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惟包裹严实地来到医院。
井思源眼尖,一眼就瞅出了自家艺人,赶紧走上前,不等他问就主动说了:“正在打最后一瓶。我问了医生,医生说是冷热交替引起的感冒。”
陆长惟说:“嗯,你先回酒店休息。”
井思源犹豫了几秒:“那我回去了。”
陆长惟点点头,绕过井思源走进输液室。
一进去就感受到了空调的凉意。
输液室里只有零星几个人,陆长惟一眼看过去,找到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许知朔,朝他走过去。
走到许知朔面前,陆长惟垂眸看着他。
许知朔听到动静,睫毛动了下,但看也没看一眼,仍闭着眼睛,神情恹恹,下巴埋进外套的衣领。
脸颊和眼尾因为发烧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陆长惟扫了眼他正在扎针的右手,抬头看了看吊瓶中的药和现在的点滴流速。
可能是他停留的时间太久,许知朔感受到阴影一直笼罩着自己,终于掀起眼皮看了眼。
是发烧出现幻觉了吗?
许知朔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像是会魔法一样突然降临在他面前的陆长惟:“陆长惟。”
语气充满了惊喜和不确定。
陆长惟预想过很多可能,但没想到再次见面听见许知朔喊自己的名字是在这种情况下。许知朔的声音因为感冒变得沙哑,和以前差别很大,但陆长惟的心跳依旧漏掉了一拍,好像一首曲子的第一个鼓点就出现了错误,于是接下来的心跳一团糟糕。
没有听到回应,许知朔语气中的不确定更加强烈,甚至出现了慌乱:“陆长惟?”
他伸出左手,似乎想碰一碰眼前的人,验证真假,奈何对方的距离超过了一个手臂,他够不到。
陆长惟居高临下地看了一会儿,在许知朔想要站起来的那刻,他才施舍一般地开口说道:“还能认出来人,看来还没有烧傻。”
陆长惟坐到许知朔右手边的空椅子上,顺手握住了输液管:“三岁小孩子都会照顾自己,你一个二十六岁的成年人连小孩子都不如。夏天这么高的温度,你能把自己冻感冒,你真够厉害的。”
许知朔很想反驳,但他确实是冻感冒的。昨天晚上淋了雨回酒店,他明明已经洗了热水澡,但上午十点多,他就开始感觉浑身难受,头疼恶心。
意识到自己发烧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许知朔问酒店要了退烧药,吃下药后就继续睡了,按照他的经验,等睡一觉出汗了就能好。
下午没有他的戏份,他向文铮说了下情况,就没有去剧组。本来想着一下午应该可以退烧,但是他裹着被子躺了很久都没有出汗,身体还在发冷。
等他迷迷糊糊地意识到好像烧得更厉害了,用体温计量了下,体温已经升到了39度多。
但许知朔还是顶着高烧去了剧组,晚上有他的戏份,他不能因为自己给文铮添麻烦。
只不过刚到剧组,文铮就一眼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让他赶紧去医院挂水。他不好意思让副导演送,自己打车去了最近的医院。
输液室里有不少人都跟许知朔一样是一个人输液,所以许知朔并没有任何矫情的想法,他发烧后昏昏沉沉的脑子也不支持他有什么想法。
直到陆长惟突然出现。
许知朔忘了自己告诉自己的“陆长惟不想再见到他,所以要离他远一点,但又不能太远”的想法,他甚至忘了什么身份、立场、资格,情不自禁喊出了陆长惟的名字,这三个字带给他的安心感比听了恐怖故事浑身裹进被子里还要强。
“不说话,烧哑巴了。”陆长惟看向盯着他发呆的许知朔。发烧后的许知朔眼神更呆了,好像一只弱智的猫,不过许知朔可没小猫可爱。
许知朔摇了摇很沉的脑袋,这样一摇晃,脑袋好像更难受了:“没有哑巴。”
但是声音不好听了。
许知朔垂了垂眼。
陆长惟说:“听到了,小鸭子。”
许知朔一下子瞪圆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陆长惟,好像在指责他“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陆长惟勾了下嘴角:“我说错了吗?”
