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没见,心情变这么好。”翁红玉瞧着陆长惟身上从内而外透露出来的轻松劲儿,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剧本,“银熊奖黑幕你了?”
陆长惟随手拎来椅子,坐下,从林恩乔手里接过保温杯,喝了口茶:“已经有了,不稀罕。”
翁红玉表情扭曲,心里酸得滴水,非常想掐死说出这句话的陆长惟:“网友说得没错,你确实不应该长嘴。你能活到今天,多亏了法治社会。”
陆长惟举起保温杯,做敬酒状:“感谢法治社会。”
翁红玉无语片刻,送上白眼。
嘴贱和厚颜无耻,总有一个能气到人。
而陆长惟两者兼修。
翁红玉不由得想起来微博上的一个账号——陆长惟怼人合集bot,里面收录了陆长惟从出道开始骂营销号、骂黑粉、骂私生等大大小小的战绩。
于是乎,好多网友说:“你可以不相信陆长惟的人品,但你不能不相信陆长惟的人设。”
没跟陆长惟接触前,翁红玉觉得这也太夸张了吧,跟陆长惟合作后,翁红玉很想实名投稿。
回过神,翁红玉闻到茶的香气:“喝的什么?”
陆长惟淡淡地说:“玫瑰花茶。”
翁红玉笑了笑:“这么喜欢玫瑰啊?”
陆长惟看着漂浮在茶汤中的玫瑰花瓣,白色的热气在杯口氤氲,却不能让人眼中的冷意减弱。嘴角勾起,陆长惟哂笑了声,沉声说:“不喜欢。”
翁红玉没接话,但也没相信一点。
陆长惟又喝了两口茶,放下保温杯。身体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椅子的大小在长手长腿的陆长惟的衬托下莫名变得局促起来。
陆长惟的腿上搭着剧本,却没有看一眼的意思。开拍前一个小时,陆长惟一般不会再看剧本。每一句台词他都记得滚瓜烂熟,不需要再看,他更喜欢在这个时间放空自己,然后慢慢沉浸到角色的状态。
这个过程很有意思,好像他暂时丢掉了自己的灵魂,腾空身体,让角色的灵魂住了进来。
“陆……老师,翁老师,早上好。”
一道紧张的声音在陆长惟面前响起。
陆长惟没理会。
翁红玉回答:“早上好。”
“我来的路上买了咖啡,拍戏可以提神。”陈泉瞥了眼陆长惟的表情,走上前,拿出咖啡放到翁红玉手边,然后又拿出一杯果茶放到陆长惟手边,“我听说陆老师胃不太好,所以买了常温的果茶。”
翁红玉的笑容微妙:“谢谢,也太贴心了。”
陈泉感到不好意思,下意识看向陆长惟。
咖啡的香味混着脂粉感的玫瑰香进入陆长惟的鼻腔,陆长惟皱了皱眉,这才掀起眼皮看了陈泉一眼。
陈泉的心头一跳,控制住心里的紧张,跟陆长惟对视:“陆…老师,我是您的粉丝,很喜欢您的戏,您的《藏春》一直是我最爱的电影。”
陆长惟不冷不热地“嗯”了声,将冲锋衣的拉链拉到最顶端。冲锋衣上残留的清冷玫瑰香盖住了陈泉身上的香味,陆长惟的眉头这才稍微松开。
“我上周才进组,一直没机会和您说话。”陈泉略微激动地走到陆长惟身侧,半蹲下来,仰视着陆长惟,目光里满是敬慕,“接下来的对手戏,我会努力不拖您后腿。”
陆长惟的目光却越过了陈泉,看向了出现在文铮身边,正在和文铮讲话的另外一道清瘦的身影。
陈泉:“陆老师?”
