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冬找不到自己要被杀的原因。
更加猜不到是什么人要来杀她。
她只能沉默地翻开那些人的衣服,妄图从衣饰、佩刀和身体上或许会有的印记上来判断信息。
麒麟提着那个老大夫到来,越冬正在和冷衣说:“我可真是没有用。”
麒麟看着一地白花花的人闭了闭眼睛,他觉得她可厉害了。
老大夫即便阅历丰富,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向来淡泊的他不由打了个寒颤,这到底是发生了怎样的战斗才会造成这么大的伤亡。
他对比了下被剥了衣服和没被剥了衣服的人数,心里更是打鼓,这人数对比不对啊,被杀掉的人是他们的几十倍之多,这可是一场恶战啊。
尤其这里距离上京已经很近了,竟然还会发生这样大的人命案件,这可不是小事。
不知这个小姑娘究竟是惹到了什么人,居然要派这么多的人来杀她。
也不知道这事情会不会牵连到他。
越冬催促老大夫给冷衣看伤,他老人家一摸脉就知道问题大了。
外伤且不说,骨头不知道折断了几根,腹腔里的内脏就没有几个好的,这样重的伤,只恐回天乏力。
老大夫犹豫,越冬就道:“您尽全力,我只有感激的,不论结果如何,今夜的事情决计不会牵连到您。”
老大夫得了越冬的准话,才说:“我且给她接骨,再施针留命,能不能活要看她的造化。”
麒麟去把越冬看过的人再看了一遍,老大夫施了针坐在地上,朝麒麟招手道:“那孩子你过来,让我瞧瞧你的伤。”
越冬恍惚才想起来麒麟也受了伤,只是不知道严重程度。
老大夫说:“你也是头倔驴,自己一身的伤还这样跑来跑去。”
又和越冬道:“我说先给他看看,他还不要,把我的药箱子一拿,另一只手提起我就走,十分无礼。”
麒麟走过来坐下,老大夫虽抱怨着他,却还是细细给他看起来,他的眉头从抵达这密林之后就没松开过。
正要说话,麒麟却忽然示意他不要出声,他凝神往外一听,道:“有人来了。”
虽然还远,但是按他们现在的情况却不得不防。
“我们得先离开这里。”
他看了眼在场的人,心中叹气,就没一个能跑的。
麒麟最后看向被越冬放倒的那个小乞儿,她还僵着,麒麟问越冬:“要管她吗?”
小乞儿眼里爆发出强烈的想要活下去的**,越冬在她的期望中犹豫着点了头。
麒麟当即朝那小乞儿道:“我给你解开,你扶着这位老人家跟着我。”
小乞儿眼睛已经能眨动,眨得几乎要出现残影,别说扶着这位老大夫,就是背着他也成。
麒麟迅速处理了安庆侯那两个侍卫的尸体,他们实在没法再带上他们,只能先藏起来。又抱起冷衣,越冬和小乞儿扶上老大夫,再拿上药箱,都跟着麒麟往郊外方向而走。
竟是不回上京去。
越冬也没问,只低着头跟着麒麟走。
地上留下了一滴接一滴的血,也不知道是麒麟的还是冷衣的。
她好像不能不在乎他们的生死。
可是最开始她找上他们不就是为了在生死关头他们可以救她的命,或者为她死去吗?
人真的很容易就会被感情左右。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走进了一个已经破败的村子里,看起来已经没有人居住的痕迹,麒麟寻了个看起来保存得还可以,至少不会被一阵风给吹倒的屋子。
他将冷衣放下,自己也没能站起来。
小乞儿放下了老大夫,就要溜出去,越冬也松开扶着老大夫的手,将袖箭对准了小乞儿,小乞儿忙道:“我去把我们进来的痕迹处理一下。”
越冬犹豫着,麒麟道:“让她去。”
小乞儿迅速出了门。
老大夫自己走过去把麒麟放平在地上,没有多余的说教,而是尽心尽力的给他治疗。
他的脾气好得过分,一点也没有责怪他们将他拉进这件与他无关的事情里来。
越冬坐在地上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麒麟和冷衣伤得这么重,她身上却一个伤口也没有,身上的血全都是别人的,他们如他们所承诺的那样,在用生命保护她。
老大夫忙完了麒麟,又看了一会而冷衣,最后也在越冬旁边坐下来,同她道:“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什么准备?”越冬茫然问。
“他们俩伤得很重。”老大夫忧心忡忡,闲着也是闲着,顺手拉了越冬的手诊脉,道:“你的身体总算养回来一两分,不可懈怠,少思少虑,方是长寿之相。”
越冬‘哦’了一声,又问:“他们呢?怎么养?”
