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汀加快脚程,如同穿梭在校园里的一团火焰。
她真是闲的没事干才会去管路清宜的事!
脚步渐渐慢下来。
现在要想的不是路清宜。
留在这里,可比同董事会那群老头子虚与委蛇还难受。
季汀仔细回想了下,车祸发生时是凌晨两点,她刚聚完会,街道车流稀少。季汀住在益州市南部别墅区,撞她的人在高架桥的转弯处,一过桥,肇事车辆便从旁边撞了上来。
剧烈的冲撞力下,季汀整个人都散架了,根本没看清肇事者的脸。
谁会置她于死地?
季汀转念一想,自嘲笑笑,怕是很多人都想让她死吧?
不受父亲喜爱的季家继承人出车祸生死不明……如果传到那些人耳朵里,肯定会高兴疯。
季明章名下的万盛集团,大部分股权属于季汀的母亲——江淑。当年,季明章只是个年轻创业者,聚会上偶然结识了江氏大千金,他对漂亮聪慧的江淑一见钟情,随后发起猛烈追求,江淑也对俊朗的季明章很有好感,一来二去,两人就在一起了。
天不遂人愿,江淑在季汀三岁那年意外过世。
季汀对母亲的记忆,只有模糊的影子,和那双抚摸过额头的温暖的手。
季汀想得出神,回过神来,已经走到了校外,就势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师傅,请问去益州市中心要多久?”
司机满脸笑容,说:“快的话,两小时不到。”
“行。”季汀点头,“我现在没钱,先上车行吗?等到目的地了再给您。”
司机:“小姑娘,不能想着吃白食儿啊,没钱坐啥车。”
季汀趴在窗户上,笑得诚恳:“师傅,您看我像逃单的人么,等到了我付您十倍车费,您看行不行?”
“我看不行。”司机摇上车窗,把车开远。
季汀又拦了两辆计程车,但司机要么一听季汀手里没钱,踩油门走远;要么露出一副不怀好意的神情盯着季汀,令人生厌。
橙红色的云霞飘远,天色逐渐暗下来。
季汀望了眼天,觉得无语。
“喂,小姑娘,你站那么久了,还不回寝室楼?”保安亭的人边朝季汀说话,边走过来。
季汀没回头,假装听不到。
两保安上前,一人架起她的一只胳膊。
“学校还没放假,没有请假条你不能出校。”
季汀轻微挑了下眉:“我又不是学生。”
“在学校不穿校服,穿成这副样子,你老师怎么教你的……”
季汀一字一句重复:“我不是学生。”
保安大叔不信:“胡说八道,我亲眼看见你从教学楼走出来的,还不是?盯你好久了。”
季汀啧声:“靠!”
“靠什么靠!小姑娘人模人样的,别学他们男生说脏话!学生证件拿出来我看下。”
季汀想打人了。
“小汀!”
身后有人叫她。
季汀转过头,是方娅和路清宜,身边还跟着个陌生女生。
她的目光不自觉停留在路清宜身上。
路清宜换了一件长袖衬衫,白色衬衫被扎进浅色牛仔裤里,头发用黑皮筋绑起来了,简洁又干净。
季汀保持着被架起的姿势,平静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方娅说:“出来买饭。”
方娅转过头,脑后的马尾一晃一晃的,冲保安甜甜地喊:“叔叔,她我们认识,跟我们一起出来买晚饭的。”
保安哦了声,放开季汀,严厉教育她:“好了,你快和朋友回去吧。下次别在校门口乱晃,小姑娘要好好学习,别说脏话。”
季汀梗着脖子,点头:“嗯嗯知道了。”
保安不肯放人,如果闹大发现她不是在校学生,送去派出所怎么办。现在的季汀,没身份证没户籍,根本就是黑户口。
方娅:“小汀,没到放假呢,校门你出不去的。”
又朝旁边一指:“介绍一下,这个是阮至,我发小。吱吱,她叫江汀。”
“你好呀。”阮至朝季汀点头,说起话客客气气的。
季汀微抬下巴,打招呼:“你好。”
方娅:“走走走,我们一起吃饭去,饿死了。后街新开了家麻辣烫,听说超级好吃。”
她话音一顿,想到了什么,扭头说:“不过,清宜你从来不吃这些东西吧?”
路清宜微愣,点点头。
方娅羡慕道:“怪不得你这么瘦。”
阮至提议道:“那我们去食堂吃吧?二食堂的阿姨好像换人了以后,手就不抖了,打的菜能就两碗米饭。”
方娅说:“好耶,就听吱吱的。”
“我都可以。”
……
季汀停下步子,轻轻推开方娅的胳膊:“你们去吧。”
方娅眨巴眨巴眼睛,忙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季汀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没钱。”
说实在的,今天一整天,除了路清宜给的那杯水,她就没吃过东西,肚子早就饿扁了。
咕咕——刚说罢,肚子就叫了。
季汀也不觉得丢人,想着先去找个教室睡一会儿,晚上再偷偷翻墙溜出去。
转身走的那刻,手腕被人拉住了:“江同学,不吃饭可不是好习惯。”
是路清宜。
·
用完餐,路上已变得清清冷冷,头顶的天色愈加昏暗,缀着几颗星星。
季汀朝身旁道:“谢了,钱我会还你。”
路清宜瞥了眼季汀,收回目光,继续走自己的路:“如果要谢,明天你来一次练琴室吧。”
季汀挑了挑眉,眸里散发着冷意。
她说谢也只是客气一下而已,并不会真的对路清宜感恩戴德、或是答应什么要求。
路清宜欠她的,何止这些。
“我没空。”季汀拒绝意思明显。
路清宜听不出来似的:“你不是说要练习吗?如果明天没空,后天也行。”
季汀抬起眼皮,好笑地问:“路同学这是怎么了,对我就这么热情啊?”
