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义侯上书,他此生不会再有孩子,也无过继之意,归义侯这个爵位自他而止。
皇帝难过地答应了。
朝上的人都说归义侯爱现在这个妻子爱到了骨子里,于是连带着对贺莲舟这个继子也好到极致,甚至愿意为了他而付出一个侯爵之位。
那可是爵位啊,皇帝有生之年还会封几个还会不会封都是问题,就因为贺莲舟为了越冬顶撞皇帝,迟良就把爵位还了回去。
自前鲁国公迟曲死后,迟氏一族皆以迟良马首是瞻。
可迟良是迟家唯一一个真心要退的人。
这封奏疏一上,迟氏族人无不哭天喊地大恫悲哭,这是要亡了迟氏啊。
这么多年他们跟随迟曲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迟曲死得窝囊,追随他的人也因此没有被皇帝完全清算,他们转而依靠迟良,也幸而还有迟良在。
可是现在迟良放弃了可以延续下去的侯爵之位,这几乎就是在告诉迟氏族人和众多政敌,结束了。
迟家虽然没有完全落入低谷,但是现在的掌舵人决定沉船。
刚刚看到圣旨内容的越冬和贺莲舟都还不知道这件事。
越冬拎着圣旨回到家里,没有请贺莲舟进去坐,只是道:“多谢你送我回来,可是我现在需要静一静,大约无法招待你。”
贺莲舟问:“你……对和我的婚事不满意?”
越冬心里有一点乱,她道:“ 我不知道。”
“但这似乎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越冬道,皇帝说他不放心她离得太远,那么就注定她不能离开上京。
贺莲舟……至少他们相识。
对她来说,没有满意不满意的说法,她在意的是,至少现在她能活下去,两个最会要了她性命的人,现在暂时不会要她的命。
其他的之后再说。
贺莲舟目送越冬进了门,又站了好一会儿,被归义侯府的人给叫了回去。
皇帝的圣旨也送到了归义侯府,迟良还守着宫城,叫他回去接旨。
越冬一步步走进院子里,挺直的脊背开始缓缓弯曲,大约要直接坐在地上,她大约可以歇一歇了,却有一个声音传进了她耳朵里:“现在就松懈可能有点早了。”
越冬又唰一下直起脊背,差点忘记了。
她从原州请了客人来。
那个带着面具的人鬼魅一般出现在庭院中间,他的声音听起来心情很好:“看来你又闯过了一关。”
“看来你只能拿一半的钱。”越冬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的话听起来总有一股阴阳怪气的感觉,搞得她不得不反唇相讥。
面具人怔了怔,觉得越冬没有搞清楚双方的地位,冷笑道:“你知道我带了多少人来吗?”
越冬有点疲于应对这些没完没了的事情,懒得多费口舌,直击要点道:“张庭舟放走了你一回,会放你走第二回吗?”
面具人的声音阴沉了不少:“原来你从一开始就在防备我。”
“我当然也愿意展现我的善意。”越冬很是无奈,“可是你说话实在太欠揍了,我虽打不过你,但若真要你说一便是一,你说二便是二,那我可能会把自己呕死。”
所以该回嘴就回嘴,忍下来只有她一个人受气,还不如相互受气。
“行叭。”面具人说,“既然你的危机已经解除,想来也用不上我们了。”
越冬见对方不再尖酸刻薄,也友善起来:“该付给你的钱我会付清。”
面具人点头,道:“你要是敢欠我的钱,我就阴魂不散地跟着你。”
越冬想到他的武功,忽然生出了一种不如就欠着他钱,让他阴魂不散的跟着,真遇到危险了,就告诉他,她要是死了,就没人还他钱了。
这不就白得一个打手了嘛。
面具人觉得后背发凉,警惕地盯着越冬:“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越冬轻咳了一声,内心颇有些羞愧:“没有没有。”
又道:“我去给你拿钱。”
她走进屋子,却发现麒麟不在,他眼下重伤未愈,又不是爱跑爱闹的性子,且她今日进宫之时福祸未知,他不该乱跑才对。
越冬一边想着一边取了放银票的匣子。
面具人的眼神全落在了越冬手里的匣子上,笑容已经铺了满脸。
不过越冬看不到。
她没递给面具人,而是喊了一声:“越夏!”
无人应答。
越冬脸色不善地看着面具人,质疑她的诚信:“你才不够真诚。”
面具人袖手而立,没有半分不好意思:“是你引狼入室。”
“狼?”越冬嗤笑,“你也配?”
