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单元的电梯坏了,物业还没来得及维修,沈然只能爬楼梯上楼。
这是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察觉到身后一直有人跟着自己。
她有些紧张地抓着栏杆,却不敢往后看。她掌心冒汗,努力平复自己狂跳的心之后,继续往前走。
她走得越快,身后紧跟的脚步也随着加快。
走廊的灯泡片这时候坏了,一闪一闪刺进她的眼睛里。
是她咽了咽口水,是余光看见人影就离自己只有一米距离,她紧紧攥着书包肩带,深吸一口气,迅速脱下书包,朝着那个人影扔了过去。
没想到身后的人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她的书包,沈然也在一瞬间看清了她的脸。
沈然跟在孙依身后一起进了家门,心中仍有余悸还未散去,她的表情被孙依看在眼里。
沈然不清楚为什么孙依这个时间点不在客厅里看电视,而是跟在她的后面东张西望。
突然,她的后背像是被人狠狠拍了一下,下一秒起了个寒颤。
而孙依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把音量调到最大,像个没事人一样。
沈然完全理解不了孙依的行为,她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厨房,发现煤气灶上正煮着一锅中药,只是下一秒,沈然就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从瓦罐里传出来。她连忙取关了火,等她收拾好出来之后,孙依还在看电视。
沈然从冰箱里拿出两颗鸡蛋和一个西红柿准备给她下碗面,没想道到听见动静的孙依冷不丁说了一句,“别忘活了,我不饿。”
沈然没有回答她,自顾自地打开水龙头洗菜身,十几分钟之后,沈然端着一碗鸡蛋面出来,放在孙依面前。
孙依盯着面前的面,突然抬手打飞了筷子,面无表情地对着沈然说道:“我说了我不饿。”
沈然也不说话,默默地捡起脏筷子,给她又拿了一双新的。
下一秒,孙依双目突然瞪大,看着桌子上的那碗面像是带着十足十的仇恨,直接把碗打翻了,对着沈然怒吼着,“我说了我不饿。你听不见吗?”
孙依情绪很不稳定,是从沈然的父亲沈信和她离婚后开始的,那时候她才两岁。
那是的男人总是喜欢闯南闯北,沈信也一样。孙依带着五岁的沈然一起去他打拼的城市找他的时候,目睹了一场出轨。孙依不吵不闹,在回家的路上冷静得可怕。
后来没过多久,沈信提了离婚,孙依面无表情地同意,却在沈信带着第三者离开崩溃大哭。
沈信的新婚妻子没能给他生下一儿半女,沈然就成了孙依打扰他们生活的唯一借口。
沈然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要听话,要考第一,这样你爸才会来看你。”
沈然是孙依唯一能在不孕不育的第三者面前直起腰板的筹码,她坚信只要培养出一个优秀的沈然,沈信自然会看清楚什么样的家庭才是家庭。
其实不然,这些年沈信没回来过,每月按时打汇入两份生活费,沈然对这个父亲的印象仅仅停留在老照片上。
沈然上初中的时候,孙依问他要了一笔钱,说是要买学区房。本以为会有过多的纠缠,没想到几天天孙依的个人账户里就汇入了五十万。孙依在看见这笔钱之后哭了两天,崩溃了两天,从此两人再也没联系过。
沈然小心翼翼地挑破孙依被烫伤之后起的水泡,又给她涂了药,最后轻轻地对着她说道:“您不饿就不吃了。”
孙依这时候突然拉着她的手说道:“你和今天那个男生是什么关系?”
——
北林市的冬天在一场寒潮之后终于降临,岑以安拿着温初的粉蓝色保温壶打水回来,看见办公室里围着好几个人,他匆匆看了一眼,眼神顿了一下,而这时上课铃又响起来,他只能随着人流一起回了教室。
中午吃饭的时候,岑以安看见沈然一个人抱着一箱书走进了七班。
七班也同样的理科重点班,他眼底带着几分疑惑,却没想到在这里发呆的几秒钟里,和走出教室的沈然视线交汇。
她很艰难地搬出一个桌子,匆匆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
岑以安毫不犹豫地走过去帮她搬起桌子,一个人扛着上了六楼的空教室。
下楼之后,又看见沈然继续搬出来一个凳子,他忍不住问道:“沈然,你转理科了?”
沈然看着这个以前的同班同学,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是的。”
岑以安想起今天在办公室门口看见了画面,心中隐隐升起几分猜测。他看着沈然的沮丧无神的目光,沉默了几分,道:“理科也挺好的。”
沈然笑得有些僵硬,“是挺好。”
温初在岑以安的提醒下也知道了这件事,她整个人呆坐在椅子上,思绪似乎被抽走。
她难以置信地跑到七班,看见角落里的沈然,心中升起一股酸涩的情绪。
沈然怎么会转回理科班呢?
