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稚月挑了个好天气的日子来接越冬,侯夫人知道了越冬要出门的消息,只吩咐了人好好照看着,其余的并不多管。
正巧许月观也要出门,两人在二门处相遇,伺候的仆从们都警醒非常。
这两位平素不见面,大的冲突虽只有越冬才到许侯府那次,但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新的冲突。
倒是这两个人相互行了礼,越冬自然记得除夕那夜许月观两次好意阻拦,阻拦不成还帮着推了张庭舟一把,又朝禁军动手的事。
“那夜多谢你。”越冬先开口。
许月观笑道:“不必这样客气。”
越冬却冷着脸,十分吝啬笑意,许月观见她别扭,便如同寻常姐妹般问她:“我与友人踏春,你去何处?不如同行。”
越冬说:“不顺路。”
许月观还是笑:“我还没说去何处踏春,你怎么知道不顺路。”
“不想。”越冬又憋出两个字。
许嵘予得了这两个人在二门处碰上的消息,脚下生风般冲了出来,远远见她们两个说着话,一个冷脸一个笑着,倒不似要吵起来的样子。
看起来他亲爱的姐姐并没有被欺负。
越冬先上了马车,许乙领着人护着她出去,梁稚月在门外等着她。
梁稚月没坐马车,反而骑了匹马,看着像是才学会不久,不甚熟练。
越冬趴在窗户上看她,被梁稚月按着头塞了回去,“你且乖乖坐你的马车。”
越冬也就没再探出头去,也不问梁稚月要领她去哪里。
许乙问了两句,梁稚月倒也不曾不理人,告诉了他要去何处,许乙就安排人先去探路。
路程稍微有些远,越冬坐了一会儿就开始昏昏欲睡,冷衣半抱着她,让她好好休息。
沿途已经绿意葱葱,旧年枯枝发出鲜嫩的绿芽,有几株性急的花树已经绽放出了花朵。
梁稚月领越冬来的这处比较冷清,没有太多的香客,寺院看起来已经有了年纪,台阶上都是青苔,不过里头倒是干净得很,可见寺中僧人并不因香火不盛而有所惫懒。
难为梁稚月找得到这样的地方。
“此处偏远,上京的贵人们觉得不便,于是来的人便少些,我想着高千枝这样的情况,倒不好去人多的地方拥挤。”梁稚月把越冬扶了下来,同她说道。
越冬也觉得这里很好,但她又有些迟疑,她真的要进去吗?
梁稚察觉了,问她:“怎么了?这里不好吗?”
越冬摇摇头,说道:“走罢。”
大殿里很冷清,除了她们不再有其余的香客,梁稚月同寺里的僧人说明了来意,又奉上香火钱,给高千枝供上了牌位,点了长明灯。
越冬站在大殿里仰头看着上头供奉的佛像,她倒没什么异样的感觉,佛祖在笑着,没有对她降下责罚。
她是无罪的吗?
应该算是吧。
她虽是异世孤魂,但从未伤害过谁的性命,她只想脱离了许侯府之女的身份,安定富足的活着而已。
梁稚月不像她站在一处就不动了,她虔诚地跪拜了每一尊佛像。
她们还没走的时候,寺门处乱起来,像是忽然来了许多人。
主持和她们说:“不必惊慌,今日有位老王爷的棺椁要寄居在敝寺,只待修好了陵墓再请去下葬。”
梁稚月和越冬立时就知道了是谁,最近死去的老王爷只有老余王一个。
梁稚月道:“我们来时也不知道贵寺有这样的大事要办,倒是给大师添了许多麻烦。”
这主持笑道:“佛祖面前众生平等,没有谁来了谁就不能来的道理,那位老王爷寄居处不在此地,还要再往里头去,诸位尽可自便。”
主持说完就出去接人,留了两个小沙弥照看梁稚月几个。
余王府的事情办得倒是快,寺院很快又安静下去,越冬在高千枝灵位前站了很久,最后是梁稚月把人给劝了回去。
此地路途遥远,她怕回去的晚了,再叫越冬吹了冷风,又引出病症来。
越冬也不坚持,跟着梁稚月回去了,梁稚月把她送回了许侯府,没坚持把她带走。
至于越冬今日的去向,自然有许乙前去回禀。
过完了元宵节,诸王们也差不多收拾收拾准备回封地去了,余老王爷因为死在了上京城,皇帝就下旨把他埋在他爹也就是皇帝他祖父的帝陵旁边,不必千里迢迢回余州去了,不过修建陵寝需要时间,于是就要留下个直系子孙守着余老王爷的棺椁。
皇帝得知新的余王把杨笏给留了下来,竟然又下了道旨意,说是叫各个王府都留几个孩子在上京里,也显得热闹。
诸王们闹不明白皇帝到底是想留个人质还是动了立嗣的念头,一时拿不定主意,偏离京的时间已经定下了,不好拖着不走,只得各自留了孩子,有的已经成年,有的才刚刚走得稳。
