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朗并不是空手过来的,他带了礼物。
第一份自然是给刘备的见面礼,毕竟他以后要在徐州混,可不得和徐州牧搞好关系吗?
刘备就说:“景兴公何必如此,当年景兴在徐州,为陶公臂膀,而今盼得景兴重归,实为备之幸事。”
王朗就擦擦眼睛:“陶公虽去,徐州又得玄德公,真乃天佑之!”
再含情脉脉对视一下,说些携手同行共建美丽新徐州的誓言,王朗就算是得到官方认可,以后不管是退休回东海老家养老,还是老当益壮上任徐州某郡太守,争取为徐州百姓奋斗至七十有六,不算枉活这一生,都好说了。
第二份礼物是给小谈将军的,小谈将军受宠若惊,“景兴公这样挂念我,教我心中生愧呀。”
她差点儿没认出来人家,人家还给她带礼物,唉,这对比!
谈道笙又惊又喜又愧,她的军师鲁肃立刻不动声色地,将在座各位的神情都扫过一遍。
在座各位神色未变,若不是真心觉得没问题,就是演技过于精湛。而通过这些天的相处交流,鲁肃倾向于是前者,绷紧的脊背松懈下来。
但王朗立刻说:“不是我,是江东孙郎,他还拖我给将军带封信。”
在座各位立刻左顾右看,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鲁肃的目光移开,又忍不住看过去。
小谈将军接过了那封信,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她拆开了信,低头去读,看不出神色如何。
小谈将军读完了,眉毛皱起来,像是不解。
“我不过和他见过一面,若非他前番派使者来,我险些想不起他。”
鲁肃松了一口气。
“只记得他很年轻,”她想了想,补充道,“生得很漂亮。”
鲁肃呼吸一紧。
“他的剑也很好,用着特别顺手。”
她摸向腰侧佩剑,还在努力地回想有关这个年轻漂亮又骄傲张扬的江东孙郎的记忆时,忽然有人剧烈地咳嗽起来。
“子敬!”她连忙探身过去轻轻拍打他的背,“你这是怎么了!”
诸葛小郎君倒一杯水递到鲁肃手里,眼睛幽幽地扫过她。
“呛着了吧?”张飞关心道。
“子敬还没吃东西呢。”关羽反驳道。
“许是被风吹着了?”赵云一脸关切。
“子敬身体也没那样差。”徐庶努力憋笑。
王朗想着他的话还没说完,伸手指向自己不远处的马车,“小谈将军,孙郎拖我带来的礼——”
“景兴快莫要再说了,”刘备一把抓住他的手,笑吟吟的,“他这会儿可听不得那个漂亮小伙子!”
“他确实漂亮,”谈道笙说,“可我当初让他上船,不是为着他漂亮,更不是为着他日后以身相许。”
她说到这儿,还觉得尴尬,有必要为自己辩解一句,“我可不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
“嗯,嗯,我信将军,”荀采点头,“不过将军真的不想见见我家儿郎吗?”
“……”小谈将军用手捂着脸。
“只是随便说说,”荀采弯唇一笑,“将军不想便算了。”
谈道笙正要舒一口气,这位荀夫人忽然又发话了,“将军当真无意吗?将军心中可有喜欢的?文臣?武将?清秀通雅的世家子,还是那种……一看就健壮有力的?”
荀夫人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
她嗫嚅难言,“这个,那个……”
“将军孑然一身,我瞧了也心疼,”荀采牵起她的手,叹气道,“若是身边有个知心人,即便不通针黹,冷时为你加件衣裳也好呀。”
“按这个标准看,也许我该娶位夫人?”
谈道笙开个小玩笑,想把话题岔开,但荀采仍然没松手,反而握得更紧。
……好吧,让她想想该怎么说。
“荀夫人,嗯,阴家郎还未曾病逝时,夫人和他感情如何呢?”她一边斟酌,一边觑着荀采的脸色,“夫人恕罪,我并非有意提及,夫人不愿说也无妨……哎呀还是当我没说吧。”
“不妨事,”荀采低垂着眼,“我没生气,只是有些恍惚。从未有人问过我这样的话。”
出嫁前,没人问她喜不喜欢阴家郎君,婚后没人问她和夫君感情如何,而等他死了,也没人问过她是否愿意再嫁他人。
谈道笙忽然懊恼,她想自己也许勾起了荀采的伤心事。
“他待我,很好。”荀采这样说,“他是个好人。”
所以他死了,她心中难过,更不愿仓促地嫁与他人。
谈道笙回握住荀采的手,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沉默。
过了不知多久,她轻轻地说:“战场上总有许多的箭,每一支都没有眼睛,谁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它射中,躲过一支,还有下一支,也许就是下一支——谁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走下战场。没有人能保证,我也不是不死之身,荀夫人,我也许会在某天,死在一支箭下。”
她见过那些阵亡将士的家眷,她带走了他们的儿子、夫君、父亲,回来时却只能还给他们钱帛和粮米。
她甚至不敢去想,他们是如何度过一个个黑夜的。
“我明白了。”荀采忽然说:“将军何时去广陵,能否带上我呢?”
