新裙子的喜悦中,下一秒,她被父母推着上了火车。

“妈妈!”埃莉回头大喊,风快吹跑她的帽子,她匆忙拉住,站在原地的父母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埃莉不断朝着窗外叫喊着,那位陌生人捂住了埃莉的肩,目光平静且冷漠,“别喊了,你父母已经把你卖给别人了。”

“不可能!”埃莉推开陌生人,大声反驳道。

“怎么不可能,你忘了你的姐姐吗?”

提到姐姐,埃莉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呼啸的风声不断传入耳中,她说出了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的话,“为什么,我很听话啊?”

陌生人侧眼看她,目光冰冷,嘴边勾起嘲讽的笑容,他轻慢地道:“你姐姐难道就不听话吗?”

“……”埃莉止住了泪水,不断前行的火车斩断了她回家的希望,脸上开始出现将伴随她许久的迷茫来,“那我以后?”

“以后?”陌生人玩味地从口中吐出这二字,他望着埃莉,“放心,你会有个好去处。”

埃莉看向了窗前,她还能看到那座山。

“你叫什么名字?”

埃莉回过神,胆怯地看着他:“埃莉。”

“这名字,”陌生人心里琢磨了一下,“以后你就叫安娜。”

“……好。”安娜小声地答应,回头往窗外看去,她无法再看到那座山,她看到了刚升起还不刺眼的太阳。

坐了将近两天的火车后,又呕吐了一次的安娜用清水漱口,再次忍不住哭了出来,粉末已经无法遮掩她的胎记,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她都快不敢相信镜中那位憔悴的人是她,她低头洗了把脸,理了理她十分喜爱此刻却凌乱无比的褐色长发,安娜看着镜中自己怎样也无法缓解的红肿双眼,忍不住的想哭。

安娜提着箱子走出洗手间,陌生人看着安娜的模样:“真丑。”

他拉着安娜走到了一位笑容亲和的男人面前,那是安娜第一次见到他,她还在想男人身穿的衬衣上的白色纽扣就像云一样时,就听到了陌生人正在宣告着她的命运,她未来的生活,“安娜,你以后会和他一起生活,好好照顾他,我走了。”

阿尔文拿过安娜提着的箱子,安娜接过阿尔文递过来的一捧花,她没忍住哭了出来。

“你很美丽。”

安娜抬眸望向阿尔文,她这时才真正地看到他的模样,阿尔文脸上的微笑有些拘谨,出乎意料地给了安娜一种亲切的感觉,她心中不再那么恐惧。

阿尔文长相斯文,安娜望着那双注视她时温柔的双眸,心中还是免不了有些发怵,她收回视线,看到阿尔文向她伸来的手,安娜再三犹豫后还是握住了,他们牵着手走在路上。

安娜脑中已经开始想象未来的生活,她时不时地悄悄看一眼阿尔文,看着他有些磨损痕迹却干净的暗岩色衬衣,看着无论看多少遍都像云一样的白色纽扣,想着阿尔文那张她并不讨厌的脸,安娜开始想阿尔文会是个怎样的人,她笑着看着手中散发出香味的粉花,突然发现她心里没有她先前那么抗拒未来了。

她沉浸在第一次收到花的意外与小小的喜悦中。

安娜成为了阿尔文的妻子,她学着记忆中母亲的模样,帮着阿尔文料理家事,按自己的理解尽心地照顾阿尔文顽劣的六岁儿子。

现在的生活跟以前相比其实没多少差别,安娜总这样想着,虽然没有了能独自坐在山上半天的空闲时光。

六岁的麦克很抵触安娜,安娜有些理解,她觉得自己能慢慢改善好和麦克的关系,对于麦克早亡的母亲安娜见过一张照片,是位笑起时很美丽的女人。

一年过去了,如安娜所料,她和麦克的关系得到了改善,麦克有时还会教安娜识字。

不过,让安娜没想到的是,她和阿尔文的关系却一天天地恶劣了起来,安娜也不明白,在她印象中体贴温柔的阿尔文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打她,安娜抹着嘴边的鲜血,神色是迷茫的,为什么会怎样,为什么她如此反感他的道歉。

下一次,安娜护住将要被打的麦克时,神色变为了害怕,她又开始哭了。

那是第一次,伤疤盖住了胎记。

安娜呕吐的频率加多了,她在一次被打后,身下止不住的流血,她陷入了昏迷。

安娜醒来后对昏迷时的事记不太清了,麦克看到安娜醒来后,急忙地跑了过来,手中还攥着一张车票,是给安娜的。

“快快快,离开这儿,”麦克将车票与安娜来时的箱子都递给的安娜,“趁他还没回来,快离开这儿。”

安娜整个大脑还是混乱的,她过了半响才道:“你呢?”

