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玻璃看得不甚清晰,褚魏往前迈了一步,从门口往里看。
不远处,一袭黑衣的姑娘,目光凛冽,嘴唇紧闭,像是一把泛着冷光的剑。
那一刹那,与记忆中的人似乎重叠了。
当初,她也似这般,紧抿着嘴唇,挡在了他的面前。
周围人聚得有些多,讨论声也越来越大。
褚魏看那个样子,男人应该是冯尘的父亲。
将手中的烟捻灭,褚魏开口:“走了,回公司。”
她肯定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之下见到别人吧。
**
“尘尘,你听我解释,我——”
冯尘一抬手,阻止了冯敬之接下来要说的话。
她现在比较庆幸的是,冯敬之没有还手。如果他敢为了那个女人动她……想到这里,黑色的眸子暗了暗。
冯尘忽然就捂着脸大哭起来。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当初我不顾家人的反对,嫁给比我大这么多的你,说好了——说好了——你要照顾我一生一世的。好不容易,我——我给你怀了孩子,我这孩子还未成型,你竟然就开始偷吃!呜呜呜,你——你——怎么能对得起我啊?”
冯尘抽噎着,说到最后,似乎已经哭到说不出话来。干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周围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多,有好心的人给冯尘递上了纸巾。还劝她坐下来好好说,不要动了胎气。
“真是为老不尊!娶了这么个年轻貌美的姑娘,竟然还偷吃?”
“是啊是啊,这男的怎么想的啊,小姑娘这么好看,还出轨个年龄大的。”
“最重要的是,小姑娘都怀孕了!”
“那个女的也是,明知道人家有老婆,我看啊,肯定会应了那句话!”
“当三者必被人所三!”
……
话很难听,刺激着冯敬之。他没想到竟然在商场里遇到冯尘,要知道,今天商场搞活动,那么多人,按照冯尘的性格是一定不会来的。
可偏偏,就这般事与愿违。
更要命的是,她还用了这样的理由!
身边的聂莹捂着脸,一句话都没有说。楚楚可怜的样子,让冯敬之更加心疼。
“尘尘,你不要闹了。丢人。”
“你还知道丢人啊,呜呜呜,你带着这个贱/女人出来就不觉得丢人了吗?”冯尘从地上站起来,指着那个女人。冯尘恨就恨自己,再难听的话说不出口。
“够了尘尘!聂阿姨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你也该收敛一些!”冯敬之打掉冯尘的手,把聂莹挡在自己身后。
聂阿姨!
他怎么有脸这样称呼!
冯尘没有再说话,直勾勾盯着那个叫聂莹的女人。
起初,她以为看热闹的那个人只是说说而已,被愤怒冲昏了头的她,没有注意到女人的脸。细细打量,发现她的年龄竟和冯敬之差不多。
从小,冯敬之对她们姐妹俩就不咸不淡。冯尘一直觉得,是因为冯敬之入赘。可现在看来,很多事情在很早之前就有迹可循。
疯够了,冯尘擦了擦眼泪,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
自从那天之后,冯尘就没有见过冯敬之,她也懒得问。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果不是心虚,怎么会躲出去。
还是冯晏问冯叔,冯尘才知道,冯敬之借口老家有喜事出去好几天了。
而刘璃 ,依然往返于相城和川市。哪怕是她在家里,冯尘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说什么。
冯尘不开心,连冯晏都看出来了。
“喂,你怎么了?大姨妈来了?”冯晏咬了一口面包,对着冯尘抬了下下巴。
要是换作以前,冯尘可能都不会回应她,开口要么还得刺她几句。但这段时间,是实在异常。
冯尘只是摇摇头,然后低着头默默地嚼着。
Nine Bar。
冯尘一杯接着一杯地喝,柠檬与盐的混合,让龙舌兰的呛冲淡了一些。可耐不住冯尘这么个喝法。
“什么情况?”又要一饮而尽,精巧的酒杯在半路被夺走。
冯尘摇晃着抬头,是酒吧的老板,魏许。
“小许哥,你来啦。”冯尘笑吟吟的,就要伸手去夺魏许手中的酒杯。
“她喝了多少?”魏许问吧台的服务员。
小帅哥刚要开口,被冯尘瞪了一眼。噤声,也默默地对魏许伸出五根手指。
作为为数不多知道冯尘秘密的人,魏许一贯对冯尘的态度就是放任。在她的酒吧里,他能够给冯尘最大的保护。
但他不能看着冯尘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
连日来的憋闷让冯尘终于没忍住,她抱着魏许红了眼眶。
“小许哥,为什么我不想忘记的事情却总是记不住?为什么我不想记得的,却偏偏在我的脑海里?”
魏许还以为冯尘为之前的事烦恼,拍拍她的背,让服务员拿了一杯水。
“不要刻意去记得,也不要刻意去忘记。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快来,喝口水。”魏许将杯子递到冯尘的嘴边,冯尘低下头,浅浅地喝了一口就把杯子推到一边。
“不想喝。我想唱歌。”
酒吧里有专职驻唱,偶尔冯尘也会来唱几次。从不露面,只是为了自己高兴。
魏许知道,这次冯尘的坎有些难过。
“唱可以,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两人亲昵的举动,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俨然是对小情侣。在两人都没有注意的身后,有个小姑娘也红了眼眶。
**
“没法抗拒浓情蜜意,始终思念你,堆积起每分的爱思……”热闹的酒吧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悠扬的曲调响起。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那位神秘歌后要献唱了。
“怎么突然放慢歌了?”褚魏一边擦着杯子一边问旁边的范泽。
“你才来没多久不知道,咱们老板有个好朋友,偶尔会来咱们这客串歌手。今天可能又心情不好了吧。”范泽耸肩。
听说老板跟这个好朋友关系非同一般,因为这个好朋友常来,为了让她有很好的体验感,他们酒吧都快要成清吧了。
褚魏向舞台上看去,灯光集中在幕布上,透过光照射出一道人影。侧坐在高脚凳上,手中的吉他适时地配上几声。曲调悠扬,嗓音细腻。
古老的粤语歌,经过这个神秘的姑娘演唱之后,格外动听。如一片轻羽,扰动人心。
一时间,褚魏听得入了迷。
记忆中,那人也很喜欢粤语歌。
一曲终了,掌声响彻酒吧。
不少粤语迷,纷纷高喊“再来一首”。
“她不会唱的。”范泽笃定。
“为什么?”
