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没有人抽烟。

今天来这的客户只有一个。

温允伸手拿起打火机，金属冰冷沉甸甸的质感在掌心，蓦地让她想起那只握着它的手，冷白修长，骨节匀称，拇指摩擦砂轮时，手背凸显出的青筋，像云层下的山脉。

周自祁有一双堪比艺术雕塑品的手。

温允想着晚些时候，他发现打火机不见了，会主动找她。

可接下来一周，周自祁没给她发过消息。

打火机放置在办公桌上，温允工作中偶尔扫到一眼，便会分神。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温允拿起手机，对准打火机拍了张照片。

考虑到后续发设计图需要大量沟通，发短信显然不太方便，温允将周自祁的号码复制到微信搜索，跳出一个黑色头像，昵称是个句号的账号。

跟高中加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温允点进他的朋友圈，空白一片，不知道是设置了陌生人不可见，还是这些年一直没有发过。

温允点了添加好友，没被立刻通过。

可能在忙吧。

她将心思重新放到工作上，没过多久，画完三张设计图，点进微信发给崔则。

好友申请还是没有动静。

崔则倒很快回了消息，选中第三个款式，还提出了新的想法，想在这个款式的基础上加上岑满喜欢的蝴蝶元素。

温允就他的意见，画了张草画。

等了好一会没收到回复，温允想到自己接下来要给他设计饰品，趁着聊天的间隙，点进他的朋友圈，想看看他平时都戴什么饰品。

崔则的朋友圈异常活跃，有时候一天之内会发三四条，也没有设置多久可见。

温允发现他很喜欢戴饰品，身上总是各种戒指项链耳钉，穿搭也挺新潮，喜欢各种颜色混搭。

要是她早点知道，会建议周自祁送他彩宝。

而红宝石自带高贵冷傲属性，更适合的是周自祁本人。

温允正准备退出来看看有没有新消息，恰好刷到一张崔则头上戴着皇冠，对着蛋糕双手比耶的照片。

她一看，这条朋友圈的文案是：祝我生日快乐！！！

再看日期，两个月前。

温允懵了瞬。

第一反应是，周自祁记错日子了。

她左滑照片，随后在九宫格里发现了周自祁的身影，他没有出镜，但照片拍到了他搭在崔则肩膀上戴着腕表的手。

凸起的腕骨上方有一颗小小的痣。

他俩这么多年朋友，记错生日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温允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周自祁。

