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沉溺

大学的时候,沈初就坚信自己的理想型不会是顾淮彻这样的男人。

她心里清楚得很,自己钟情的是那种幽默风趣、能说会道的类型,最重要的是要能给她满满的情绪价值。

就像以前交往的那些男朋友,他们总能把她的每个小情绪都照顾得妥妥帖帖。

可每次面对顾淮彻,她的心跳就会不受控制地加速,手心渗汗。

她把这归结为肤浅的心动。

毕竟,谁能抗拒那样一张脸?

就连他挽起衣袖时露出的小臂青筋,他低头调试设备时长睫投下的阴影,都让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但更让她不安的是顾淮彻身上那种捉摸不透的气质。

他能用流利的藏语和当地人交谈,朋友圈却充斥着晦涩的专业术语;

他工作时的专注神情像个机器,言谈举止却又透着商场老手的精明。

这种矛盾感让沈初既着迷又畏惧,就像站在悬崖边,既想探头看看谷底的风景,又怕一个失足就会万劫不复。

“太可笑了。”

她对着浴室镜子涂口红时自言自语,“才认识几天就胡思乱想。”

她用力抿了抿嘴唇,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不该有的念头都压下去。

塔城没有什么工作可做,她找管家安排了休闲活动。

野餐这天,沈初特意比平时多睡了半小时。

她选了条鹅黄色的连衣裙,妆容清淡得几乎看不出。

推开酒店大门时,晨风拂过她未束起的长发,带着草木的清香。

没有别人在场,她连呼吸都变得轻快起来。

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野餐地,远处的山峦在流动的雾气中若隐若现,仿佛一幅未完成的水墨画。

沈初踩着沾满露珠的草地走向天幕,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草叶在脚下微微下陷的柔软触感。

侍者正在铸铁炉上煎烤松饼,蜂蜜的甜香与松木燃烧的烟熏味交织在一起,让她恍惚间回到了苏州老宅的厨房。

那时她总爱偷尝妈妈珍藏的桂花蜜,舌尖上还残留着那份温暖的记忆。

前一天特意找管家预定的塔城虹鳟鱼此刻被呈现在冰镇上。

鱼片呈现出樱花般的粉红色,细腻的油脂纹路如同大理石的天然纹理,在晨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她夹起一片刺身,鱼肉触到舌尖的瞬间,鲜甜的滋味立即在口腔中绽放,比寻常的三文鱼更多了一分高山冷泉赋予的清爽。

剩下的鱼身被巧妙地做成两种料理——

煎得金黄酥脆的鱼排散发着诱人的焦香,而薄如蝉翼的鱼片则整齐地码放在冰盘中,等待投入翻滚的菌汤火锅。

各式配菜陆续上桌。

纹理分明的牦牛肉片红白相间,本地黑猪肉卷成精致的玫瑰花状,野生菌菇还带着泥土的芬芳。

餐桌中央,几支淡紫色的高山杜鹃插在粗陶花瓶里。

沈初举起手机,镜头捕捉到阳光穿透晨雾,在餐具上投下细碎光斑的瞬间。

朋友圈发出去后,她刻意将手机反扣在野餐垫上。

松饼的黄油慢慢融化,顺着蜂窝状的切面流淌,她专注地观察着,仿佛这是世界上最值得关注的事。

直到返回酒店的车上,她才允许自己打开手机查看通知。

锁屏上除了几条闺蜜徐如凝的调侃,空空如也。

朋友圈通知里的头像也没有自己期望的身影。

车窗外的雾气已经散尽,阳光直射在手机屏幕上,晃得她眼睛发酸。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竟在期待什么。

那个连微信都回得吝啬的人,怎么会给这种无关紧要的动态点赞?

指尖悬在删除键上犹豫了三秒,最终只是把手机锁屏。

她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试图让那份凉意平息胸口的躁动。

车窗外,几个藏族小孩正赶着羊群穿过牧场,清脆的铃铛声随风飘来。

她垂下眼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背包带上的纹路。

理智告诉她,这段重逢注定无疾而终,及时止损才是明智之举。

山风掠过发梢,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不过是一场美丽的意外,可胸腔里那颗不听话的心脏,却还在为那些零星的时刻轻轻发颤。

晨光透过纱帘洒进房间时,沈初正对着镜子往眼下补遮瑕。

昨晚辗转反侧到凌晨,镜中人眼底泛着淡淡的青。

她赌气似的把粉扑扔进化妆包,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今天又要前往下一个目的地,管家在门口等候多时,见她出来立即递上保温杯。

“您没吃早饭,所以按您习惯准备了牛奶桃胶。”

松赞林卡的大堂宽敞明亮,藏式风格的木梁上垂挂着彩绘经幡,落地窗外是绵延的雪山。

沈初刚接过管家递来的房卡,余光就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顾淮彻。

他站在前台,黑色冲锋衣的袖子卷到手肘,正低头签入住单。

阳光从窗外斜切进来,在他侧脸投下明暗交界的线,也穿过彩绘玻璃,在他身上投下斑驳光影。

沈初立刻别开视线,假装没看见。

可管家已经热情地招呼起来:“顾先生!这么巧,您也今天到?”

顾淮彻抬头,目光先落在管家身上,然后——缓慢地,移到了沈初脸上。

“嗯。”他应了一声,嗓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空气凝固了一秒。

沈初捏紧房间的铜钥匙,边缘陷入掌心,她却顾不上疼。

她应该礼貌寒暄的,可所有社交辞藻都卡在喉咙里,变成一声含糊的“好巧”。

她本想立刻转身离开,可两位管家偏偏在这时热络地提议:。

“两位要不要一起参观寺庙?今天酒店请到了一位噶举派的高僧做向导。”

沈初刚想开口拒绝,却听见顾浔忽然的一声轻笑:“沈小姐介意吗?”

