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定格，时间仿佛静止了般。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两道视线在静谧的雨夜中交织，温允莫名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像是回到了他们重逢的那一刻。

不同的是，她现在的模样比上次狼狈多了。

温允脑海中浮现梓薇穿着精致华丽的高定礼裙站在他身侧的画面，他们是如此般配，不管是家世，还是外表。

她一直认为，跟周自祁般配的人，应该是热烈的，明媚的，如岑满，如梓薇。

而不是她这样安静，像凉白开一样无趣的人。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为什么总是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

温允垂下眼睫，避开视线。

下一刻。

她听到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一双皮鞋缓缓步入她的视线。

“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的嗓音低低的，在雨夜的衬托下，带着一丝不着痕迹的温柔，仿若温允的错觉。

“等车。”她垂着眼，声音很轻。

“你车呢？”周自祁问。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

周自祁怀疑是自己喝多了，产生了幻觉，才会在这样一个下雨的深夜，这样一个偏僻无人的公交车站遇到她。

想伸手触碰，又害怕幻境消失不见。

“出了点问题。”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几乎被雨声吞噬。

周自祁看着她：“上车，我送你。”

“谢谢，不用了。”温允说，“我叫了车，快到了。”

话说完，温允以为他会离开。

可等了好一会，周自祁没有说话，也没有走，而是坐到了她旁边，似乎想陪她一起等车。

雨势比先前小了些，雨滴砸落在地上的水洼里，激起一朵朵小水花。

温允盯着往外扩散的圈圈涟漪，感觉那雨砸在了她的心上，眼眶忽地泛酸。

他总这样，害她一次次心动，一次次产生妄想，又一次次失落，一次次伤心。

温允忍住喉间的哽意：“你不用管我。”

周自祁像是没听见：“车到哪了？”

沉默片刻，见他不肯走，温允摸出手机点亮屏幕，却发现订单在五分钟前，被师傅取消了。

“……”

周自祁显然也看见了，他说：“上车吧。”

温允没说话，像是在跟自己赌气，再次点击呼叫附近的车辆。

无声拒绝。

见状，周自祁的眸色往下沉，直接抽走她的手机，取消了呼叫。

“你要自己上车，”他说，“还是我抱你上去？”

被他的话吓到，温允侧头看他，目光像只受惊的蝴蝶般，轻轻颤动。

与此同时，她闻到了湿冷空气中混杂着淡淡的酒气。

“你喝酒了？”

周自祁没答，站了起来：“天冷，会着凉的。”

温允不太确定他说的是她，还是他自己。他身上的西服有些单薄，冬天夜里气温本就低，随着下雨又降了几度，他还喝了酒。

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坚定地拒绝他，温允索性放弃挣扎：“那就麻烦你了。”

周自祁将手机还给她，松手时，指背触碰到她的指尖。

好冰。

也不知道她在这里坐了多久，为什么没给那个人打电话。

“吵架了？”周自祁忍不住问。

看见温允略带懵懂的眼神，想到她很可能会微笑着说：“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我们好得很。”

周自祁不想听：“算了，当我没问。”

他捡起温允脚边坏掉的伞，扔进垃圾桶里。而后，拉开后座的车门，让温允上去，自己从另一侧上车。

温允靠着车窗坐，跟他保持着距离。

周自祁报了温允现在住的小区地址，并让司机把车内温度调高。

他脱掉西装外套，掸了掸肩膀上的雨滴，递过去：“换上。”

温允没接，目光从外套上掠过，语气客套出几分冷淡：“不用了，谢谢。”

又是这句。

周自祁眼底流过一些情绪，盯着她看一会，没再说什么，直接将外套丢到她腿上。

然后闭上眼睛，靠到椅背上休息。

温允身上的外套湿了大半，头发湿漉漉地缠绕在脖颈间，被车上的暖气一烘，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寒气渗进了骨头缝里，严严实实地打了个寒战。

她垂眸看着腿上的西装外套，隔着针织长裙细软的面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外套上残留的温度。

她侧头，看见周自祁阖着眼，路灯盏盏从他脸上飞速划过，光线半明半昧，他微微仰着头，喉结明显，侧面轮廓锋利淡然。

让她梦回那个背靠树干而坐的少年，仲夏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落在他的脸侧，炙热又耀眼。

晃神间，温允听到前头传来司机中气十足的声音：“吵架啦？”

温允回过神来，他竟然问了跟周自祁一样的问题。

“为什么这么问？”这也是她刚刚想问周自祁的，但他没给她问的机会。

她看起来，像跟人吵架了？

在工厂里，她跟建模师傅沟通的时候，说话的语气是强硬了点，那不能说是吵架吧。

司机笑了笑，从视后镜瞥了周自祁一眼：“这不很明显嘛，一看就是小情侣吵架。”