将军一愣。
荀采是怎么从这种低沉的气氛里跳脱出来的呀,不应该先捏捏揉揉抱抱地安慰一下她吗?
但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你不走了吗?你要留在徐州?!”
荀采说:“我在冀州待烦了,想在徐州看看,玄德公应该不会不同意吧?”
论理刘备和荀采还是同门关系,但实际上这俩人一个相当于大佬开设公益课时跑过去睡了几觉的旁听生,一个则是大佬精心培养的关门弟子,所以他们并不熟。
其实不是不熟,而是根本没见过。
当然啦,刘备现在不是草鞋郎,而是一州之州牧了,看到荀采叫一声师妹,荀采自然很乐意回一句师兄。
师兄说:我没意见,不过你是和你哥哥一起来的,我得问问你哥哥的意见。
哥哥说:我哪管得住她呢?自然是她想怎样就怎样啦。
妹妹说:太好了,哥哥走吧,我就留在这里和小谈将军一起玩啦。
小谈将军就沉思。
不是对荀采的去留,荀夫人有钱有闲,哪怕没有她照顾,自己一个人在徐州也能过得很好。
她也没去想荀采留在徐州的原因。
她在想那些漂亮的郎君们。
按照这个世界的逻辑来说,除了她师父荀彧,旁人是没有立场对她的婚姻置喙的。事实是荀彧也没有对她指指点点,完全由她自己做主。
她就一一写了信,请各位使者带回去。
“我之心与三公子同,”她在给冀州的信中写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目下社稷倒悬,岂可耽于儿女事?”
而对于兖州就很简单:“你好,你哪位?”
给江东孙郎的信多了些字,“咱们仅有一面之缘,上来就提亲,未免太过草率了吧?”
对于扬州,她根本没写信,只是让使者将礼物再带回去,以示她道心沉稳,是绝对不会和扬州袁公联手殴打刘备的!
“袁术虽不得手,心中必定垂涎广陵。”看起来不再怪怪的鲁肃说,“咱们当早些防备。”
“我知,”谈道笙说,“咱们明日便回广陵……荀夫人意欲随我同去,她不曾经历过行军,路上该多照应些。”
“荀夫人既有此意,”鲁肃微笑道,“将军何不去问问吕娘子,是否也愿同去赏玩春景呢?”
吕娘子就特别乐意。
“太好了,我正愁闷在家里无事做呢!”
吕圆欣喜地应下,立刻吩咐侍女为她收拾包袱。
她妈一脸担忧:“你一个小娘子,路上出了意外怎么办?不适应怎么办?想家了怎么办?”
她爹也犹豫:“我不放心呐!”
吕圆就一手拉她妈,一手拉她爹,“有谈将军在,我能出什么事儿?我在小沛都要闷死了,也没个玩伴儿,去了广陵,还有谈将军和荀夫人陪我玩——听说她还建了个妇人营,好生新奇,父亲不许我进咱们并州军,还不许我去那里看看吗?爹爹,爹爹!”
爹爹挣扎了一会儿,看向自家夫人。
“要不让她去吧,”吕布说,“小谈将军肯定会照顾好她的。”
夫人说:“我想她了怎么办?”
吕圆说:“我时常给母亲写信,怎么样?母亲若真想我,还可以来广陵玩呀,听说那里有从海里捞出来的明珠,好大一颗!”
母亲迟疑了一会儿,问:“多大?”
等到小谈将军离开下邳的第二天,也就是吕布女儿离开小沛的第三天,陈宫才得知消息。
“将军怎么能不同我说呢!”陈宫恨不得揪着吕布的领子质问,“将军以后有什么事,能否先报知于我!”
吕布非常无辜地瞪大眼睛。
“公台这是何话,”他嚷嚷道,“我最是信任公台的,军中何事都与你商量,并不曾瞒你!”
“那今日这事何解?”
“此乃我之家事啊!”吕布说:“后宅之事,公台也要过问吗?”
要是陈宫真想知道,他也不是不能说,但公台都那么辛苦了,他实在不忍心拿这些小事烦扰他呀!
——他家小闺女外出游玩,还要烦请军师拿主意吗?
陈宫满眼呆滞地看着他。
吕布并不是好脾气的人,陈宫想,方才那句话,也许是他的警告。
这个名士努力做了几下深呼吸。
“我无意过问将军后宅之事,”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是在下冲动,还请将军恕罪。”
“无妨,我并未生公台的气,”吕布很高兴地拉住他,“府中有新酿的好酒,公台既来了,陪我喝几杯再走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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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1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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