许知朔努力清了清嗓子:“我很快就会好的。”
陆长惟淡淡地说:“更像了。”
许知朔低下头不说话了。
陆长惟看着许知朔的发顶,眼中的笑在许知朔看不到的地方更加明显:“小鸭子不说话了。”
许知朔扭了扭身体,不再侧向陆长惟。
陆长惟直接上手把他的腿掰了回来,收回手的时候,陆长惟的胳膊蹭到了许知朔的左手,感受到了皮.肉散发出来的热意。
但许知朔却一直想往外套里躲。
陆长惟松开输液管,脱下自己外面穿的长袖衬衫,丢到许知朔怀里:“别缩了,动作猥琐死了。”
许知朔立即抬起了下巴,脖颈的线条拉直收紧,身体也下意识坐直了,但生病的身体让他挺拔的姿态只维持了不到五秒,他再次靠上椅背。
“谢谢。”许知朔用陆长惟的衣服盖住自己。
陆长惟重新握住输液管,没理会他的道谢。
许知朔偷瞄了一眼陆长惟,飞快地低下头在衣服上嗅了嗅,是陆长惟的气息,只不过很淡。
但这点气息和陆长惟就在他身边的感觉让许知朔彻底放松了精神,任由发烧带来的疲惫、昏沉在他身体里肆虐,他不觉得难受。
陆长惟余光注意到许知朔又闭上了眼睛,于是他完整的目光开始落到许知朔的身上。
生病时安安静静的许知朔看起来像是一株快要枯萎的植物,没有生机,有一种莫名的脆弱。
这种感觉平常也会有,但生病时格外强烈。
陆长惟回想七年前刚认识许知朔的时候,许知朔内心圆满强大,直率勇敢,充满了向上的生命力,是很明显在充满爱的家庭长大的孩子。
但短短五年的时间,那些曾让许知朔闪闪发光的东西就蒙上了厚重的灰尘。
许知朔也并没有像分手时说的那样,变得更自由、更快乐。
“陆长惟。”许知朔睁开眼,像是在确认陆长惟还在不在,听到陆长惟的回应,他又合上眼。
陆长惟另一只手往上拉了拉盖在许知朔身上的外套:“我还没死,别喊魂了。”
许知朔嘟囔:“你又乱说,快呸掉。”
陆长惟说:“太傻了,我才不做。”
许知朔无奈地说:“好吧,那我帮你呸掉。”
许知朔轻轻“呸”了三下。
陆长惟看他这副模样,轻骂的声音带了点笑意,听起来有些温柔和宠溺:“迷信。”
许知朔回答:“才不是。”
陆长惟懒得跟一个烧得都坐不直的病人争辩:“吃晚饭了吗?”
许知朔摇头:“没有。”
他午饭也没有吃。
陆长惟说:“别睡觉了,现在就用你那个快烧熟的脑子想想打完针吃什么。”
“头疼,不想想,也不想吃饭。”许知朔轻哼,往陆长惟的衣服里藏,声音含糊地解释,“嘴里很苦,胃也不舒服,吃了肯定会吐掉。”
陆长惟冷酷地说:“许知朔,别撒娇。”
许知朔迟钝了两秒:“我没有。”
陆长惟说:“那就喝粥。”
许知朔小声地说:“好吧。”
陆长惟这才满意了,抬手摸了下许知朔的额头,发现还是一片滚烫。正想收回手,许知朔却突然在他的手掌心中蹭了蹭。
陆长惟一时间忘了收回手。
许知朔又忍不住蹭了两下,抬起头,用发热的脸颊也贴上微凉的手掌心。
掌心下的皮肤光滑细腻,温度滚烫,陆长惟一动不动地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直到许知朔把他的手掌也变成了同样的温度,许知朔像是用完就扔的渣男一样,毫不留情地离开。
陆长惟气笑了:“小没良心的。”
许知朔否认的语调哼了声。
陆长惟收回手,握住输液管。
许知朔眼尾的余光看过去,看见他的小动作,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扎针的那条胳膊似乎突然就没有那么凉了。
不知怎么,许知朔想起了文铮说他鬼迷心窍的话。他很想把文铮叫过来,让文铮看看现在的陆长惟,告诉他陆长惟就是一个很好很温柔的人,所以哪怕分手了,他还能来看自己。
半个小时后,最后一瓶药输完,陆长惟喊了护士过来给许知朔拔针。
许知朔看着护士的动作。
陆长惟在中间挡了一下:“拔个针你也好奇,你几岁了啊,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闻言,护士笑了笑,动作利落迅速地拔了针,重新粘住输液贴。
陆长惟十分自然地伸手按住输液贴,许知朔伸到半道的手只好收回去。
陆长惟的大拇指给他按着输液贴,剩下的四根手指全都托在他的手掌,将他的手牢牢地固定在宽厚的手掌心中。
掌心相贴,许知朔蜷缩的手指不小心碰到陆长惟的手背,烫到一般猛地抬起手指。
陆长惟好像没有察觉,许知朔松口气。
陆长惟记着护士的话,严格遵守时间,按了五分钟才松开。松手时,他的袖口蹭到许知朔的袖口,一抹横在手腕上的黄色在他眼前一闪而过。第二次看见这抹黄色,陆长惟不再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许知朔还戴着他送的手链。