温允表情一怔，他说的竟然是她跟周自祁。

小情侣吵架……

“不过吵架归吵架，这么晚跑到外面淋雨，生病了得不偿失啊。”司机热心道。

“不是的，师傅。”温允觉得离谱，“我们没有吵架。”

“我知道。”司机以一副过来人什么都明白的口吻说，“是你男朋友惹你生气了对吧。”

温允：“……”

周自祁就坐在旁边，温允偷偷瞄一眼，见他依旧闭着眼睛，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模样看上去像睡着了。

但温允知道，这么短时间内，他肯定还醒着。

温允尴尬到脸热：“真不是，师傅，我们不是那个关系。”

“不是？”司机有些诧异，“你俩不是情侣？”

温允用力地点点头。

“诶，先生。”恰好是红灯，司机转过头来对周自祁说，“别睡啦，你女朋友都要跟你分手了，快起来哄哄。”

温允：“……”

下一秒，她见周自祁缓缓睁开眼，眼皮压出长而好看的深褶，侧过头，朝她看过来。

视线交汇。

本以为周自祁会说点什么，可他没吭声，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盯着她看，深然的眉眼藏匿在阴影里，神色说不清道不明的。

看得温允的脸连带着脖子都热得快烧起来。

他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要这么盯着她看。

见周自祁似乎不打算解释，可能是觉得没必要跟一个陌生人多说什么，温允瞥开视线，别过脸看向车窗外。

刚别过脸，她就感觉到身旁的人坐直了起来。

搁在腿上的西装被抽走，接着，她的肩膀一沉，西装落到了她的肩膀上。

温允回头，见周自祁靠得有些近，安全距离被打破，她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清冷的香水味混杂着一丝烟草的气息，从他的手背向外延伸。

此刻他微侧着头，垂着眼，慢条斯理地帮她整理西装的衣襟。

这一瞬间，温允的呼吸几乎停滞。

好在周自祁很快整理好，慢慢坐直，跟她拉开了距离。

“小姑娘，”司机见周自祁半天不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嘴太笨，忍不住替他发声，“看在你男朋友长得这么帅又体贴的份上，你就原谅他吧？”

温允知道周自祁向来不爱搭理陌生人，已经不指望他能说点什么，自己再次解释道：“师傅，我们没吵架，也不是情侣。”

“没吵架？”司机像是突然醒悟过来，啧了声，“看不出来啊，小伙子长这么帅，给人当备胎。”

温允：“……”

周自祁：“……”

“这真是，”司机摇了摇头，感慨万分，“这年头真是什么事都有。”

温允彻底被这司机大叔整无语了，竟然说周自祁是她的备胎。

“小姑娘这样可不行。”司机语重心长道，“你这对象，不对，你这备胎，长得又高又帅，话不多，人又体贴，你要不珍惜，将来肯定要后悔的，这种事我……”

温允实在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他：“师傅，我跟他只是……”

没等她说完，出租车稳稳停在小区门口，司机接过她的话头：“只是朋友，对吧。”

怎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意思完全不一样了。

温允暗暗叹出口气，算了，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面，说这些只是浪费口舌。

她没再解释，抬手想将西装脱下来。

似乎预判到她想做什么，周自祁再度靠过来，提起西装盖到她的脑袋上：“披着。”

雨还在下，从小区门口到她住的单元楼有段距离。

温允抬起眼，对上他的目光，又飞速垂下眼，轻声：“一会淋坏了，我赔不起。”

高定西服价格昂贵，她现在穷得很。

“本来就淋到了。”周自祁看着她，“不要你赔。”

“看，人还大方！”司机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小姑娘，你好好考虑考虑。”

“师傅，你不要再乱说了。”温允有点无奈。

“我乱说？”司机看向周自祁，“你看他都没有否认。”

周自祁像是没听到他们两人的对话，伸手打开温允那一侧的车门：“很晚了，回去吧。”

温允懒得再跟司机说什么，下车时对周自祁说了句：“谢谢你送我回来。”

周自祁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车门关上。

透过窗户，周自祁看着她进了小区，回过头来看一眼，又继续慢慢往里走，罩在西服外套下的身影略显单薄，在路灯下拉出一道纤长的影子。

直到她的背影在视线里彻底消失，周自祁才收回视线，让司机开车。

“先生，我说啊，你得主动点，女孩子都喜欢听些甜言蜜语，你这样……”

周自祁想着今晚温允的态度，没接话茬。

不知为何，她对他的态度又变得跟陌生人一样，极其客套，充满距离感。

是心情不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周自祁降下车窗，想抽根烟，刚摸出打火机要点火，动作被微信提示音打断。

顿了两秒，他打开微信。

消息是温允发过来的。

温允：【你为什么不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