这话似乎戳到了什么人的痛点,越冬忽然就感觉到好几道落在她身上极为不虞的目光。
“我的人,一个不少的还给我。”越冬道。
面具人没有被激怒,还笑盈盈道:“你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是你没有搞清楚状况。”越冬迅速接过话,“你以为我为什么敢找你?”
“不是被逼到绝路上,不会有人想要去找你。”越冬道,“谁不想堂堂正正的活着?谁会想要躲躲藏藏的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
一时间落在越冬身上的目光又多了几道,也更加灼热了几分,几乎想要冲出来撕了她。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轻描淡写地往他们伤口上撒盐。
“这种时候激怒我们,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面具人的声音很冷,越冬隐约听出了一点不一样的感觉,似乎之前的声音都经过了伪装,并非是他真实的声音。
“这个时候再来招惹我,也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越冬道,她烦躁到想要玉石俱焚。
面具人生出点兴趣:“怎么说?”
越冬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当然。”面具人笑得轻松,“因为全天下除了我,不会再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和皇帝对着干。”
明目张胆?越冬不屑,连脸都不敢露的家伙,也敢用这样的词,真是笑话。
“那你知道皇帝为什么想要杀我,现在又为什么不杀我了吗?”越冬道。
面具人顿了顿,“不重要。”
“很重要。”越冬道,“皇帝想要杀我,我就会站在他的对立面,一旦他不想杀我了,我就还是端朝的子民。”
越冬似乎听见谁‘呸’了一声,她不在意,她道:“我是个自私的人,什么有利就向什么靠拢。皇帝要杀我时,你对我有利,我当然会寻求你的帮助,我出钱你出力,反正你也不害怕皇帝寻你的仇。”
“但是皇帝现在不想杀我了,我得留在这里,你却挟持了我的家人,是你把事情变得复杂。”越冬道,“这是你的责任。”
原本场面可以不这么难堪。
可是为什么总是有人想要拿捏她?
面具人抬了下手,郑越夏他们就被放了出来,倒是没有受伤,只是堵住嘴不让他们出声而已。
越冬扫了一眼,只少了一个人。
“麒麟呢?”越冬问。
面具人笑道:“麒麟是谁?”
越冬呆了一瞬,很快道:“还给我。”
“他是我的人。”面具人道。
“你已经抛弃了他。”越冬道。
面具人道:“权宜之计而已。”
越冬心生不耐:“你一向都是这么做生意的吗?”
“很好。”越冬把匣子丢给了面具人,道:“你可以走了。”
面具人对于越冬的突然妥协感到惊奇,竟然还有些失望,她甚至都不多坚持两句就这么放弃了。
越冬看着他,他接了匣子却不着急走,越冬见他生疑,便道:“我会去原州。”
面具人轻笑:“你在这里尚且不能耐我何,去了原州只会更加废物。”
“是。”越冬道,“我是废物。”
“但皇帝不是,皇帝手里的军队也不是。”越冬也笑。
面具人慎重了些,却并不完全相信越冬说的话,“皇帝会为了你出兵原州?这才是天大的笑话。”
越冬笑得冷漠:“我们试一试。”
越冬指向大门处:“你现在就可以带着麒麟走,然后我们看一看是你们先回到原州,还是皇帝先派人把原州扫平。”
面具人踟蹰起来,又道:“我可以把你们全都杀了。”
越冬哈哈大笑起来,她才延缓了两个天大的麻烦,又给自己找了一个回来。
眼前这一个确实是她自找的。
如果皇帝真的杀了她,不会介意顺手杀了她的家人,所以她找了原州那群匪寇。
那个灭不掉的蒋秦文。
一旦她入宫之后,有人想要对郑家人出手,就请他把郑家一家和梁稚月他们全都带走。
如果她顺利出宫,也会付给他一笔钱。
对于蒋秦文来说,这算是件稳赚不赔的事情,当然有一定的风险,但这个风险尚且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不然他也不会答应来。
但是他临时变卦要抢走麒麟就太不地道。
蒋秦文看着越冬笃定的样子,竟然没敢往外走。
皇帝要杀越冬是件很奇怪的事情,有了杀意之后又忽然不杀了,这是一件更加奇怪的事情。
“你们为什么总想着要杀了我呢?”越冬似在质问蒋秦文,又似乎在质问书写她命运的老天。
蒋秦文觉得事情闹大了,越冬没有和那个小子要死要活的要在一起。
这小姑娘准备放他们走,然后带着皇帝搞一票大的。
虽然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但这明显和预设的发展完全不同。
有点收不了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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