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号让温允懵了懵。

他这是听到了，还是没有听到？

打过来什么事，为什么不说话？

大晚上的，你给我听这玩意是什么意思？

不管解读成哪一种，好像都说得通。

温允头有点疼。

这动静她听着是挺清晰，但电话另一头能不能听得清她没法肯定。

温允想了想，在微信列表里找到蒋芸，按下语音录了十几秒发过去。然后走进卫生间关上门，按下播放，反复听了几遍。

听起来是一片杂音，没有什么不可描述的声音。

温允稍稍放下心来，正打算将消息撤回，蒋芸也给她发了个问号。

小云朵：【？】

小云朵：【你说什么了，怎么没声音的？】

温允瞧见她这反应，简直跟周自祁如出一辙，看来他是没有听到声音才发的问号。

温允彻底放下心来，回复短信。

【不好意思，不小心按到了。】

回复完周自祁，温允给蒋芸发了一大段吐槽。

温允：“没什么，就是这家公寓的隔音太差了，老是听到一些不可描述的声音，几乎每晚都有，也不知道这些人哪来的精力，半夜三更不睡觉。”

小云朵：【是我想的那种不可描述的声音吗？[坏笑]】

温允：【是的。[叹气]】

消息刚发出去，手机上方弹出信息窗口。

【周自祁：几个字打了蛮久。】

“……”

从温允挂断电话到回复信息，起码过了十分钟，如果只是单纯的按错，正常早就回复了。

隔了这么久才回复，反倒显得她别有用心。

好像她是故意拨的电话，又装作不小心按错。

温允没法跟他解释，谨慎地隔了几分钟才回，将锅甩给天气。

【应该是下雨天信号不太好。】

等了几分钟，意料之内，周自祁没有回复。

-

接下来一个月，温允依旧忙碌，除去工作外，她将车子送去维修，还买了份车险。

付款的时候，她想到自从上次误拨周自祁号码，解释过后，他们没再联系过。

短信还停留在上次的内容，也不知道他那台跑车维修好了没有。

温允想着自己银行卡的余额，默默祈祷维修费用不要超过五万，她的工作室尚在起步阶段，这几年存下来的钱几乎全部投进去了。

现在手头根本没有闲钱。

取完车，温允去了趟工厂，取那枚客户结婚三周年定制的戒指，亲自送上门。

送完戒指出来，已经是下午五点。

夕阳渐沉，暮色绚烂，整座城市像浸泡在橘子汽水里。

有风从远处拂来，树枝上的桂花随风飘落，星星点点，好似秋天的碎片。

南祈市是南方城市，一年大部分时间是闷热的夏天，不然就是湿冷的冬天，像这样舒爽的秋日气候，一年当中，东拼西凑也凑不出一个月。

温允步伐轻快地往停车场走去，忽然听到有人喊她名字。

“温允。”

她循声回头，见岑满站在距离五步远的地方，身穿香奈儿斜纹软呢套装。在她回头时，冲她笑得眉眼弯弯。

这是温允回国后第二次遇到她，上次是在商场，她们各自跟朋友在一起，短暂地聊几句就分开了。

“好巧啊，又见面了。”岑满上前，“你也住这？”

温允摇摇头，这里可以说是市中心最好的地段，寸土寸金，能住这的全是有钱人。

她找房子的时候在网站上看过这个小区，是她住不起的档次。

“我是过来找客户的。”

“完事了吗？”岑满没等她回答，就热情地邀请道，“去我那里坐会吧，上次碰到都没说上几句话。”

温允有些犹豫，说起来，她跟岑满的关系，并没有亲密到可以上她家叙旧的程度。

而且，她会跟岑满认识并成为朋友，全是因为周自祁。

他俩是发小，关系特别好。

“下次吧。”温允抱歉地笑笑，“我还有些工作要处理。”

“别啊，”岑满知道她在推脱，伸手挽住她的胳膊，“上次就说下次聊，今天就是下次啦。”

“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的，就上去坐会，喝杯咖啡，好不好嘛？”

温允特别不擅长拒绝这种热情又会撒娇的女孩子，被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看，又晃了几下胳膊，就妥协了。

岑满这套豪华公寓在顶层，是套内三百六十平方的大平层，一面圆弧形的全景落地窗，能将南祈市的一线江景尽收眼底。

电梯直达入户玄关。

“对了，”岑满从鞋柜里拿出两双家居拖鞋，“你回来后，有没有跟高中同学联系？”

她语气随便，好似只是随口一问。

可是，温允觉得她的这个“高中同学”，是特指某个人。因为她们高中不是一个学校的。

温允只当没听出来，自动略过遇到周自祁的事，褪着脚上五公分的粗高跟皮鞋，语气平淡。

“没有，工作室事情有点多。”

说完，她觉得自己这话似乎有炫耀的成分，想补充点什么，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岑满说了句：“正好。”

“什么正好？”温允疑惑。

岑满笑笑没答，拉起她的手往客厅走：“进去吧。”

