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确和微信里的飞天大蟑螂聊到一半,梁峋的消息跟苍蝇一样阴魂不散地飞来:
——【我亲爱的弟弟,今晚战况如何[/玫瑰]】
——【你亲爱的哥哥永远在背后支持你[/棒]】
他拼命忍住想把他拉黑的冲动,已读不回。
对方很执着:
——【差不多了就先把人带回来看看。】
——【不然爸妈天天催,怀疑你脑子有问题[/微笑]】
——【其实我也怀疑。】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甚至我怀疑你侄女现在都在早恋,这两天对我态度很不对劲。】
——【不是。】
——【关键是爸妈不催你,只催我,让我给你到处找对象[/微笑]】
——【我每天工作已经够忙了,偶尔回次家爸妈就是催催催[/微笑][/微笑][/微笑]】
——【你能不能为了我的身心健康,稍微加快一点速度?】
——【快快快,快点回答,surprise派上用场了没?不然我给你打电话了。】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梁确就浑身不舒服,于是发了一个最能表达此刻心情的符号:
——【?】
梁峋:
——【这是什么意思?】
——【开心到身体扭成了“?”型?】
梁确:
——【不说了。】
——【明早有事,睡了。】
估计是他敷衍的态度让梁峋有点来火,消息内容肉眼可见变严肃了:
——【跟你说了N年,改一改你的性格。】
——【不要总是那么闷。我都服了你了,怎么那么不喜欢跟人说话?】
——【不喜欢跟人说话,那碰见认识的人主动微笑,简单打个招呼总行吧?再不行你穿得有点亲和力呢?】
——【爸妈跟你聊了不知道多少次,家里人的话你都听不进去,说你你还不乐意,我也不指望会有外人让你变性。】
——【你哥我也不喜欢被一堆人前呼后拥围在中间,但没办法啊,大家都这样,被逼着干不喜欢的事。】
梁确拧开刚才在楼下买的矿泉水,灌了一大口,毫不客气地戳穿他:
——【你明明很享受。】
然后,不管对方如何狂甩问号,直接消息免打扰,眼不见为净。
马上大洋彼岸到上午九点。最忙的时候,梁峋没时间持续不断地骚扰自己。
置顶的飞天大蟑螂迟迟没有新动静,梁确只好先进浴室洗澡。
吹头发的时候,带进浴室的手机屏幕亮了亮,他关掉吹风机,也不顾半干的头发还在滴水,点开对话框的键盘。
对方发的是:
【拿人手软,他都帮我升级到行政套房了,我再说对他印象恶劣是不是太不知好歹了?[/撇嘴]】
发梢上的水珠滴落,无声洇进浴袍,留下一抹不易察觉的深色涟漪。
*
沈疑发完,看见顶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已经到了睡觉时间,她耐着性子想最后看看树洞会发什么。
但树洞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看发信时间,像是打完某段文字后,又全部删掉,最后只发来短短几个字,结束聊天:
——【那好,早点休息。】
沈疑:
【你也是。】
*
第二天上午六点,沈疑睡到自然醒,起床洗漱换衣服。
昨晚没太注意,现在早上最忙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住的套房有多大,来回都要忙活好久。
对此,沈疑归结为是自己“山猪吃不来细糠”。
六点半不到,她准备下楼吃早餐。手放在门把手上,莫名想起昨天在电梯口和梁确四目相对的场景。
“……”虽然她很感谢梁确昨晚的帮忙。
但不代表,她想和他打个尴尬的照面,然后继续尴尬地坐一部电梯。
就像曾经帮过你但很严厉的老师,你不会因为对方帮过自己就立马不害怕对方了、单独和对方在一起时就不紧张了。
沈疑在猫眼里看了一阵,确认对面房间没有动静,方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走向电梯。
按下按键,她从口袋里拿出耳机。
她推测,以梁确的性格,也不喜欢别人因为一点小事翻葫芦倒水拉着他来回说。一个不喜欢和人接触的人,最好的相处方式是把他当空气。
沈疑自觉自己也挺善解人意的。
电梯门打开的同时,一束来自房间里的白亮阳光投影在走廊暗色的地毯上。
智能门锁的语音播报响起,走廊静悄悄的,正常来说不可能注意不到。
但沈疑塞了耳机,过大的声浪把她吓了一跳。她走进电梯,急急忙忙调低音量键。
压根没注意到不远处走出来的人。
……
沈疑不太喜欢西式早餐,在餐厅拿了两个红糖小馒头和一杯豆浆,往角落走去。
那里坐了四个“申城恒信集团”队的队员,她居然来的最晚。
“诶,小疑,”队里的老大哥姜鹏飞赶紧给她让位,往旁边挪了挪:“听说你房间昨晚漏水了?能住得了吗?住不了我跟你换,没事的。”
姜鹏飞年纪最大,在队伍里待的时间最长,也是获得荣誉最多的。人很好相处,平时对年轻队员们也很照顾。
“害,没大问题。”沈疑咬了口馒头,似笑非笑:“就当是运气平衡器呗,淋喷先炸了,比赛就不炸了。”
闻言,几人笑起来,正在啃面包的队友尤子民说:“小疑心态真好。”
沈疑没说昨晚梁确帮忙的事。
她不打算在46层久住,觉得一旦有房间空出来,还是搬去楼下比较妥当。
大家都是选手,非必要不搞特殊。
“一会又要听演讲了,吓人。”尤子民连连摇头,给面包抹上果酱:“一讲讲两三个小时,神仙也难顶。”
旁边还有人火上浇油:“可不止一个领导哦。”
“……”
“算啦算啦,”姜鹏飞心态最好,“不是说今天上午要搞什么象棋宣传活动吗?有记者来拍照,还有直播,能看梁特出马亲手拆一局棋,那三小时算什么?”