“不要管我,”麦克用尽全身的力气推着安娜往外走,他说着话,泪水止不住地流,“他不会把我怎么样,你快跑,你再不跑就会被他打死的,我的妈妈就是……”

麦克哽咽着,说不出来话,安娜听着麦克的话往前跑着,她完全不知道她要跑去哪儿。

不行。

安娜止住步子,她得回去,她得带麦克一起走。

安娜忽然反应了过来,她往回跑会房子,她喊着麦克,却听不到麦克的回应,安娜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躺在地上胸前插了把刀的麦克。

“膨”的一声,安娜手中的箱子摔落在地,里头的东西都被砸了出来,她向前几步跪倒在地,她扶着满身是血的麦克,泪水止不住地流,胃难受不已,忍不住地呕吐苦水在地板上,安娜哆嗦着手试着去探麦克的呼吸。

忽然门被打开了,一阵光亮后,走进来的人是阿尔文,他关上了门,一时没理清发生了什么。

此刻像个木偶一样没了生气的安娜完全听不懂阿尔文在说些什么,她被阿尔文不停殴打着,阿尔文掐住了安娜的脖子,安娜脸被掐得涨红,她本能地摸索着手边能用到的东西,摸到个硬物后,她直接敲响阿尔文。

安娜摆脱掉阿尔文的控制后,拿起就近的花瓶就砸向阿尔文,她全然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

在一阵阵深深浅浅的呼吸过后,安娜看着自己先前砸向阿尔文的硬物,是一个小箱子,里面的东西被砸了出来,是阿尔文第一次送她的花的花瓣,枯萎的花瓣与花瓶碎片散落一地,新鲜花朵盛放在其中,水与血交融。

安娜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她抱起麦克,将他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她坐在椅子上,抚摸着麦克柔软的脸颊,她此刻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站起身,轻吻了下麦克的额头后走出了这个家。

安娜用带血的车票上了火车,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在哪儿下车。

在睡了一天后,安娜醒来,镜子里已经看不到她的胎记,只有一道疤。

安娜靠着窗,出神地望着窗外,景色向前跑着,给了她一种回溯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回到了第一次坐火车的时候,但胃中翻涌的作呕感时刻提醒着她。

桌上堆积着上一位落下的垃圾,不断有异味飘来,忽然一个女人走到安娜面前,递给她一个传单,色彩鲜明的单词冲入眼中,瞬间点燃了安娜眼中的色彩,安娜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蛊惑做出了这个决定。

她决定下车。

安娜认识的字不算多,她仔细辨认着传单上单词的意思,她看着前方的一位穿着深蓝色裙子的妇人,她跑上前询问她不认识的单词的意思。

妇人认真为安娜翻译后,还为她指了路,安娜崇拜且感激地看着妇人,当她的视线扫过妇人衣领上胸针时,忍不住惊叹它的美丽。

安娜成功地到了目的地,眺望歌舞厅。

一位穿着红色裙子的女人举着告示牌走了出来,她蹙眉看着面前狼狈的安娜,“来应聘的吗?”

安娜点了点头,“是。”

“进去找谢丽尔女士就好了。”

经过几番问询后,安娜终于见到了打扮美艳的谢丽尔,“来应聘的?”

安娜站在舞厅中间有些局促,她点了点头,“嗯。”

谢丽尔掐灭手中的烟,“长得挺漂亮,你叫什么名字?”

“安娜。”

“安娜这名字是不错,”谢丽尔挑起安娜的下巴,“不过我觉得你叫卡莉丝塔会更好,你觉得怎么样?”

