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冬丝毫没有被影响了胃口,她接了米粉往矮榻上一放,撸起袖子就呼噜噜吃起来,显得十分没教养。
梁稚月翻了个白眼,她一定是故意的。
张庭舟没动筷子,许逢予尝了尝,也放下了,太辣,他不是很能接受,唯张庭舟那个侍从吃得和越冬一样响。
许逢予看着越冬笑得温柔,张庭舟看着侍从想踹两脚。
“你们可以走了。”越冬吃完米粉,抹一把嘴,催许逢予几人走。
许逢予道:“可否看一看你的手臂?”
越冬冷笑一声,把两只袖子撸到肩膀上,她今日穿了一身宽袖的衣裳,这一动作就露出两条白生生的手臂,张庭舟和侍从都垂下眼睛,不去看。
越冬将两条手臂塞到许逢予眼睛低下叫他看,问他:“看好了没有?”
许逢予盯着越冬的右臂看了一会儿,笑道:“好了。”
越冬收回手放下袖子,问梁稚月:“我能走了吗?”
梁稚月去看许逢予,许逢予有些走神,没注意到她,梁稚月就问:“许公子可还有什么话或是证明?”
从刚才交换的消息来看,越冬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的可能性很小。
许逢予摇头,张庭舟道:“我去挖。”侍从跟着他跑出去,许逢予没有阻拦,他说:“你就是我的妹妹。”
越冬翻白眼:“我不是。”
许逢予笑起来,他很肯定:“你是。”
“你们是想找个人凑数吗?”越冬问。
许逢予脸色微微一变,问:“为什么这么说?”
越冬道:“你所谓的证明也好证据也罢皆不过是些空话,你们这样非要认下我做女儿的行为实在太突兀了,突兀到我不得不去揣测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比如说你们缺一个人去填火坑,所以制造了一个所谓的亲生女儿流落在外的假象,再随机选取了我,而真正的亲生女儿摇身一变,假作义女,照样是侯府的小姐,享受着和从前一样的荣华富贵,却不用去跳火坑了。”越冬用手支着脸,眼睛看着书,却在问许逢予,“我说的对不对?”
梁稚月倒吸一口凉气,这真要是这样,越冬怕是在劫难逃。
许逢予严肃起来:“谁和你说过什么吗?”
越冬抬眼看过来,晃了下手里的书:“话本子上说的,你要看吗?”
梁稚月一把抢了过来,随意翻了几页,果然是本真假千金的话本,她拍了越冬一下,低声道:“你能不能别吓我?”
越冬看着许逢予,道:“看来被我说中了。”
梁稚月的心又提起来,许逢予道:“我不会让你去填火坑。”
“那就是真的有这个火坑。”越冬笑得有几分勉强,“原来你知道啊,哥哥。”
许逢予和梁稚月被这一声‘哥哥’惊吓到,两人心头思绪飞转,皆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越冬。
越冬哈哈大笑起来:“这声哥哥好不好听啊?你那个疼了十几年的妹妹和现在要被你们拉回去凑数的妹妹,喊你‘哥哥’的时候,是不是很不一样?”
越冬停下笑声,有些阴狠:“如果你只能救一个人,你会毫不犹豫地走向她。”
许逢予站起来,他从进来开始一直都气定神闲,直到越冬说出这番话来,就彻底坐不住了。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错,明明这就是他的妹妹,但是越冬不肯认他,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戳他的心窝子,而他一句都反驳不了。
“既然你们只需要一个去填火坑的人,那么找一个不那么麻烦的不好吗?”越冬步步紧逼,“为什么非得是我?”