“每次她只会唱一首,连一个字都不带多说的。你看。”范泽往舞台的方向呶呶嘴。
果然,饶是人群的欢呼声再响,那人还是走下高脚凳,伴随着灯光的熄灭离开舞台。
对讲机里传来小王的呼救声,让褚魏到后面帮他搬酒。褚魏抽回目光,去了后台。等他忙一阵回来之后,发现吧台前面侧坐着一个的女人。
蔫蔫地趴在那里,看不清神情和样子。
褚魏看了一下,好像冯小姐。
褚魏想确认她到底是不是,结果还没上前,她人就被大老板带走了。
“随便来杯鸡尾酒。”又来了客人,褚魏收敛了情绪,开始忙碌。
**
每个季节都有它们独特的地方,有人喜欢有人讨厌,而褚魏最讨厌夏天,最讨厌闷热的夏天。
已到深秋,空气里突然却夹杂了一丝热浪,让躺在床上的褚魏,第一次梦到了那个夏天。
“挪威学者Dan Olweus最早开始研究校园霸凌现象并于1978年提出“霸凌(bullying)”一词,他将其界定为一个学生长期、频繁的处于一个或多个学生主导的负面行为之中。校园霸凌,不可忽视!”
晚休时间,班级的电视里循环播放着关于校园霸凌的宣传。这一词语,对高中的他们来说并不陌生,可似乎又很是遥远。
“喂,胖子,给我让让路。”
教室里的风扇吱啦吱啦的响着,却似乎把热风一次次地扇在他们的身上。中间一连坐着五个人,也就是说,坐在最中间的那个人最是麻烦。无论是向左还是向右,出去都要经过两个人。
如果是瘦子倒也还好,只是……
胖子人如其名,大家好像都忘记了他的本名,连老师都会叫他外号,只不过叫起来可能略微好听些——小胖。他坐在最右边,最中间的是范广通,就是他要出去。而他的同桌,就是刘辰。
从他站起来时,刘辰就已经往前挪了下椅子,双手伸直扣着桌沿,整个人往前倾斜,尽量给他让出最大的位置。
其实,他大可以从左边一侧出去,那边都是小个子的男生。
胖子也不生气,直接起身让了位。
“你说,”刘辰点点胖子的手臂,“范广通的行为,算不算那个?”她指了指电视,上面恰好出现“校园霸凌”四个字。
胖子摇摇头,没有说话。
刘辰瞥了下嘴,趴在桌子上发着呆。
“咦,这是谁身上的味道!有多少天没洗澡了啊!”自习课上,教室的安静突然被一个刺耳的声音打破。
又是范广通,他捂着鼻子,满脸嫌弃。
“澡嘛,肯定是天天洗的。但通哥,管不住人家‘汗流浃背’啊!”角落里传来一个应和声。
顿时,后面几排哄笑。
也不知是笑程高崎故意用错成语,还是笑他们的话里有话。
头顶的风扇吱啦吱啦地转着,带来却依然是热风。
刘辰看着自己的同桌,脸涨得通红,正拿着手帕不停地在擦脸上的汗。
“通哥啊,你也是够倒霉的。不正常加上大胖子,你还不赶紧跟老班申请调位置啊。”程高崎见主人翁没什么反应,就差点名道姓了。甚至还带上了范广通旁边戴着黑框眼镜的女生。
刘辰推了推眼镜,没说什么。
她知道,在同学的眼中,她就是那个不正常。
旁边的胖子也没有出声,手上擦汗的动作更频繁了。
“喂,胖子,听到了吗?你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学习了。要不然,你去跟班任说说,你到最后去坐吧。”范广通隔着刘辰,用教室里画图用的大三角尺戳了戳胖子。
三角形尖尖的角顿时在胖子的胳膊上留下了红印。
“啊,不好意思啊,我错误估计了距离,是不是戳痛你了?”范广通笑着,脸上丝毫没有抱歉的样子。
胖子伸出手,摸了摸被戳痛的地方,往外侧挪了挪,没有接话。
“喂,我说话你听到了吗?我要是考不上好的大学,可都是你的问题啊,死胖子!”范广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忽视,脾气上来了,拔高了音量。
“拉不出屎还怪地球没有吸引力?”范广通不说话的时候,班里一阵安静。所以,女孩不痛不痒的声音顿时传遍了班级。
“刘辰!”范广通一拍桌子,直接站了起来。
范广通虽然不高,但刘辰是坐着的,气势上必然略逊一筹。
刘辰推了推眼镜,淡淡地抬了下眼皮,又低下头继续做题。
“我不打女人,所以,你最好不要招惹我!”范广通将手中的三角板重重地砸在桌子上。还是觉得气不过,又抄起来,就要对胖子砸过去。
刘辰眼疾手快,猛地站起来一抬手肘,三角板被弹了回去,砸到了范广通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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