陆长惟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他也绝对不会认错,因为那条星星手链,是他亲自选的黄翡翠,然后跟师傅学的手艺,每一颗星星都是他自己打磨出来,并一颗颗串起来的。
他一共弄了九颗星星。
这个数字对应的也是《有话说》的成员。
其中有两颗挨在一起的星星颜色会更深一些,那上面刻着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他不明白许知朔为什么还要戴着这条手链,可能是因为他当初把手链送出去时,说了一句这九颗星星就像他们九个人,所以手链才被许知朔留了下来,而不是像其他那些东西一样被离开的许知朔无情地抛弃。
陆长惟有一瞬间几乎想要拽过来许知朔的手看清楚,甚至想亲手把手链扯断。
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地看着许知朔。
注视了足足有一分钟,陆长惟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起来,走了。”
许知朔拿下来身上盖着的陆长惟的衬衫长袖,递给他:“你的衣服。”
陆长惟看了眼:“怎么,还要我亲手帮你穿上?自己穿,我没有伺候人的爱好。”
许知朔看着陆长惟,片刻后,他展开陆长惟的衣服穿到自己身上,对陆长惟笑了笑。
陆长惟的眸光微动,抬脚往门口走。
许知朔赶紧扶着椅子站起来,跟上陆长惟的步伐。他以为自己走得很快,但却看着陆长惟离他越来越远。
“陆长惟。”许知朔慌张地喊。
有了第一次开口喊陆长惟的名字,许知朔现在脑子里已经想不起别的称呼。
陆长惟脚步停下,回过头,看到许知朔落后了他四五步的距离,啧了一声:“快点。”
站着不动,等许知朔跟上后,陆长惟的步伐小了很多,移动速度堪比树懒。
慢腾腾地走到医院停车场,陆长惟打开副驾的门,朝车里一抬下巴:“上车。”
许知朔乖乖地坐到副驾,扣上安全带。
陆长惟关上车门,来到驾驶座。
“这是谁的车?”许知朔好奇。
陆长惟打了方向盘,离开停车场,驶入主路,陆长惟回答:“反正不是文铮的。”
许知朔“哦”了声。
路过一家开着门的粥铺,陆长惟下车去粥铺买了一份小米粥和一份蒸蛋。
回到车里,陆长惟递给许知朔:“吃吧,别饿死在我车上。”
许知朔不愿意:“会有味道。”
陆长惟嗤笑了声:“不吃我就不走。”
许知朔说:“好吧。”
他打开蒸蛋的盒子,蒸蛋的分量不多,他拿起勺子盛了一口,先递给陆长惟。
陆长惟愣住,勺子往他嘴边送了送,陆长惟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吃了这口蒸蛋。
许知朔立即对他笑了笑。
陆长惟撇过眼,启动车子。
两百万的豪车跑得还没一辆电动车快。
许知朔花了十分钟吃完蒸蛋,打开装粥的牛皮桶,发现盖子居然可以插.吸管,许知朔看了眼陆长惟,然后把吸管插.进去。
喝了半碗粥,许知朔就不想再吃了,但因为是陆长惟买的,他又不想浪费,于是,隔一两分钟缓一会儿,许知朔再低头喝一口粥。
陆长惟余光注意到:“别喝了。”
许知朔嘴里还咬着吸管,闻言,扭头看了眼陆长惟,把咬得**的吸管吐了出来。
陆长惟猛地踩了一脚刹车。
许知朔被安全带勒了一下,庆幸自己双手抱紧了粥桶,没有让粥撒在车上。
“怎么了?”许知朔担心前车有什么东西让陆长惟突然停车,身体往前倾了倾,想要看清楚,但陆长惟没有回答他,又启动了车。
从酒店到医院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陆长惟带着许知朔回来用了四十分钟。
到达酒店的停车场,陆长惟停好车,走到副驾,打开车门:“下来。”
在许知朔下车后,陆长惟冲车撒脾气一样,甩上车门。来到电梯门,陆长惟按下电梯键,但是进了电梯后,陆长惟却只按了13楼。
许知朔没有察觉,等陆长惟和他一起走出电梯,走到酒店房间门口,许知朔才反应过来,拿房卡的动作停顿住。
陆长惟说:“别告诉我房卡丢了。”
“没有。”许知朔掏出房卡,打开房间门。
陆长惟长腿一迈,直接进了房间。
陆哥,嘴上的话不停,手上的活也不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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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我还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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