许逢予轻轻摇头,“你不是麻烦。”
越冬抹了一把眼泪,问许逢予:“接下来是不是要拿我娘和我爹还有弟弟妹妹的性命来逼我就范了?就像赶着去挖一具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尸骨的那位公子说的一样,山路崎岖,偶有落石砸死了人,也并不罕见。”
许逢予溃不成军,“我保证,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想要安抚越冬,手伸出去了又被越冬的眼神定在空中,她红了眼,他也觉得难过,这是他的妹妹,他们血脉相连,不会错。
只是她不认他。
他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又或者她只是单纯的相信那话本子上的故事,所以对他们抱有敌意。
他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好好想一想。
许逢予急匆匆告辞,梁稚月送他离开,回来看见越冬趴在窗边,眼睛里一点神采都没有,她没有去打扰她,就在楼下寻了个地方坐下,不打扰但是不能不管。
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越冬似乎知道自己是许侯爷的女儿,但是她不愿意做侯府的千金小姐。
从这日之后,许侯爷一行再没上门来烦过她们,但是清净观后山一直在挖树,何氏心慌得很,又不敢随便来找越冬,便每日烧香拜佛,祈求神佛保佑她的女儿,心想事成。
宣谕使因为这件事情耽搁下来,府君每日陪着,心里焦急不已,想要早早把人送走,任谁的辖地里住着一位能达天听的天子之使,都会睡不着觉。
尤其当自己的底子经不起查的时候。
他把越冬查了个底朝天,愣是没看出了这姑娘怎么和侯府流落在外的千金扯上了关系。
越冬就是土生土长的郑家村人,从出生到现在没有离开过潭州府一步,不论怎么看都没有问题。
但是许家好像就认准了是她。
他也有些恼怒,要说这越冬也是轴,侯府认她做女儿,这样天大的好事,别人求都求不来,她倒好,还不肯。
梁稚月和越冬说:“我和柳四说好了,若是事情真的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就把潭州的绣坊都卖给他,你拿上钱,带着爹娘弟妹,走得远远的。”
越冬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不要发疯。”
疯我一个就够了。
梁稚月道:“虽说我们相识不过五六年,但我是真心当你做妹妹,基业没了可以再挣,可要真像你说的,侯府有一个火坑等着你去跳,我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没有那么严重。”越冬放下手里的活计,“我只是演戏给他看。”
梁稚月去拿越冬绣品,道:“你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绣老虎,心情越差,老虎就越凶。”
“这一只,还没有绣完,我都已经觉得它快要冲出来咬我了。”梁稚月把没绣完的老虎还给她,“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顾忌我。”
越冬低着头不说话,开始上手拆线。
她的确是有顾忌,在许家人出现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才醒来没多久时的那种愤恨,以及暗自下定决心一旦同样的事情再发生,她会不顾一切地拒绝。
她还是在郑家人身上投注了感情,她还是和梁稚月有了难以分割的联系。
而她根本没有保护她们的能力。
许侯府那等人家,若想要毁灭一个商人、一个平民家庭,那太容易了,甚至都不需要他们自己动手,只需要略微透露出一丝倾向,就会有无数聪明人去为他们排忧解难。
她根本挣扎不了多久。
张庭舟带着他找到的东西回来,摆在越冬面前。
许侯爷再一次造访梁氏绣坊,终于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女儿。
越冬道:“这就能证明你们说的是真的了?”
“我不会认错。”许侯爷说,“你跟我回上京去见见你母亲,你就会知道我说的是对的。”
“许侯爷这是放弃用事实来证明,要自行盖棺定论了。”越冬道。
许侯爷语重心长:“我们不会害你,若非是有充足的证明,我不会千里迢迢来潭州寻你,我们这等人家最重血脉,并不敢轻易混淆。”
越冬笑道:“许侯爷千里迢迢来潭州,是作为宣谕使,代圣上宣谕百姓,如何就变成了千里迢迢来寻我?”
许侯爷算是见识了越冬的口齿伶俐,而且这个孩子对他既没有对父亲的尊崇,也没有对侯府的畏惧,她敌视他。于是许侯爷只好看向许逢予,许逢予还没说话,越冬就问他:“许公子那天要看我的手臂,是要看什么?”
许逢予顿了顿,道:“你手臂上该有一颗红痣。”
越冬问他:“你看过了,有吗?”
许逢予不答,于是众人便知道,越冬手臂上并没有他们要找红痣。
府君道:“婴儿肌肤娇柔,颜色易显,但随着年龄渐长,有些变化也在情理之中。”
张庭舟不知道那日他走后还发生了这样的事,看向越冬的目光越发怀疑。
“你身上应该还有半枚玉佩。”许侯爷从袖中取出来,说:“与这半枚是一对。”
越冬目光在众人身上转过一圈,“你们来了也有不少日子了,该查的也查了,该找的也找了,可找到了这所谓的半枚玉佩?”
许侯爷脸色为难,悄悄摸进来的侍从朝他摇头,他们把郑家、包子铺、梁氏绣坊都翻过了,没有找到玉佩。
何氏夫妻得了越冬的交代,咬死了越冬是他们的女儿,更加没有见过什么玉佩。
府君犹豫着建议道:“不若滴血验亲?”
许侯爷目光一亮,连声应下:“好,就用这个方法。自来亲生者血溶于水,这个法子最直观,也最准确。”
越冬皱眉看了眼府君,又看了眼张庭舟,没有反对。
这两个人都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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