她猛地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

深褐色的瞳孔在光线下近乎透明,目光在她脸上巡梭着。

“当然不。”她下意识反驳。

寺庙的台阶很长,沈初刻意放慢脚步,和顾淮彻保持着至少三个台阶的距离。

可每当她停下来喘口气,总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松赞林寺的金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白墙红檐的藏式建筑层层叠叠,像一座悬浮在山间的圣城。

鎏金佛殿里,酥油灯在唐卡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沈初刻意落后两步,目光却不受控地黏在顾淮彻的背影上。

高僧的讲解有些枯燥,沈初停在一幅壁画前出神。

“这幅壁画讲的是莲花生大士降魔。”他突然开口,声音近得让她耳根一麻。

她猛地回头,发现顾淮彻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侧,手指点着墙上斑驳的彩绘。

他的呼吸拂过她耳畔,带着淡淡的咖啡苦香。

向导赞同,“看来顾先生之前有过了解嘛。”

“你……懂藏传佛教?”她努力稳住声音。

顾淮彻的目光从壁画上移开,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温柔的阴影。

“奶奶信这个。”他顿了顿,“小时候她常给我讲。”

沈初初怔了怔,突然想起他手腕上那个“L”纹身,还有他曾经给她翻译过藏语。

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还是没问出口,她想保留点分寸感。

沈初初看见他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那笑容让他整个人突然柔软下来,像是褪去了所有防备。

殿外传来敲响铜钟的声响,顾淮彻望着壁画上慈悲的佛像,眼神忽然变得很遥远。

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的顾淮彻,此刻流露出的,是只属于记忆里某个夏夜的温柔。

向导把他们带到了转经筒面前,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他接起电话歉意的欠身,示意他们先自己看看。

转经廊里只剩他们二人,沈初伸手去试试转经筒,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覆住。

“转经筒要顺时针。”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轻轻转动经筒。

他的掌心温热,指腹有一层薄茧,摩挲过她皮肤时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这样才算祈福。”他低声说,却没有立刻松开手。

沈初的呼吸一滞,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却还是稳住了气息。

“谢谢指点。”

她抽回手,嘴角扬起完美的社交弧度。

转身时她的发梢扫过他手腕,带起一阵玫瑰气息。

身后,她听见顾淮彻极轻地笑了一声。

夜幕降临,松赞林卡的庭院里燃起了篝火。

沈初缩在房间的沙发上,经历了一天的紧绷,她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呆着恢复能量,决心不参与这场热闹。

可管家偏偏来敲门,“沈小姐,今晚有藏族舞蹈表演,您不去太可惜了!”

她披上羊绒披肩,被半推半就地拉到了现场。

火光映红了每个人的脸,欢快的弦子琴声里,藏族姑娘们穿着五彩的衣裙旋转,银饰叮当作响。

沈初站在人群边缘,目光却不自觉地搜寻——

顾淮彻真的在这里。

坐在最暗的角落,火光只照亮他半边侧脸。

他手里拿着一杯青稞酒,眼神却穿过跳跃的火焰,直直地锁住她。

她的心跳陡然加快。

“来跳舞呀!”

还没缓过来,一个扎着辫子的藏族姑娘突然拉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地把她拽进舞圈。

沈初手足无措地跟着节奏转圈,淡绿色的丝绸裙摆飞扬起来,像一朵在夜色中绽开的花。

旋转的间隙,她瞥见顾h?c?q放下了酒杯,目光灼灼地追随着她。

他的眼神太**,让她脚下一个踉跄。

场景太尴尬,沈初逃也似的离开舞圈,心跳快得几乎要撞碎胸腔。

夜风拂过发烫的脸颊,她抬手拢了拢披肩,却在拐角处猝不及防撞进一堵温热的胸膛。

藏药香混着青稞酒的醇冽,瞬间将她包围。

她险些跌倒,顾淮彻单手扶住她的肩,另一手还端着酒杯。

火光从庭院漏进来,在他轮廓上镀了一层流动的金边,睫毛下的阴影深得像化不开的墨。

“刚才跳得不错。”

他嗓音低哑,拇指在她肩头很轻地摩挲了一下,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鸟。

“谢谢。”沈初只挤出这两个字,就感觉喉咙口梗着发不出声音。

远处弦子琴的节奏越来越快,鼓点敲得她耳膜发震。

彼时,烟花在夜空炸开,他朝她偏过头来。

她下意识闭眼,却只感受到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垂:

“你发梢沾了颗火星。”

带着薄茧的指尖掠过她鬓边,轻轻捻灭一粒根本不存在的危险。

这个过分温柔的谎言,让她的防线彻底崩塌。

沈初睁开眼,发现顾淮彻的唇离她不过寸余。

他眼底映着未散的烟花,亮得惊人,却始终停在那个若即若离的距离。

“现在没有了。”他低声说。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夜风突然变得很静。

沈初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两下,重得像要冲破胸腔。

顾淮彻的视线从她眼睛慢慢下移,最终落在她紧抿的唇上。

“顾先生!”

管家的喊声突兀地刺破夜色。

顾淮彻直起身的瞬间,沈初几乎踉跄后退。

他神色已恢复如常,只有握着酒杯的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方才的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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