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慕茜入职一年零三个月以来，第一次签下这么个大单子。

公司是中等规模的贸易公司，平时上班下班中规中矩，偶尔加班，薪水不算多，但也不少，维持自己的生活已经够用了，只不过这次的单子过后，估计会发不少奖金吧。

慕茜心生喜悦，觉得自己看中的那只包有了着落。

马上就是高中同学兼大学同学周执风的生日了，她想着，就算那天人到不了聚会现场，礼物也不能少。

周执风是她从高中就暗恋的男神，高挑，戴眼镜，清秀斯文，当时不少女孩子对他芳心暗许，甚至连好友谢雨玲也悄悄关注他，询问她男神的喜好。

她虽然也有贼心，但是高中嘛，大多数人都以学习为重，怎么可能有胆子谈恋爱，两个人就以好友的身份相处了下来。

大学的时候，周执风就有了女友，没过多久又换了一个，慕茜看着他身边换着一个又一个女伴，心里不可能不难受，不过也许是她太迟钝，从来没想着要争取什么，时间就这么悄悄过去了。

毕业后，周执风进入到了家族企业工作，商途坦荡，顺风顺水。

两个人虽然还保持着联系，但是到底也比之前少多了。

拿下了订单，部门少不了聚餐，一顿酒足饭饱后，慕茜喝了点酒，有点晕乎乎的。

下午两点多，冬日里的太阳悬挂在上空，暖洋洋的，走出酒店大门，慕茜下意识紧了紧围巾。

手机铃声响起，她看了看，眼神定住。

半晌，才晃了晃脑袋，试图把酒劲儿赶走，接起来：“喂？”

那边的男低音沉着又动听，比高中的时候多了分稳重：“茜茜，听说你把旭日的单子拿下来了，恭喜。”

礼貌、沉着、冷静，带着一点儿不易察觉的亲昵。

“是啊。”

“很厉害，下个礼拜我的生日，你没忘吧？”

“当然没有。”哪一年都不会忘。

男人的声音带着笑：“那下个礼拜我去接你吧，你应该没事吧？”

慕茜打开手机的记事本app，好像有公司聚餐，正好和他的生日party撞到了一起。

她思索片刻，还是答应了下来，听着对面男人轻轻的笑声，她觉得她的选择是对的。

他一直都很有分寸，不疏远，也不越距，就是这样，一直以来让她的心情七上八下。

喝酒了不能开车，于是慕茜坐公交，在市中心繁华的商业街下了车。

人很多，她走了一圈，等酒醒地差不多了，进了一家店，店里的衣服和鞋子都很贵，慕茜一眼看中了那条浅棕色格子的围巾，指了指，让工作人员包下来。

虽然有点肉疼，但是能得到周执风的笑容，也不算什么。

工作人员开票的时候，慕茜随意转了转，却在窗边看见一个眼熟的侧影。

男人穿着黑色夹克，也不管是不是大冬天的，里面就穿着一见薄薄的线衣，皱着眉，面色不善，可即使是这样也英俊非常。慕茜脑海里立马搜寻出一个人来。

……顾明野。

高中时候无人不知的校霸，她见到都要绕着走的祖宗。

那些心有余悸蔓延到了几年后的现在，慕茜只看了他一眼，也没打算打招呼，脚步轻快迈开，打算拿了围巾走人。

可男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她。

“你跑什么？”

慕茜僵硬地回头：“没有，我去拿东西。”

……高中的时候两个人也只是认识，她估计顾明野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

下一秒，被打脸。

“慕茜。”他缓缓念着她的名字，神色不再那么阴郁，缓和很多，“好久不见。”

她点头，机械的。

“小姐，您的围巾。”

笑起来甜甜的工作人员把围巾装了个袋子，递给她，慕茜接过，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从这样的老同学见面的情况中脱身。

“……我，我去付账。”

后面的男声听起来冷漠又吓人，但是偏偏是让人迸发少女心的一句话。

“一起付吧，用我的卡。”

甜甜的工作人员笑得更加谄媚，一口答应。

“不用，我……”

“你那点儿工资够用吗？”

慕茜刚要拒绝，被对方一个眼神堵了回来，还有那个仿佛随时要爆炸的表情。

……这个大佬，真是从高中到现在，一直都惹不起。

不过从高中毕业到现在，他都做了什么？看他穿得那身衣服，应该过得不错吧。

传说中他的家境也不错。

两个人一起走出去，顾明野打量了一下她，漫不经心地问：“你和周执风……”

慕茜听见从他口中说出这个名字，差点被冷空气呛到：“咳咳咳。”

“怎么？这围巾不是给他买的？”

慕茜基本上不会说谎，说谎就会脸红：“是，是又怎么样。”

“要我看，这男的不怎么样。名分不给，还占尽你的好处。”

上高中的时候，两个人从未有过什么对话，现在这样被对方问自己的私事，还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简直想都不敢想。

“不关你的事吧。”

慕茜心有不快，但是对方才给自己付了围巾的钱，也不好说什么。

“对了，围巾多少钱？我加你个微信，转给你吧。”

顾明野似乎是猜到她是这样的表现，勾起嘴角笑了笑，戴上头盔，跨上黑色的机车，扬长而去。

慕茜白得人家一条围巾，也万分不好意思，打算等回去的时候，找到班级群加他，再把钱还给他。

打上车，她出神地望着窗外，脑子里居然都是顾明野那句话。

“名分不给，还占尽你的好处。”

她原本下意识就要反驳这句话，说周执风并不是他想象中这种人，但是内心深处不知道哪里在隐隐叫嚣，赞同他的每一个字。

“小姐，小姐？”

司机师傅见她不说话，提高音量。

“啊，怎么了？”