皇后叫人把他们都接到皇宫里住着,越发叫人觉得帝后已经绝了自己生孩子的念头,是真的有了过继一个宗室子的念头。
虽然还没有明说,但是皇帝的行为已经很明显了,朝堂上君臣关系顿时变得极为融洽,一个主动为国家延续考虑的皇帝不可多得。
有的是明知自己生不出孩子来,还死死抵抗着不肯松口,置国本于不顾的皇帝。
这是多么令人感动的事情啊,就算是皇后也宽宏的将这些人接到皇宫去教养,想来从前皇帝苛待宗亲也只是对他们的历练。
一时之间歌功颂德之声在上京各个角落里响起,连越冬这样轻易不出门的人都听到了风声。
“那个讨厌的人又来了。”冷衣忽然说。
越冬正蹲在炭盆旁边,盯着一个烤得胖乎乎的橘子,听到冷衣的话还想了下‘那个讨厌的人’是谁。
冷衣讨厌的人着实不少。
又见冷衣往梁上示意了下,才明白说的是麒麟。
倒是有段时间不见他出现,也不知今夜为何突然到来,但是他没有现身,越冬也就没有管,她的橘子被烤到了极致,再不拿开就要炸了。
她也不管才烤好的橘子烫得难以下手,愣是把它就这样给扒开了,橘子的香气顿时充盈了整个房间,冷衣也过来剥橘子,两人面对面蹲着,丝毫不注意形象。
冷衣耳尖,才吃了两个橘子就听到有队人正快步朝着她们所在过来,目标明确,步伐整齐,一听就知道必然受过训练。
她看了眼还在傻乎乎吃橘子的越冬,说:“另一个讨厌的人来了。”
越冬又在想这回讨厌的人又是谁?还没等她想出个结果,门就被人给撞开了。
其实也用不着撞,她都没栓门,轻轻一推就开了。
撞门的人直接摔了进来,脸砸在柔软的地毯上,疼倒是不疼,就是有些丢脸。
张庭舟跨步进来,就见越冬拿着个橘子蹲在地上抬头看他,明显没闹明白发生了什么。
冷衣站在一旁,只要越冬出声,她就会动手。
“我就偷偷烤个橘子,没到被抓进卫将军府大牢的地步吧?”越冬道。
两个丢脸的人从地上爬了起来,摔下去的瞬间他们还以为是遇上了埋伏,谁知道会是这么个情况。
张庭舟深吸一口气,才道:“让他出来。”
越冬扶着旁边的椅子站起来,冷衣上前一步,道:“把门关上,她身体有多差你心里没数吗?”
张庭舟抬了下手,让那两个丢脸的下属关上门守着,他确认他追的人在这里。
越冬直了直蹲麻了的腿,在椅子上坐下,才道:“谁?”
张庭舟觉得她明知故问,便道:“我闻到了血腥味。”
虽然整间屋子都被橘子的香味侵占,但是血的味道十分突兀,很难忽略。
越冬也能闻得到,相对于麒麟跑到她这里来躲避张庭舟,她更好奇张庭舟这回带着的人,他们都带着相同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身上都是统一的黑色衣服,没有一点装饰,就只是纯粹的黑色。
这应该才是他真正的部下,轻易不现于人前,但上京的人家都知道他们,所以张庭舟能这么堂而皇之地闯进许侯府内院,许乙甚至没有示警。
看,越冬想,这就是许逢予所谓的保护。
张庭舟看她半天不说话,又道:“他救过你很多次。”所以越冬如果要保他,他并不觉得意外,但是能不能保下来就是另一回事。
“对。”越冬肯定他的话,张庭舟握住刀,准备强行动手。
越冬继续说:“但我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自私的人。”
麒麟闭了闭眼睛,他就说他会被她毫不犹豫的交出去。
但是那个混蛋抛弃他的时候太过干脆,让他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他站在追兵和逃命的人中间,只能被迫断后。
最后为什么还是来找她了呢?
他自己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来了。
交出去就交出去罢,他认了。
“可是张庭舟。”越冬又说,“你这样让我很难办。”
麒麟救过她,张庭舟对她也不是没有恩情。
高千枝的尸首,最终还是还给了她。
那天夜里在北城门前,许逢予说高千枝的尸体没有被扔去焦溪滩,张庭舟替换了尸体,但是不能这么明显的给她。
这才是她最终没有下定决心和冷衣一起冲出去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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