温初只感觉到一阵天昏地转,整个人犹如失重一般,从云层中直直坠落。
下午六点半的榆林小区人来人往,温初和沈然并排坐着。
温初有些心疼地看着沈然,欲言又止。
沈然的瞳孔突然亮了一下,道:“温初,你知道吗?你送给我的漫画集,竟然是于灿师姐想送给我的那套。”
“她高考前把这套漫画送到我家,我妈拿去丢了,应该是收废品的人把它们当成旧书回收卖给了书店的老板,然后又被你买回来了。”
“真的很巧。”
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她的手里。
“我在其中的一本里看见了她写的纸条,我第一眼就认出了是她的字。”
沈然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眼睛亮亮的,神情甚至有些激动。
然后激动转瞬即逝,下一秒,沈然突然喃喃道:“可是它们又被丢了。”
沈然的眼睛一下子变得通红,她一脸无措地看着温初,嘴里一直说对不起。
“温初,我把它们弄丢了。”
“我妈妈今天来学校,让年级组长帮我转了理科班,她看见了我抽屉里的漫画书。”
“她把它们都带走了。”
温初轻轻拍着沈然的肩膀,鼻腔骤然变酸,安慰着她道:“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面对沈然的无措,温初心中涌起一阵慌张和恐惧。
冷风吹在她的脸上,像把刀一般刮着她的皮肤,而她的脸却毫发无损。
可这样子被架在刀子上随时流血的感觉让人更加感到害怕。
她就像一只想要飞过刀山火海的飞鸟,却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禁锢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紧紧包裹住她。
温初突然不敢想下去。
难道她真的没有办法改变吗?
沈然又接着说道:“我妈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在文科班,直接来报十五班门口,沈然无奈又绝望地说道:“温初,你知道吗?地理老师都还在上课,同学们都看着我,你说她们会不会笑我,会不会悄悄说我?”
孙依来到教室的时候,把后门敲得很响,震耳欲聋,地理老师不满地和她对峙,却换来孙依的讽刺。
这个学期还没有结束,按理说是不允许随意转班的,但是孙依的无赖和撒泼让整间办公室的老师都惴惴不安,甚至副校长都拿她没办法。
一众老师拿着祈求的目光看向沈然的时候,全然不顾她眼里的不情愿,在巨大的压力之下,沈然中一边哭一边说:“我转,我转还不行吗?”
温初看着沈然嘴里不断吐出来的絮絮叨叨的话,像是游走在崩溃边缘的断翅飞鸟,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沈然本以为这件事情会天衣无缝地隐瞒过去,大概是孙依看见了她房间里的文科练习册,起了疑心,才跑到学校里质问她和老师。
就像是废了很大的力气,但好像还是逃脱不了那双魔爪。
温初陪着沈然做了很久才看着她离开,自己却在二单元才徘徊。
肃穆冷漠的冬天一下子席卷了这个小区,路边的行人越来越少,萧瑟的风吹动树叶,黑夜一寸一寸地侵染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知道黑暗完全笼罩灰蒙蒙的天空,温初还是没有离开二单元。
昏暗的灯光拉长每一个过路的人的影子,像是有预兆一般,温初抬头的瞬间,看见不远处徐徐走来一个女人。
孙依面色冷酷得就像是着冬天的寒冷,只要是她沿途经过的地方,都随留下一层冰渣。
温初暗暗转攥紧拳头,死死盯着那抹身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一样,拦住了孙依的去路。
孙依瘦削的脸上血色少得几乎看不见,半眯着眼睛看向温初,不明白她干什么。
温初故作镇定,但是颤抖的牙齿还是显露了她的慌乱,她道:“阿姨,您好,我是沈然的同学。”
孙依一脸古怪地看着她,道:“你干什么?”
“我有话想对您说。”
孙依耐心很少,直接推开她的手,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我不认识你,我很忙。”
温初一边跟在她的身后一边说道:“我想和您说说沈然的事情……”
“您为什么就那么想让她学理科呢……”
“沈然她并不喜欢理科,她喜欢的是……”
在孙依转过身来,目光开始变得不满的时候,温初冲到嗓子眼的话一下子又咽下去。
她站在原地,对上孙依冷若冰霜的目光。
孙依一步一步逼近,温初一点一点后退。
她果然想一阵寒风,逼近她的时候一直散发着寒气,让人牙齿打颤。
温初咽了咽口水,心跳如鼓,一脸紧张地看着孙依。
直到把她逼得无路可退了,孙依才收起半眯的眼睛,面无表情地说道:“因为我是她妈,她得听我的。”
“你们这些所谓的同学、朋友只会教她做坏事。”
“只有我,永远不会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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