此话一出,几人深以为然,连连附和。
队里年龄第二小的鲍浩慨忽想起了什么:“老姜,你跟梁特年纪差不多,你有跟他下过吗?”
姜鹏飞比梁确还大两岁。他想了想:“十来年前遇到过几次,惨败啊,不堪回首。”
“好羡慕你啊!”鲍浩慨倒很向往:“我也好想跟梁特下一局,然后被他打败,这真的是我人生中的最高理想了。”
“跟他下棋就一个感觉:全程被碾压,”说起这个,姜鹏飞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明明大家开局都差不多,之后突然某一步你觉得自己没有走好,导致这盘输了。但再往后教练带着拆局做分析,你过好久才反应过来失误的地方比当时认为的早得多的多。梁特棋感是真的厉害。他退役那会,每个人嘴上都嚷嚷着可惜,心里一个个的开心还来不及,这下终于轮到自己出头了。”
尤子民掐了一下鲍浩慨:“所以,比起你这个臭棋篓子,我更想看梁特跟ai下。”
“不是说有直播平台在申请梁特跟ai的对局吗?”
“人家能答应就怪了,多少年没出来过了,能回来露个脸都是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跟ai下棋?谁请的动?肯定一口回绝的。”
“我还担心舆论压力呢,现在的网络环境不比以前咯,干什么都要被骂。”
“……”
沈疑听着他们讨论,时不时应和两声,手机里弹出树洞发来的消息:
——【早上好。】
——【。】
沈疑笑了笑:
【你干嘛发句号?】
【谁惹你不爽了?】
【帮你出头[/勾引]】
“梁特这种人是不会在意其他任何人的看法的。”姜鹏飞咽下最后一口早餐:“所有注意力只在自己身上,网民算个der,别人喜不喜欢他算个der。那么多年婚都没结,说明人家压根不care别人的想法,管你男的女的有钱没钱。”
手机里的树洞发来两个意义不明的句号:
——【。。】
——【吃早饭了吗?】
沈疑拍了张照片给他看:
【吃得差不多了。】
快到去40层大礼堂集合的时间了,她把手机放回口袋,先和队友们一道过去。
路上正好碰见杭城的队伍,众人互相打个招呼,温扬脱离队伍,跟她走到一起。
几人来的不算晚,温扬半路说要去趟洗手间,沈疑就在外面等他。两人渐渐跟大部队脱节。
这时礼堂外的走廊已经没什么人了,两个人说说笑笑,正要拉开大门进去,沈疑余光瞄到正对自己的拐角处,又拐过来一大队人马——
最前方是几个西装革履,挺着大肚腩的领导。几人顺口说着客套话术,时不时发出一阵笑声。
往后一点,是昨晚才刚刚见过的梁确。
他没有参与讨论,安静跟在后面。依旧是一身深色西装、深色领带。
西装版型偏英式,腰间收束流畅,笔挺的西裤不见一丝褶皱,两条长腿很引人注目。
臂弯处搭着一件藏青色的斗篷连帽大衣,另一只手插/在口袋。
在他身后,好几个带工作证的记者媒体努力保持步幅同步,争分夺秒和他确认一会的直播流程。
梁确冷若冰霜,任他人忙前忙后,自己几乎不给回应。只是偶尔微点下头。
眉骨下的眼睛深邃,使人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梁老师,您看这样可以吗……”
“……”
唯独在转过来见到对面的沈疑时,眼里的琥珀色稍稍浅下一层。
也可能是灯光恰巧落进他眼底的原因。
“……”沈疑下意识收敛了笑容。
她感觉在这种严肃的人面前哈哈大笑容易发生恐怖的事情。
推了温扬一把,两人逃命似的躲进礼堂,签到完毕后找了两个挨着的座位坐下。
“……”
