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衣去处理那具尸体,越冬也不问她怎么处理,山风呜呜作响,让她想起点不好的回忆来。
“你还走得动吗?”
麒麟轻轻‘嗯’了一声,他先爬了出去,这山洞太矮了,他只能爬,越冬弯着腰走在他身后,被他遮得什么都看不见。
出了山洞之后麒麟扶着山壁,尽量走得不那么艰难,忽然感觉有人拱了他一下,手臂下头就冒出个头来,越冬一手扶着他的腰,另一边抓着他的手,自己都走不稳,居然还想着扶人。
越冬被麒麟身上的血味呛了一下,好险没背过气去。
麒麟也不敢把全部力量都放在越冬身上,他怕把人给压垮了。
扶着他的人虽然瘦小,但是很有力量。
“你要带我去哪里?”麒麟看着这个方向是在往上走,这座山上就只有一座寺院,往上走应该也会到那里去。
果然越冬给他的回答是:“去寺院。”
麒麟脚步缓了缓,越冬就没能走出去,便道:“你做什么?你再难也自己使点劲,不然我拖不动你。”
“你不是不想我出现在人前吗?”麒麟没动,站定了问越冬。
越冬从他手臂底下仰起脸来,很是奇怪:“我什么时候不想你出现在人前了?”
麒麟道:“你不让我去许侯府,又叫我即便有急事的时候也尽量避开侯府侍卫,不就是不想让我见人。”
越冬喷他:“难道不是你自己躲着不肯见人?整日窝在房梁上,还要等到半夜才偷偷出来找吃的,跟张庭舟动手也要蒙着脸,一天天来无影去无踪,我以为你这是你的癖好呢!”
麒麟感觉越冬的吐沫星子都喷到到了他的脸上,久久没有出声,半天才愣愣地说了个:“哦。”
越冬好悬没忍住把人扔出去的冲动,缓了一口气又道:“不叫你待在许侯府里,是因为那房梁上实在不适合你养病,而许侯府区分内外院,你不呆在房梁上就只能去外院。但是如许侯府这样的人家,仆从们最擅捧高踩低,看人下菜碟,我以许侯之女的身份住进去,尚且不能坐卧得易,更何况是你。”
说完了又道:“你若非要住进去,我也没有意见,但是总有我关照不到的时候,起冲突都是小事,只怕你重伤未愈,再添新伤。”
麒麟把头低了下来,声音也很低:“知道了。”
“要去吗?”越冬征求他的意见。
麒麟赶忙摇头,住在梁稚月那里挺好的,谁知他这一动,头就晕起来,越冬骤然觉得压在她身上的重量激增,又不敢放手,只能死死撑着。
好在麒麟一会儿就缓了过来,又减轻了在她身上的重量,两人才重新往前走去。
他们走得慢,中途又停下来吵架,冷衣办完了事追上来,他们两个也没走出去太远,她就那么看着,也不说上前来搭把手帮个忙。
冷衣带着越冬离开的时候悄无声息,回来的时候就没有隐藏,许侯府的侍卫见她扛着一个人朝寺院门口过来,吓得跟见鬼了一样。
话说他们大小姐不是在寺院里安睡吗?怎么又有一个大小姐从外头回来,她身后跟着那个冷脸的姑娘也和里头那位冷衣姑娘一模一样。
此时又有人从路上跑过来,告诉新来的那个侍卫统领:“山林里还有一些尸体,看样子和这伙人是一块的。”
统领正来迎越冬,听了侍卫的禀报,又看了眼越冬扶着的人,大概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约莫就是被扶着的这位出手了。
越冬也不和他们解释,由着他按照自己的理解将这一节略过去。
越冬把麒麟塞进那间给她腾出来的禅房里,又取了些药来为他上药。
麒麟期期艾艾有些扭捏,再次语重心长地道:“你到底是个小姑娘。”
越冬把药递给冷衣:“那换个大姑娘来?”