陆长惟瞥了眼果茶:“谢谢,我不喝甜的,你拿回去吧。”
陈泉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脸上立即露出个笑:“我要的三分糖。”
陆长惟抬眼看了陈泉两秒。
下三白的眼睛带着天然的凶狠凉薄,而陆长惟眼角尖锐,眼型狭长,这么面无表情盯着人,更具压迫感。
陈泉心里一阵发慌,强作镇定。
翁红玉在两人之间看了看,出声打圆场,不赞同地对陆长惟说:“小陈多体贴一人啊,买都买了,哪有让人拿回去的道理。”
陆长惟平静地移开目光,察觉到许知朔往他这边看了一眼,于是对陈泉说:“放着吧。”
陈泉紧绷的神经松懈,后背出了汗:“好的。”
陆长惟心不在焉地摩挲着剧本,想到陈泉在刚才说是自己粉丝,还提到了他出道没多久拍的一部电影,于是在对方离开时,沉声提醒了句:“身为演员,有时间不如多琢磨演技。”
陈泉的脚步停顿片刻,走快了离开。
翁红玉在陈泉离开后,盯着陆长惟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发出一声叹息:“这张脸这么招人,还能母胎单身到今天,我算是看出原因了,你这是根本就不给人一点机会啊。”
“人人都要给机会,我这里是爱心慈善机构吗。”陆长惟站起来,瞥了眼翁红玉,轻描淡写地补充,“还有,谁说我母胎单身。”
翁红玉瞳孔地震:“我操?!”
陆长惟没理会已经震惊成表情包的翁红玉,步伐平稳地朝监视器走去。还有两步远的时候,陆长惟已经能听到监视器前的许知朔和文铮说话的声音。
文铮感慨:“感觉像是回到了咱们上大学的时候,你陪着我堪景,熬大夜,扛着器材到处跑。还记不记得我们去云岗村拍摄那次,住在三婶家,三婶家养的大鹅见人就扑棱着翅膀叨人,我们被追得满院子跑。”
“咬得很疼。”许知朔摸了摸被大鹅咬过好几次的小腿肚,目光却落在文铮的领口,眼神闪烁着纠结,搭在腿上的手蠢蠢欲动。
回忆中的画面依旧鲜艳清晰,文铮发出爽朗的笑声:“你跑太慢了。”
许知朔也微微笑了下,黑白分明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泉的形状。
陆长惟安静地望着许知朔的侧脸,看到他轻松的笑,有些恍惚。想起什么,陆长惟下意识往左侧看了眼,除了忙碌的工作人员没有别的,陆长惟扭回头,继续看眼前的许知朔。
许知朔的眼神纠结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朝文铮伸出了手,帮他把领口略高的那一侧往下拽了拽,直到两侧的领口一般高。
许知朔满意地收回手,心底终于舒服了。
这个强迫症一样的行为让陆长惟从恍惚中猛地清醒过来,嗤笑了声。
声音引起两人的注意,许知朔快速地看了眼陆长惟,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拨弄起腿上的剧本,身体肌肉随着陆长惟的走近而微微绷紧。
陆长惟瞧着许知朔的反应,莫名想起以前和他出国游玩时见到的田纳西羊。这种羊一旦受到惊吓或刺激就会四肢僵硬,软倒在地。
视线在许知朔身上上下一晃,陆长惟心里颇为嫌弃地“啧”了声,许知朔如果是只羊,绝对是羊群中毛发最不光滑,身材最干巴,模样最丑的那只。
“陆老师。”文铮从许知朔刚才的行为中回过神,压住哭笑不得的表情,跟陆长惟打招呼。
陆长惟点了下头回应,目光略过文铮已经对称的领口,看向许知朔,语气平铺直叙:“过来,该走戏了。”
“啊。”听到走戏,文铮立刻看向手表,“确实该开工了,聊得差点忘了时间。”无缝切换到工作状态,文铮开始通知各部门准备。
许知朔起来跟上陆长惟。
陆长惟听着身后间隔一米远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问:“剧本熟悉了吗?我的时间很宝贵,没空陪你一直NG重来。”