礼堂很大,能容纳一百来人。
前面几排是领导专座,有姓名牌。再往前是演讲台和巨大的银幕,风格和学校里最常见的那种差不多。
刚坐下,温扬就感叹:“梁特长得真的好帅啊,是男生看到都会觉得帅的程度。”
通常来说,同性的评价要比异性来的更客观。沈疑点点头:“确实,单看脸还不错。”
“身材也很好啊,”这属于悄悄话,被人听见不好,所以两人挨得很近咬耳朵:“你看咱们那些领导,也没比他大几岁,胖的胖秃的秃,梁特平时肯定很注重形象管理。”
沈疑也想到什么说什么:“这么说感觉他还蛮闷骚的,又不抛头露面,一个人躲在美国私下还这么精致。”
“不一定是一个人吧?”温扬猜测,“感觉梁特个人魅力好强,身边肯定不缺女朋友。你看,光是他在棋盘上表现的:步步为营、招招见血,私底下谈起恋爱来,估计也是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女方在想什么。这种人可受女生欢迎了,跟只会惹对象生气的钢铁直男千差万别。”
话音刚落,先前还喧闹的会场瞬间安静下来,媒体、带队领导,棋协和赛事方的人相继进场。
沈疑随便瞟一眼就能注意到鹤立鸡群的梁确。
温扬说的有道理,梁确的身材是很好。脖颈修长,宽肩窄腰,俊郎挺拔,优秀的先天条件加上后天自律,其实形象胜过很多被硬捧出来的男明星。
可惜差点曝光渠道。
象棋是项商业价值很低的运动。
全世界不见几个国家普及,连东亚这块都走不出去,来来回回就是国内、东南亚、华侨华裔。
要是知名度再高点,梁确估计也会像大红明星那样,代言接到手软。
当然,人家本身也不差这个钱。
正想着,前方在登记处签完名的梁确如有心灵感应般,准确往沈疑所在的方向抬眼——
对方眉眼极冷,面无表情看人时,浑身的肃杀之气挥之不去,被看的一方能不自觉后退出几米开外。
简直像一只过于敏感的刺猬,只要有人超出他定下的安全距离,就立刻竖起满身锋利的倒刺,无声威胁。
……看看也不行?沈疑赶紧低头装鸵鸟,还用温扬的外套蒙住脑袋。
直到刘志泽开始讲开场词,她才敢拿出手机,和树洞摸鱼:
【我回来啦!】
【刚刚又被梁确瞪了一眼,吓死我了。】
【看在他昨天晚上帮忙的份上,我只能含泪接受。】
接着,又出于在梁确背后蛐蛐对方的心虚,她伸长脖子,看一眼前侧方的梁确在干嘛。
对方翘起长腿,一只手拿着手机,时不时解锁屏幕扫上一眼。
另一只手则捏着一支黑色钢笔,一下一下地拔出笔盖、再合上。
这个角度,她看不见梁确的脸,唯一的一点点侧脸线条也被他的长发挡住。
铺着暗红色绒布的桌上,男人袖口露出的小截腕骨和手指骨节清隽干净。
用力时指尖泛起淡淡的冷白,无端有种矜贵之感。
她一边盯梢梁确,一边继续和树洞聊天:
【在细数梁确今天的罪恶时,先插播一条小小八卦:】
【是我朋友先发现的,不过我也那么觉得。】
【: )】
【我发现梁确的身材好像特别好诶。】
树洞输入了差不多两三分钟,才把消息发出来。不过看上去还挺愉悦:
——【因为他有健身的习惯。】
沈疑继续打字:
【他屁/股也很翘。】
“……”
按下发送键。
几乎同时,沈疑看见梁确的右手指尖毫无征兆地痉挛了下。
尽管坐姿没有丝毫改变,仍一丝不苟,他两根手指夹着的笔盖却咕噜噜滚到桌边。
随后,落进脚下的天鹅绒地毯里。
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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