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11

小谈同学的话给荀老师那颗坚韧又柔软的心灵造成了极大冲击,直到小课堂结束、学生有序退场时荀老师方才回过神,“阿笙尚且年幼,况眼下正是建功立业之际,娶妻之事不急……阿笙,阿笙?”

荀老师的呼唤声在空中盘旋一圈,未能成功传至小谈同学的耳中——这小破孩儿甫一到放学时间就麻溜收拾书包振翅飞走啦!

谈姓小鸟在谯县兜兜转转,最后选择在城外军营处降落。

辕门守卫挺直腰板向她行礼,“将军!”

谈道笙点头示意,很有将军气派地负手在军营里四处巡视。

这是一座装满三千士兵的大营,建制比之她那百人军团要早很多,军容军貌却远不如百人军团,勉强能与盗贼相提并论吧。

但她在从上任将军处接手这烂摊子前便做好心理准备,因此还不算太过震惊。

摊子已经烂到不能再烂,改善是不能改善的,抢救也是没法抢救的,只能忍痛下一剂猛药,通通推翻重来,假装这三千个大兄弟都是刚招进来的新兵蛋子。

——小谈将军表示,这样想确实好受多了。

登记造册、分配兵种、安排营帐、熟悉同袍、设立精品小课堂之“如何正确分辨左右”、设立精品小课堂之“如何提高自我管理意识”、设立精品小课堂之“如何正确使用环首刀”……总之,百人军团所拥有过的,三千位大兄弟也一定要有,还得是至少两倍的量!

而除此之外,三千名大兄弟还须得进行额外的培训之“如何在痛戳敌人要害的同时保护好自己的命门?”

——正如谈道笙所说,这世上仍有许多未能分得盔甲的兵士,眼前这三千名大兄弟便是如此,因此这项培训是很有必要的。

在战场上英勇杀敌固然重要,保住自己性命一事亦非同小可。

或许有的将军秉承着譬如“一换一不算亏,一换二绝对赚”、“人没了可以再招再练,打输了就什么都没了”的想法,会命令手下兵士们将“杀敌”放在“保命”之前。

这想法究竟对否暂且不议,反正谈道笙是不愿见到“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场面。

——毕竟练兵可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练好的。

一根幼苗长成参天大树需要汲取多少养分,一个小兵从谈将军帐下顺利毕业就需要汲取多少养分。

养分包括但不限于整个豫州所有纳税人的金钱供养、州牧常常拨冗莅临军营进行视察慰问的精神支持、特聘教官谈老师三方赶场连轴转所消耗的精气,以及士兵们自己付出的心血等等。

因此谈道笙命令手下兵士们将“杀敌”与“保命”放在同等地位。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乎?

渺兮茫兮,然非不可求也。

谈教官手持木刀立于演武场中央,“凡杀敌者,讲究‘快、准、狠’三字;而能杀敌且全身而退者,则须在此之外另做到‘稳、静、灵’三字,即手稳、心静、身灵也。”

“谁愿上来与我一试?”

“我来!”

一高壮威武的小军官撑臂跳上演武场,他扭扭脖子,转转手腕,俨然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

这军官姓郭,样貌亦有些熟悉,谈道笙打量他片刻,“你身手如何?”

郭军官扬眉高喝:“将军一试便知!”

说完,不待谈道笙回话,他便提剑砍了过来!

招式凌厉,剑气凛然,确实有两下子。

谈道笙不躲不避,郭军官便觉得自己受到轻视,他调转剑身,泛着冷光的剑尖直抵谈道笙的眉心——这哪是军中比武该有的架势?

围观小兵们不觉把心提到嗓子眼,有几个甚至惊呼出声:“将军!”

演武场上石塑一般镇定的将军似乎被这声音解除封印,小兵们的担忧亦随之转为疑惑,将军到底是怎么从这边跳到郭军官身后的?

“像一阵清风!”

“似一尾游鱼!”

“一下子就跑到那边去了!”

“是我方才眨眼了吗?我连将军的身形都没有看清啊!”

围观小兵叽叽喳喳,谈道笙淡定收回架在郭军官脖颈上的木刀。

而郭军官显然不懂“营中比武,点到即止”的规矩。众目睽睽之下,这个空降过来的将军那样轻松便躲过他的攻势,岂不是把他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他的眼睛中燃起簇簇火花,趁着谈道笙转身下台之际再次刺了过来!

……这人背后也长了眼睛不成?!

“如此武艺竟也有胆与我过招?”

这样轻飘飘的一句无疑是往他心里添了把火,剑身被愤怒裹挟着又一次砍过来,谈道笙似乎嗤笑了一下,但他尚未分辨清楚,手中的剑便被木刀挑落在地。

“可看清了吗?”谈道笙扬声说道:“方才我所言‘稳、静、灵’三字,这位军官一字皆未做到,是个很好很典型的反面例子,尔等当以之为戒才是!”

“你!”

“我如何?”谈道笙朝他笑笑,“恕我直言,汝之武艺尚不如我帐下兵士,何况我乎?”

“小马。”她挥挥手。

周家四郎立时走上前来,“将军有何吩咐?”

“陪他练练,”谈道笙促狭一笑,“无需手下留情,打到他知晓军中该如何比武为止。”

周小马撸起袖子朝他走了过去,其余小兵亦两两结合开始“快准狠稳静灵”的训练,谈道笙提步登上瞭望台,视野骤然开阔,她微微眯眼向远处看去。

“那处是何人之府邸?”

侍候在一旁的小黄门顺着天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纵然立于一众公卿所居街道之中,那座府邸仍旧华美得扎眼,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他自然知晓那是谁家,却更清楚自己得罪不起府邸的主人,“回陛下,奴婢不知。”

天子似乎还要再问,好在中大人匆忙赶来,将他从两难中解救出来,“陛下!陛下怎么到这儿来了?”

“此为何话?”刘宏皱眉看去,“溥天之下莫非王土,朕愿往何处便往何处,何况一小小候台?”

“陛下说得是,”中大人亦皱眉,“只是天子不宜登高,登高则王气虚、百姓散,恐对江山不利呀!”

“卿何不早说啊!”刘宏闻言大骇,连忙扶着小黄门的手向下走,“此后朕必不复登台榭也。”

“陛下能为社稷着想,实乃大汉之幸。”一面白无须的中年人笑道。

“张公,”刘宏亲亲热热地拉住张让,“张公怎也到此处?”

“向前黄巾贼余势未消,眼下又有重燃之迹象,奴婢为此彻夜难眠啊。”张让停顿一下,等刘宏露出个十分感动的表情,这才继续说下去,“奴婢想,陛下何不在西园建一精锐军队,以抗黄巾?”

《后汉书·张让传》:常云:“张常侍是我公,赵常侍是我母。”宦官得志,无所惮畏,并起第宅,拟则宫室。帝常登永安候台,宦官恐其望见居处,乃使中大人尚但谏曰:“天子不当登高,登高则百姓虚散。”自是不敢复升台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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