路清宜没有回答,微垂下眸看向自己的指尖。
一时间,空气有些安静。
方娅看看季汀,又看看路清宜,想不通两人发生了什么事,转了个话题道:“说起来,我们还不知道小汀你是几班的呢,和我们一届吗?以前从没见过你哎。”
季汀胡诌道:“插班生,刚转学过来。”
方娅说:“奥~难怪呢,你不认识清宜。”
季汀礼貌客气地笑。
路灯将宽阔的大道照亮,四条影子不疾不徐地行走在月色中。
逛着逛着,不知不觉来到操场。
操场外.围的混凝土墙壁上,嵌着一排黑的油亮的铁栏杆,旁边种着梧桐树,高大的枝叶穿过栏杆,延伸到校外的泥巴小路。绿色塑胶跑道干净整洁,只有几个人沿着跑道慢跑。
季汀忽然有点怀念这样的生活。
她高中那会儿,万盛集团内部吵得凶,季明章顾不过来季汀,于是她胆子更大了。
心情不好时,季汀都会逃去校外散心。有时候去老街自己包房间唱歌,有时候网吧通宵。再无聊些,就和街南区的几位老头儿下下象棋围棋,他们人虽老,吵起架来声音洪亮如钟,谁也不让谁,每次都吵得季汀脑壳痛。
待到放假学校赶人,季汀才不情不愿地回家。
那时候,路清宜总站在大门栅栏外,看见保姆车来了,眉梢眼角染上丝丝笑意。
路清宜好像永远不会生气,即使季汀刻意忽略她伸过来的手,用刻薄的语言刺激,她也只是用温和的目光望着季汀,轻轻笑道:“汀汀,欢迎回家。”
年少的季汀,从不收敛锋芒和尖刺。
路清宜愈是迁就退步,季汀愈是觉得寡淡无趣。以至于成年之后,两人的交流更是屈指可数。
仅限于继母和继女。
因同一个男人而强行牵扯到一起的关系。
月色柔和,季汀沉浸在回忆里,没有注意到旁侧的人正注视着她。
“哈哈哈,我就说吧。”
方娅和阮至在前面边说边笑,忽然,方娅低头看了眼表,惊呼道:“天,八点了!还有一小时寝室楼锁门,我们得赶紧回去了。”
方娅问:“小汀,你在哪栋寝室楼?”
季汀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再待一会儿,吹吹风。”
方娅点头说:“那你记得早点回去,千万别被宿管阿姨逮着。”
阮至挥手告别:“再见,江汀同学。”
“嗯,再见啦。”季汀微笑着冲她们摆手。
转过身,唇角的笑容立即消失。
今晚过后,就不会再见了。
天色昏暗,人愈来愈少。
季汀走到梧桐树下,望了眼周围,深吸口气,手脚并用着爬上了铁栏杆。
就这,还想锁住她?
多少年没干这种事情了,季汀动作却很熟练。
她灵活的将裙尾系成结儿,另一只手灵活地抓住栏杆把手,一使力,整个人坐到了墙头上。季汀低头看去,栏杆外是还没修好的小路,全是黑乎乎的泥巴埂。
季汀咬咬牙,脏点就脏点吧,总比困在学校里好。
找好落脚点,季汀刚准备跳下去,几束手电筒灯光骤然打在她的脸上,熟悉且粗犷的男声响起:“谁在那儿?不好好学习,净学猴儿精上树爬墙?”
“看我不逮住你,送去校长办公室!”
灯光还往她脸上照。
季汀心一惊,毫不犹豫往回跳。
没想到以前学校管这么严,大晚上还有保安围着学校巡逻抓人。
强光带来的不适感,让她视线有一瞬的模糊。
“唔……”
季汀感觉跳的过程中,身体好像撞到了什么。还没看清,耳畔便传来一丝轻轻的,猫儿似的哼声。
浓密的梧桐树遮挡住季汀的身躯。
四周静谧,树影婆娑,蝉鸣清亮。
保安转了会儿,见不到人,教训两句就走了。
“靠,疼死了。”季汀揉了揉摔麻的胳膊,微侧过头,红唇磨蹭到了柔软的东西。
她疑惑,定定神,视线往下缓慢挪动。
路灯关掉了几盏,云层被风拨开,就着朦胧的月色,季汀看清楚了身下人的脸。
四目相对,温热而急促的鼻息交错。
“怎么是你?”
季汀眼里的错愕化开,目光深不可测,映出路清宜的模样。
路清宜同样满脸讶然,瞳孔微微收缩,粉色唇瓣张合着:“我——”
“小声点,你想被保安发现吗?”季汀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先别说话。
路清宜连忙点头。
温暖的身躯彼此紧贴着,不留一丝缝隙。洗的干净衬衫沾着淡淡的皂香味,清新恬淡,很好闻的味道。
季汀眼睛搜索着四周,不一会儿,目光又定格在路清宜脸上。
路清宜面颊微红,衣袖藏着的手指悄悄攥紧,她别过脸,缓缓开口:“江同学,你现在能起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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