温允一进去，就看到大面落地窗外，深浅不一的晚霞将天空晕染得如油画般浓郁。

走没几步，她注意到落地窗前立着一道身影，脚步微滞。

男人单手插兜，下颚微敛，长身玉立站在那里，窗外大片绚烂的晚霞成了陪衬他的背景。

他穿了件质地偏柔软的深灰色衬衫，下身黑色西裤熨帖，衬得整个人身形颀长高挺，肩宽腿长，暖调光影氤氲在周身，却硬是没晕染出半分柔和，气息淡然疏冷。

似乎是听到动静，他侧头，懒淡地掀起眼皮，朝她的方向看。

温允想过岑满可能会跟她聊周自祁，但她万万没有想到。

周自祁就在她家里。

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在空中相撞。

气氛瞬间微妙。

画面定格数秒，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周自祁的眸色漆黑如池沼，脸上照例没带任何表情，静静地凝住她。

这对视让温允莫名心慌，她移开目光，看向岑满。

岑满若无其事地扯了扯唇：“正好见见老同学，很久没见了吧。”

温允：“……”

也没有很久，就一个月。

“别站着。”岑满将温允拉到沙发旁，“你坐会，我去冲咖啡。”

“不用，我……”温允想说自己一会就走了，话没说完，就见崔则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

崔则一看到她，先是愣了下，随即激动道：“这，这不是我们温允同学嘛！”

“祁哥！”崔则冲周自祁喊道，“快看看谁来了。”

温允：“……”

你们，够了。

崔则说完没管周自祁是什么反应，径自走到温允面前：“还记得我不？”

温允想不记得都难，他和岑满都是周自祁的发小。岑满上的是国际学校，接触较少。

虽然崔则高三也转去国际学校，但高二那会，除了上课时间，他跟周自祁几乎形影不离。

温允轻轻颌首，在崔则指着自己的脸，一脸期待的目光下，准确地说出了他的名字。

“崔则，对吧？”

话落，她听到落地窗前传来一声轻嗤。

离得有点远，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也没有勇气往那里看。

“对对对，是我。”崔则笑得没心没肺，“来，吃水果吃水果。”

他将果盘放到茶几上，屁股往沙发上一坐，非常自然地寒暄起来：“你坐啊，我们都多久没见啦？”

岑满冲咖啡去了，温允一时之间也不好说要走，显得太过刻意，只好在沙发上坐下。

崔则叉了块苹果咬了口：“有五六年了吧？”

温允想了下：“高中毕业到现在。”

“那是有五六年了。”见周自祁一直没有过来，崔则转头看他，“祁哥，过来跟你高中同桌叙叙旧啊。”

温允：“……”

说真的，要不是崔则提，她几乎忘了，她曾经跟周自祁短暂地做过几天同桌。

那是高二下学期，她随再婚的母亲搬到南祈市，转学到南祈实验中学。

脱离了熟悉的环境，全然陌生的学校和同学让温允心情有些忐忑。

幸好新的班主任生得面善，让她不安的心情稍稍缓和了些许。

第一节课预备铃响过后，班主任带她到班上，让她自我介绍一下。

温允不太习惯成为焦点，希望赶紧结束这个环节，只报了自己的名字。

看出她有些拘谨，班主任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允同学新转学过来，大家要好好跟她相处哦。”

说完，她指了下班里仅剩的一个位置：“好了，你先去坐下吧，后面座位我们再调整。”

全班同学顺着班主任手指的方向，齐刷刷地转头看过去，又齐刷刷地倒抽一口冷气。

第一组，最后一排。

温允跟着往后看，透过脑袋和肩膀间的空隙，隐约看到一个肩背弓起的轮廓。

已经是上课时间，她的新同桌似乎在睡觉。

同学开始小声议论，温允听不清在说什么，但从他们的反应上看，对方应该不是什么好学生。

她侧头看了看班主任，莹润的双瞳带了点巴巴的意味。

班主任面带慈爱微笑，安抚性地拍拍她的肩膀：“先坐着，没事的。”

温允惴惴不安地走过去，走近才发现是个男生，头发很短，露出青茬，没穿校服，穿一件黑色t恤，脸被手臂遮住大半，只能隐约看到下颌骨流畅的线条。

看起来睡得挺香。

她动作极轻地拉开椅子，正想坐下。

上一秒还处于熟睡状态的男生，像是被这声响惊动，那只覆在脑袋上遮光的手动了动。

随后，脑袋朝她的方向转过来，抬起脸，像是被人吵到一般，蹙着眉头看她。

男生的瞳色极深，不耐烦时自带压迫感。

温允动作顿住，连呼吸都轻了。

对视几秒，温允缓缓扯了下唇，想表示友好，却不知道自己笑得非常勉强。

男生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就这样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男生收回视线，没说什么，重新趴回去睡觉。

同桌那几天，周自祁一到上课时间就趴课桌上睡觉，几乎没有跟她说过话。

温允晃神几秒，从回忆里抽离出来。

从她进门到现在，周自祁没说过一句话，崔则喊他他也没理。

这次意外碰面，想必他跟她一样尴尬。

正当温允以为周自祁会继续将他们视作空气，站在落地窗前充当雕塑时，他走了过来，坐到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