她退出朋友圈，见周自祁通过了她的好友请求。

与此同时，崔则也回了消息。

温允优先处理工作，敲定款式时已临近傍晚，夕阳给办公室罩上了一层暖调滤镜，她活动了下发酸的肩颈，点进周自祁的聊天界面。

通过好友验证后，周自祁没有发来任何消息。

聊天界面只有温允的打招呼内容和通过好友验证的消息。

温允斟酌着措辞，缓缓输入：【你上次说崔则生日是什么时候？】

可能正在玩手机，周自祁回得很快。

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嗯？】

温允怀疑他把崔则的生日跟别人的搞混了，进一步提醒：【是在下个月？】

【怎么了？】

自己这样没头没尾地问好像问不出什么，温允干脆把话讲明白。

温允：【你看看这个，我翻他朋友圈想看他适合什么饰品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

而后，她将崔则那条生日的朋友圈截图发过去：【他生日是在九月份。】

过了好一会。

周自祁才回消息：【他有两个生日。】

温允眨了下眼，两个生日应该是指公历生日和农历生日。

有些喜欢热闹的人是会过两个生日。

但这两个生日之间，一般不是相差一个月或者几天吗？

有相差三四个月的么？

难不成是闰月什么的？

温允有些搞不明白，不过周自祁说得那么肯定，她也不好再提出质疑。

温允：【这样啊，我还以为你记错了。】

【加我就为了说这个？】

被他这么一问，温允瞬间想起打火机的事。

她把打火机的照片发过去：【这是你的么？】

【嗯。】

温允：【掉我工作室沙发上了。】

温允：【你看什么时候有空过来拿一下。】

发出去后，温允觉得他应该没有那么闲，为了个打火机特意跑一趟，又补充了句：【或者我叫个同城跑腿给你送过去？】

【先放你那。】

温允看他的意思像是要自己过来拿，她不是每天都在工作室，有时候会去珠宝商那里，有时候会去逛逛珠宝展，有时候会去工厂，尹青也经常出去。

怕他来了跑空，温允回：【好的，那你过来的时候，跟我说一声。】

【为什么？】

温允：【工作室有时候没人在。】

【哦。】

事情说完了，温允放下手机准备继续工作。

下一刻，微信再次弹响提示音，她拿起来一看。

【我还以为，你想见我呢。】

温允差点被口水呛到，咳嗽了几声。

可能是之前的转账真的让他误会了，温允赶紧解释：【没有，我是怕你白跑一趟。】

等了好几分钟，周自祁没有回复。

温允放下手机，将注意力放回工作上，拿起平板画定稿，却迟迟集中不了精神。

总觉得，她现在跟周自祁的相处方式有点奇怪。

周自祁好像早就知道打火机掉她这里了，但整整一周，没有主动跟她联系。

是怕被她缠上么？

上次的解释他好像也没听进去。

那他为什么不让她叫同城把打火机送过去？

温允想不明白，再解释好像多此一举。

她将打火机放到前台，顺便叮嘱尹青，如果周自祁过来取，就拿给他。

-

晚上，温允洗漱完躺在床上，习惯性睡前刷会手机。

她这个微信是回国后注册的，好友不是很多，朋友圈一点进去，划没几下，就看到周自祁两个小时前发的朋友圈。

温允顿了下。

他发了两张照片，没有配任何文字。

第一张是只橘猫躺在阳台的沙发椅上晒太阳，第二张是他的手在摸猫的脑袋，橘猫闭着眼睛，看上去很享受。

他们的共同好友只有岑满和崔则。

她能看到两人的评论，都在对他发朋友圈表示惊讶。

崔则：【怎么诈尸啦？】

岑满：【哦嗬，有情况！】

周自祁没有回复。

温允点开照片，好些年没见，橘子从一开始的小奶猫变成了如今八岁的大橘猫。

隔着屏幕，温允摸了摸它的脑袋。

说来很巧，在橘子出生没多久，还是流浪猫的时候，温允喂过它几次，但随着新学期开始，它就消失不见了。

温允听附近便利店的店员说它被人抱走了，当时很希望它遇到一个好主人。

没想到，后来会在周自祁家的沙发上再次见到它。

照片里的橘子毛发光滑油亮，可以看得出来，周自祁把它养得很好。

-

偌大的客厅里，橘子窝在沙发上，团成一团毛球，电视屏幕发出的光源照在它的身上，它闭着眼睛，睡得正香。

半明半昧的光线中，周自祁站在鱼肚白岩板岛台前，给自己倒了杯伏特加。

而后，他坐回沙发上安静慢饮。

置于茶几上的手机响起信息声。

他瞥了眼，慢条斯理地饮完半杯，才伸手拿过。

短信是周震远发来的，内容简单明了，只有时间和地点。

半个小时前，他打来一通电话，让他周六晚上陪他出席一个饭局。

周自祁压根不想理会，正要挂断，周震远先他一步，搬出老爷子的名头，说是他安排的，如果不信，可以让老爷子亲自给他打电话。

说完，没给周自祁开口的机会，直接切断通话。

看周震远这态度，饭局十有**是老爷子的意思，但他还是不想去。

周自祁盯着正在播放经典电影的电视屏幕出了会神，杯子里的伏特加不知不觉见了底。

他点亮手机屏幕，修长手指下意识点进微信，朋友圈的红色数字提醒他有几十条新消息。

他点进去看。

大多数是给他朋友圈点赞的，夹杂着几条夸猫可爱的，还有些跟着崔则和岑满瞎起哄的。

电影对白的间隙，能听到橘子细微的鼾声，周自祁伸手轻抚它的脑袋。

其实，他第一次见到温允，不是在开学那天。

大概是在开学前一个星期。

他当时打完球，到附近的便利店买水喝，出来时天下起了雨。

周自祁正打算冒雨跑回去，忽然看见便利店斜前方的绿化带前蹲了个女生，撑着把透明雨伞，手里捏着纸巾，在给伞下的流浪猫擦身上的雨水。

雨幕下，少女垂着眼，模样格外认真。

灯光打在她白皙的脸上，衬得眉眼柔和又漂亮，身上的米白色的羊羔绒外套被吹斜的雨丝打湿却毫无知觉。

不一会，她放下伞，冒着大雨跑进便利店。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周自祁呼吸捕捉到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混杂在潮润的气息中。

如同雨后栀子般。

周自祁这才看清，伞下是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橘猫，浑身被雨浇透，看上去又脏又可怜。

没过多久，温允从便利店出来，跑回伞下，将牛奶倒在一次性纸盘里。

小猫凑过去，一点点舔着。

她眉眼带笑，温柔地抚摩小猫的脑袋。

离开前，她又去了趟便利店，买了毛巾，又跟店员要了个纸箱，把小猫安置到了便利店外的廊檐下。

“我明天再来看你。”

她的声音温澈，在雨声的衬托下，更显柔软。

周自祁本来没太在意这事，直到开学前一天，他路过便利店，看见那只流浪猫躺在纸箱附近，不知道是被什么咬伤了，身上好几处在流血。

他蹲在地上看了一会，将小猫装到纸箱里抱去宠物医院。

……

睡梦中的橘子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周自祁回过神，见朋友圈多了一条新消息。

他点进去，盯着看了会，唇角不自觉弯起。

——温允点赞了你的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