她才反应过来，她发了多久的呆。

“是绿萝小区吗？”

“是的。”

两个人这么简短的对话，看起来十分平常。

可意外发生就在那么几秒钟，司机师傅不知道怎么回事，脸色蓦然苍白，打方向盘的手一滑，整辆车直接冲出了桥边。

慕茜不知道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突然陷入了铺天盖地的黑暗里。

-

睁开眼睛的时候，慕茜盯着天花板，出了好几分钟的神。

“都几点了？还不出来吃饭，一会儿上学非得迟到是不是？”熟悉的刺耳女声响起来。

吃饭……上学？

她不是在车上吗？

慕茜使劲儿掐了掐自己的脸，获得了呲牙咧嘴的痛楚。

闹钟响了好久，她身体深处自带的记忆促使她熟练地关了闹钟，拿起手机，久远的iphone5，屏幕小的看不清字。

几秒种后，她终于看见了时间。

2013年，12月22日。

看见这几个并排着的数字的时候，慕茜只觉得血气上涌，一瞬间毛骨悚然。

她以从未有过的速度从床上蹦了起来，环顾了四周，果然是这样，从小住到大的家，直到大学毕业才搬出去自己住。

熟悉的大床、衣柜、以及桌椅。

还有各种课本。

母亲沈翠兰的声音越来越近，直到她推开门，看见自己的女儿傻了一样站在床上。

“干嘛呢？练功呢？下来吃饭。”

“……妈。”

她突然语塞，说不出话，也是，该怎么对你说，说我好像从很远很远的2019年回来了。

那时候母亲的头发还黑得很，也没那么多病痛。

自己也还处在懵懵懂懂的年纪。

“怎么了到底？睡一觉傻了，我看昨天就不该让你去什么奥赛庆功宴！还喝那么多酒！”

庆功宴？

慕茜的大脑瞬间搜索出这个词，然后想起来，昨天貌似是高三的奥数比赛出了成绩，周执风毫无悬念得拿了一等奖，等于一脚跨进了名校大门，几乎全班都去为他庆贺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高兴什么，又不是自己得了奖，啤酒一瓶接着一瓶喝，喝到在路边呕吐，夏雨玲把自己送回来。

周执风……好像没什么特别的表示。

“我那不是为同学高兴，也给自己鼓励，多喝了点吗？”

她委屈巴巴，然而母亲的嗓门越来越大。

“别啰嗦了，几点了，下来吃饭！”

慕茜觉得自己的接受能力快得非人类，这么快就接受了自己回到了十八岁的事实。

不过十八岁的自己，好像没有长大后漂亮，起码不会打扮，就很吃亏。

更何况自己还长了几颗痘痘。

吃过早饭，慕茜背着包骑着小车子去了学校。

刚从车子上跳下来，就好巧不巧打了预备铃，大门口值周的同学无奈地看着她，把记录本和笔递给她，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慕茜耷拉着脑袋，在高三五班那一栏填上了自己的姓名。

扣量化分什么的，扣就扣吧，反正高三了，没那么在乎这个了。

她刚写完自己的名字，就看见旁边的六班那栏，龙飞凤舞地写了三个字。

——“顾明野。”

字体飞舞，像他的人一样，异常嚣张，仿佛对方已经骑着那辆拉风到爆炸的摩托车，从你眼前飞过去。

慕茜看了看日期，12月21日，昨天，看来今天他还没来。

不对，怎么自己好像很了解他一样。

她把本子还回去，有点垂头丧气，刚走没两步，就听见了磁性好听的男声。

“同学，慕茜的名字，可不可以不要记了？”

她抬眼，只看见周执风款步走过来，对着几个值周的女生，和颜悦色地说话。

“你？”

周执风的校服穿得一丝不苟，连个褶子都没有，带着斯文的金框眼睛，转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别说话。

“我知道有点为难，但是我们已经高三了，能不能通融一下？”

“既然周同学都开口了，那我们……”

几个学妹瞬间鬼迷心窍，把她的名字划掉了。

……要不要这么为色所迷啊你们。

她看着几个学妹看他的眼神，几乎都快放光了。

慕茜看着周执风游刃有余地为她说话，然后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下次早一点，我也不至于这么费心。”

他是班长，好像对谁都可以这么好，慕茜心头有点酸涩，但是该感谢的话不能不说。

“谢谢班长，麻烦你了。”

“客气什么。”

周执风笑得灿烂，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失色了。

慕茜所在的班级并不是年级中的重点班，只是普通班，不过和四班这个文科重点班共用一波老师。

上课的时候，她撑着下巴，眼睛看着讲台上滔滔不绝的语文老师，脑子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她仍旧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这个环境，毕竟她脱离学生生活很久了。

不过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她就从24岁回到了现在呢？

好像是车祸了，不过车祸的结果她并不知道，死了吗？还是植物人了？

她把涉及到穿越的电视剧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扔没理出个头绪。

慕茜个子不矮，坐在靠后面的位置，正好挨着窗户，是她最喜欢的。

她的视线不知不觉转移了出去，看见走廊上站了一个人。

吊儿郎当，校服外套系在腰上，露出高领的黑色毛衣，把那道骇人的疤痕遮住，黑色的头发在冬日里毛茸茸的。

不是顾明野是谁？

这么多年，还真是没什么变化。

刚刚下课，走廊里有三三两两的人，慕茜鬼迷心窍地走了出去，走到他眼前，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

和他认识，好像也是个意外，简直令人无地自容。

校霸同学似乎是在被罚站，心情很不爽，脸色黑得吓人，见她走近，脸色依旧没有好转。

像一只气得呼哧呼哧的小狮子。

顾明野阴着脸，语气不善，好像用高冷的态度就能杀人。

“你看什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