麒麟和冷衣双双无语,冷衣摔门出去了,就越冬这性子,跟谁在一块也轮不着她吃亏。
麒麟衣服之下是那位老大夫包得仔仔细细的伤药,现下被血浸湿,才养好两分的伤口又都撕裂开,看着极为恐怖。
越冬看着不忍,麒麟听她呼吸重了起来,又道:“你叫个侍卫来也成。”
越冬没同意,他们要做什么是他们的事,但是她不会主动开口请他们帮忙。
很多事情她都拒绝不了,她只能单方面的不真正变成许侯府大小姐。
不过这也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许侯府那些还没有下葬的尸体,都在讥讽她这没有任何意义的坚持。
越冬没给人上过药,动作略慢,不过极为小心,忙活了很久才把麒麟重新包起来,冷衣等得久了,还悄悄推开一缝门看,结果和生无可恋的麒麟看个正着。
两人都撇开脸去,只有越冬不知道中途还有这一出。
她把禅房让给麒麟住,自己披了件衣裳去躲在冷衣背后,今日又是厮杀又是找漫山遍野的走,越冬的心神和身体都受到了极大的摧残,靠着冷衣很快就睡了过去。
麒麟等她睡了就走出禅房来,示意冷衣把越冬给抱进去睡,虽说春日已至,但山间夜里依旧寒凉,越冬今日又受了惊吓,再冻着了,只怕还要再病一场。
冷衣也不同他客气,将越冬抱进去睡,越冬睡得其实不深,冷衣一动她,她的眼睛就睁开了些,冷衣骗她:“我抱你去佛祖脚边睡,好叫祂护佑着你,别叫山间邪魅侵害了你。”
越冬就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佛祖应当不会同她计较这些罢。
冷衣放好了人也不在禅房里陪着越冬,而是又折了出来,麒麟在先前她和越冬待的地方坐着,一张染血的脸也被越冬清洗干净,头发也被越冬给拆了,被风吹得乱飞。
冷衣只在门口站着,并不过去麒麟那边。
麒麟的声音却轻轻飘来:“她倒是信你。”
冷衣斜他一眼,“她平等的给每个人机会。”
“你说的对。”麒麟轻笑,略有些自嘲。
在越冬第一次喊他的时候,她其实想要信任他,只是那个时候他不敢出现,张庭舟离得太近了,那时候他们要做的事情未成,不敢有所纰漏。他知道张庭舟和许逢予会救下她,但越冬不知道,那时候她是真真切切地在面对死亡。
“你其实没有非要留在她身边的必要。”冷衣不放过任何一个赶走麒麟的机会。
麒麟道:“你也没有。”
冷衣道:“我是被卖给她的人,是生是死都已经属于她。”
“但你并不是走不掉。”麒麟道,“你只是没有走而已,你又为什么留下来呢?”
冷衣看他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听他伤得只剩一口气了说话却依旧如此欠揍,不由生出了不如趁着他伤重,把他杀了一了百了的念头。
麒麟感受到她的杀意,不怕死的挑衅她:“你来啊。”
冷衣强行挪开眼神,免得自己一时冲动,真把人给宰了,到时候越冬又要头疼。
“她给过我信任,在信任你之前。”麒麟没有结束对话。
冷衣替他接下去:“可惜。”
“可惜我令她失望了。”麒麟自己将话说完。
之后便总觉得愧对于她。
她那个时候一定害怕极了,想必也恨极了他,但即便如此,在他被张庭舟抓进大牢里之后,她还是愿意来救他,甚至于在见到他被私自用刑之后,还会为他出声质问张庭舟。
实在是个让人不得不喜欢的姑娘。
天亮之后,许侯府的侍卫来请越冬回城,昨夜第一批接应的人到来之后,快天亮时又来了一队人马,这回是许月观带队,宵禁才解她就带着人快马出城了。
侍卫们向她禀报了昨夜发生的事情。
“少了一个人?”许月观出声。
许乙道:“昨夜有一箭术极其高明之人,差点就将越冬小姐射杀,后来被越冬小姐的那个……”他想了下应该怎么介绍麒麟合适,许鸣曾经为了抓他,头发大把大把的掉,后来他又被张庭舟从越冬的屋子里抓走,但是这个人叫什么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
“就是那个男的。”许乙说。
许月观这就知道说的是麒麟了,虽然她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许乙这么说,她就能将人对上号。
许乙见她明了,便接着道:“他在山林里截杀对方的后备人马,也缠住了那个射箭的人,可是后来我却没有找到这个人的尸体。”
“你觉得那个人是关键?”许月观问许乙,许乙郑重的点头,其实他还想说越冬昨天夜里被冷衣带着去接了麒麟回来这件事也很奇怪,但是这件事有妄议主人的嫌疑,他不好开口,也没有更多的证据证明麒麟和这个消失的人有关。
许月观道:“我知道了。”又道:“准备一下,我们先回城。”
“既然不是迟家的人,对方又可能有人生还,就报给此地官府,让他们查,结果无所谓,但是要有查的过程。”许月观最后说。
自有侍卫领命去了,越冬出来正好听见许月观的安排,倒从她身上看出几分从未见过的光彩来。
许月观一向是个端庄秀美的大小姐,她第一次知道许月观与她所认识的那个许月观不同是在撞破他们在南院演武那天,后来是高千枝跳塔的时候,将阻拦她的侍卫打翻,再然后就是现在。
这才是许侯府穷尽心血教养出来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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