许知朔点点头,反应过来陆长惟余光也没有给他一个,看不到他的动作,他开口说:“熟悉了,刚才文导也给我讲了戏。”
陆长惟语调怪异:“也对,毕竟聊得差点忘记时间。”
许知朔认真澄清自己没有忘记工作:“没有忘记开工的时间,讲过戏后我们才聊了点别的。我一直在看着时间,不会误工。”
“跟我无关。”陆长惟没表情,但走路的步伐慢了下来。两人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由一前一后变成了步伐相同的并肩行走。
衣袖偶尔蹭到,细小的摩擦声响起又消失,在嘈杂的环境中这点声音无人能捕捉到。
许知朔轻声反驳:“电影是所有人一起努力的作品,和每个人都有关。”
陆长惟扭头看了他两秒,徐徐地收回视线。
等所有演员就位,走戏开始。
第34场戏是瑰夏和阿难这两个角色的人物弧光戏。张赫来到夜店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瑰夏,瑰夏受到爱人死亡的刺激,同时,她大约是预感到了自己将会落得和爱人一样的下场,于是,向张赫交代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
而这场戏的第一个镜头就是一个长达三分多钟的长镜头,随着张赫的视角走动,人物对白只有短短两句,主要以景渲染。文铮非常重视,分镜改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一周前才最终确定下来。
第一遍走戏结束,文铮改了一处分镜,相应的摄影组和灯光组都要做出改动。牵一发而动全身,就像许知朔说的那样,一部电影的完成,需要所有人各司其职,相互配合。
文铮:“知朔,你的表情要再收一些,另外就是上楼梯那里要注意,有一点出镜头了。”
许知朔记下:“我知道了。”
很快,第二遍走戏开始。
反反复复磨了五遍,确保各个细节都没有问题后,第34场1镜1次打板开拍。
陆长惟一直处于张赫的角色状态,打板声一响,走到镜头前的陆长惟的状态更加松弛,一举一动都变了模样,教人觉得陌生。
场内的彩灯变换,舞台的表演拉爆氛围。
有人踩着鼓点寻欢作乐,眼神如饥似渴,有人藏在暗中窥视,如狼似虎。
张赫没分给这些东西一个眼神,目光直接锁定住站在吧台后调酒的阿难,朝他走过去。
阿难在调白色佳人,瑰夏的最爱。
张赫走到吧台前时,阿难正好将调好的白色佳人推到他面前。擦了擦手,阿难从吧台出来。
“瑰夏在楼上,她最近的精神很不好。”阿难说,“陈先生的死几乎摧毁了她。”
张赫没有动这杯酒,只是深沉地看着。
白色的酒在灯光下有一瞬间成了红色,像是刚从人身体里流淌出来还带着热气的鲜血。
“等会儿见面请尽量不要在她面前提起陈先生的名字。”阿难领着张赫前往二楼。
窥视者伺机而动。
两人穿过喧嚣热闹的人群,上了楼梯,察觉到另一道跟随的脚步,彼此对视了一眼。
走到楼梯转折处的平台时,光线也随之发生变化。光与影在楼梯中间留下切割的分界线,楼梯的尽头时更为深沉的灯光,像是幽蓝的夜色。
阿难上楼的脚步在彻底迈入夜色前停顿了一秒,一楼照过来的那一点灯光照亮了他胸前的黑卷尾刺绣,一瞬过后,阿难走到了楼梯的尽头。
张赫跟在阿难身后,错了半步行走着。
昏暗的走廊中,身穿白色衬衫的阿难格外显眼,不规则的白色像是一只飞鸟。
“好!过!”文铮兴奋地喊,“知朔,刚才那一步的停顿加得非常好。”
场内的灯光恢复成白光,瞬间亮堂起来。
突如其来的明光让许多人都下意识闭了下眼睛,陆长惟朝许知朔看去,目光顺着他包裹在西装裤下的一双长腿下滑,停在细白的脚踝。
别人不知道,他很清楚许知朔停顿那一下是因为光线突然变暗而差点踩空。
“准备下一场。”文铮马不停蹄地说。
化妆助理立刻上前来给演员检查妆容,场务则在陆长惟和许知朔站的地方贴上地标。
许知朔让开位置,走到旁边。
陆长惟见他走路的姿势没变化,收回目光。