“我喜欢。”卡莉丝塔展露出一个笑容看着谢丽尔。

卡莉丝塔在工作三天后忽然昏迷过去了,她再次醒来后,谢丽尔告诉了她一个她无法接受的消息,她怀孕了。

卡莉丝塔神色慌乱,不断捏着脖子,“我养不了,我养不了。”

谢丽尔:“我给你放一天假,你好好决定一下。”

“我不要,”卡莉丝塔果断地道,“我不要这个孩子。”

“我知道了。”谢丽尔为卡莉丝塔安排了手术。

一晃十年就这样过去了,卡莉丝塔染了金发,不再像刚来这时那么畏畏缩缩,她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说话变得有些刻薄。

卡莉丝塔走在街上,她刚刚喝了好些酒,胃十分难受,在她准备呕吐在垃圾桶里时,似乎听到垃圾桶里传来了些声音,她连来呢吓得后退了两步,后来鼓起勇气上前,“有人吗,有人吱一声。”

卡莉丝塔没听到什么动静,准备走时,就听到了微弱的一声“吱”,酒壮人胆,卡莉丝塔轻叹着气翻进垃圾桶里,翻了半天垃圾后,卡莉丝塔终于翻了出声音的来源,她爬出垃圾桶,看着怀里脏兮兮的孩子,又看了看同样脏兮兮的自己,“完了,又要被谢丽尔骂了。”

卡莉丝塔不情愿地抱着孩子回了自己租住的房子,卡莉丝塔洗完澡后走出来时看到站在门口脏乱的孩子,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过来。”卡莉丝塔指挥着孩子走进卫生间,她脱掉女孩的衣服,用温水淋了淋女孩,洗去那些脏污的地方后,露出了满是青紫伤痕的身体。

卡莉丝塔看着女孩身上的伤,明明丝毫不觉得意外,却还是愣住了,她一脸不情愿地用毛巾擦着女孩哭泣的脸。

她摸了摸浴缸里偏冷的水,倒了半壶烧好的热水,“进去洗洗身子。”

女孩坐进了浴缸。

“你的父母呢?”

“他们不要我了。”

“嗯,”卡莉丝塔轻摇了摇头,“我也不会要你,你就在这待一晚,明天就离开这,知道了吗?”

女孩低下头去,嗅着肥皂的香味。

第二天,女孩就发了烧,卡莉丝塔就这样留了女孩一天又一天。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女孩就这样待下来了。

……

房东太太与卡莉丝塔在一旁正准备抽烟,看了看正在角落画画的女孩,两人都把烟放下,对视笑了笑。

“孩子几岁了?”

“我怎么知道。”

“她不是你的孩子吗?”

“不是,怎么可能。”卡莉丝塔轻笑着,很快笑容淡了下去,她看着女孩,声音很轻很轻,她不打算让别人听到她这句话,“她是我的第二次生命。”

卡莉丝塔又笑了起来,目光温柔的落在女孩身上,“为她取个名字。”

“我来取?”

“嗯,为她取个好名字。”

房东太太沉默了会儿,“珍妮特。”

卡莉丝塔为珍妮特举办了两个生日。

……

卡莉丝塔蹲下身子,用手帕擦了擦鞋上的灰尘,她轻哼着摇篮曲站起身,看着眼前燃烧得越来越汹涌的火焰,如向上的海浪。

火光映照在她脸上,她笑望着这一切。

……

“准备去哪儿?”

“去过新的生活。”卡莉丝塔接过房东太太的礼物,那枚她心仪了很久的蓝宝石胸针,她别在衣领上,问着房东太太,“好看吗?”

卡莉丝塔笑容灿烂,火光的衬托令她更为耀眼。

“好看。”房东太太停了半响,“这儿有你的一封信,你母亲寄来的,看吗?”

自卡莉丝塔偶然遇到过一回她母亲后,她母亲就时常给她寄信。

“以后都不看了,怎么看也就那些意思。”

“以后我会拒收这些信的。”房东太太看向卡莉丝塔,“你不是非得走。”

卡莉丝塔没有说话。

房东太太问道:“还回来吗?”

卡莉丝塔笑了笑:“我走了。”

卡莉丝塔走出房子,看了眼伊诺克后,转过身,目视着这里,进行着自己对这里的最后一次告别。

女孩跑到卡莉丝塔身边,依恋地抱着卡莉丝塔,卡莉丝塔将女孩抱起,女孩亲到了卡莉丝塔脖子上的伤疤,轻轻喊着:“妈妈。”

卡莉丝塔转过身,手中提着女孩涂鸦过许多回变的有些幼稚搞笑的箱子,向着她面前的前方走去,口中轻声呢喃了一句,“我怎么会是你的妈妈。”

我懒得有点神经了(崩溃),明明打算四月份把第一部分写完的,那时候都写差不多了,就坚信五月份一定能写完,结果五月份有一堆没解决的事,生活又忙我又懒,硬是到现在才更完第一部分,哇,真的神经啊我。

之后的更新会因为工作变得更加不确定起来(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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