老大夫叹气:“我说与你几味药材,且试一试。”
老大夫边想边说,越冬一听,觉得这几味药材都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见过。
小乞儿推门进来,说:“我都处理好了,暂时没发现有人跟来。”
越冬忽然想起来,她在皇后赏赐给她的东西里听见过这几味药材的名字,现在都在安庆侯府里放着。
等天亮折回上京之后,还是得去趟安庆侯府,哪怕是去求药呢?
小乞儿窝在角落里不动弹,越冬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儿道:“乞丐哪里来的名字。”
老大夫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越冬也就不再理会她,小乞儿却又自己开口:“我叫宝镜。”
很好的名字。
因老大夫在场,宝镜没有再提把妹妹托付给越冬那件事,而越冬在找人这事她也不知道越冬愿不愿意当着这位老大夫说起,于是就没有再说话。
越冬却又问她:“你这样出城,你的妹妹们怎么办?”
宝镜说:“一夜暂且无碍。”她顿了顿,又道:“我明日回去就好了。”
当然如果今夜过不去,也就不存在明日这样的说法。
冷衣和麒麟的呼吸几乎没有,老大夫也靠在一旁沉沉睡去,越冬却睡不着,宝镜也没睡,她借口出恭挪到了屋子外头没再进来。
今夜过得很快,麒麟听到的人并没有追来。
当第一缕天光照在越冬脸上,新的一天就开始了。
麒麟醒着,他已经坐了起来,靠在墙上看着越冬,她趴在他身边,睡相很好。
越冬醒来见麒麟好好地看着她,似是没有大碍,就去探冷衣的额头。
昨夜里有些发热,现在也还烫着。
她本想着到外头井里打点凉水给冷衣降温,可是宝镜阻止了她。
“不要用这里的水。”宝镜说,其实如果可以,她连这个村子都不想踏进来。
“这里生过瘟疫,死了很多人。”宝镜望着那口井,说道:“这些井里曾经泡满了尸体。”
老大夫也说:“那场瘟疫虽然过去了好几年,我却还能记起当时的惨状。”
宝镜对这里有几分熟悉,也有些抗拒。
她和越冬说:“尸体可以烧干净,这些水却不可以。”
越冬没有问宝镜,她是不是经历了那场瘟疫,又是不是幸存者。
她没有经历过,无法感同身受。
已经过去的伤痛,她此时的安慰起不到任何作用。
宝镜推门进来,问道:“我们怎么入城?”
她并不想继续在这里耽搁,除了因为来自几年前的不敢再提起的伤疤,还因为她留在上京里的几个孩子。
没有她的保护,她们也许活不过今天。
越冬道:“自然光明正大的进去。”
宝镜道:“昨日来杀你的人,出自军中。”
老大夫装聋作哑走了出去,越冬和麒麟都看着宝镜,越冬问:“你怎么知道?”
宝镜道:“他们的手,他们的刀,他们的靴子。”
越冬对这些东西不了解,麒麟也不太懂,他们听着宝镜说话,都回想这些细节,只是没有结果,他们没有见过军队,自然不知道这些东西。
“能知道是哪支军队吗?”
宝镜摇头,“驻扎在上京的有拱卫宫城的禁军,保卫上京驻守九门的卫军,另外还有南军营与北军营。”
“禁军骄奢,多为贵家子弟,不会有这么重的杀气,卫军多出身平民,虽也曾随张大将军上阵杀敌,然卫军多用枪戟而非大刀,至于南军营和北军营……”宝镜道,“我就不太了解了。”
军中?
那么大约就和皇帝脱不开关系。
当初皇后要杀她的时候,皇帝尚且没有起过杀人灭口的心思。
现在却突然要杀她,在此期间,或者说就在昨日必然发生了一些她以为不重要,实则十分重要之事。
是一件事关皇帝的重要事情。
但是她到现在依旧没有任何头绪。
皇帝要杀她。
事情最终还是发展到了最麻烦的地步。
麒麟的手终于还是揉到了越冬头上。
“其实亡命天涯亦不失为一种精彩的活法。”麒麟说。
大不了他们逃亡去,有他在,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伤得了她。
“亡命天涯?”越冬支着下巴,看向远处升起的太阳,无比享受这样的温暖。
“可是麒麟,你不喜欢这样的太阳吗?”越冬说。
麒麟在暗影里,只有越冬在光里,他把手伸向照着越冬的阳光,只觉得自己要被灼伤。
他没在阳光里活过。
谈何喜欢呢?
而越冬却活在光里。
麒麟看着越冬,最开始的时候,她似乎也活在阴影里,她又是如何走到了阳光之下,并且想要一直这样的活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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