下场戏主要是陆长惟和翁红玉的对手戏,许知朔只有不到五句的台词。
但即使充当背景板,许知朔仍旧全程在状态。
下午两点多把计划中上午的戏份拍完,所有人有了吃午饭的休息时间。
陆长惟端着盒饭,随便找了个卡座。
“今天的饭菜还可以哦,有我最喜欢的鸡腿。”林恩乔领到盒饭,来到陆长惟旁边的椅子坐下。刚打开饭盒的盖子,看见翁红玉坐到了陆长惟的对面,她立刻笑着打了招呼,“红姐。”
翁红玉对她点点头:“今天上午可给我累坏了,跟你对戏有时候真憋屈啊,感觉像是小时候跟别人打架被别人按着打一样。”
陆长惟眼皮不抬:“菜就多练。”
翁红玉按耐住了自己想要掀桌子的手。
陆长惟低头吃饭,余光注意到翁红玉坐下后在身后露出的许知朔,陆长惟这才抬起眼。
许知朔端着盒饭,站在离他们卡座不远的位置,跟走丢儿童似的,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眼神很轻地看了看翁红玉,又看了看已经没有空余位置的卡座,本来直行的脚步转了个弯儿,随便找了个能坐的地方坐下。
陆长惟一抬眼就能看到许知朔的一举一动,看他费了半天劲儿才打开盒饭的盖子,还溅了两滴油在手背上,陆长惟小声骂了句“笨死了”,眼神仍停留着没有离开。
擦干净手背上的油点,许知朔拿起一次性筷子,撕开包装,习惯性对比了一下两根筷子的长度,确认一样后他把汤摆放在盒饭中间的位置,最后才开始正式吃饭。
“麻烦精。”陆长惟又骂。
“嗯?”翁红玉和林恩乔隐约听见陆长惟说话的声音,不确定地看向他。
陆长惟垂下视线:“吃饭,嗯什么嗯。”
吃了一会儿饭,还没吃下几口,陆长惟再次抬起头,发现许知朔已经干掉了一大半,每次张嘴都是一口吃很多,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有这么好吃?
陆长惟怀疑地低头看了看今天的饭菜:油麦菜,豆角,红烧茄子,土豆炖鸡肉。
非常一般。
再看许知朔,像是闹了饥荒的难民,狼吞虎咽,孙悟空在五指山下压了五百年出来也没跟许知朔似的,恨不得吞掉两头牛。
陆长惟皱起眉:“他是没吃过饭吗。”
林恩乔和翁红玉同时抬起头。
“谁啊?”林恩乔问,同时,顺着陆长惟的视线看过去,发觉他在说许知朔,林恩乔看了会儿许知朔吃饭,忍不住笑,“很正常。”
陆长惟看向林恩乔。
林恩乔说:“我一个朋友在英国待了三年,瘦了17斤,回来后吃火锅,边哭边吃,一个星期不到把自己吃进了医院,医生说是积食。”
陆长惟看着许知朔竹节虫一样的细胳膊细腿,饭菜的味道飘来却突然没了任何食欲。
“让开。”陆长惟对挡在外面的林恩乔说。
林恩乔挪了挪椅子,看着陆长惟。
陆长惟没理会林恩乔的疑惑,去剧组的医疗团队处拿了盒消食药,然后走到许知朔那里。
许知朔已经干完了盒饭,正在埋头喝汤。
突然,一道阴影落到他身上,遮住他。
许知朔双手捧着碗,抬起了头。
陆长惟低头看他,眸光微动。
许知朔的眼眶泛着薄红,眼神湿漉漉的,拍戏时嘴唇上涂的口红因为吃饭已经掉得差不多,但此刻红润的颜色却比上了口红还要艳丽。
担心自己嘴角有饭渣,许知朔舔了舔嘴唇。
舔了两遍。
舌尖从嘴唇上扫过时,还看着陆长惟。
陆长惟,素质不详,人品视情况而定,一款24小时全自动怼人机器,包上热搜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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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剧本熟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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