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醒过来的时候客厅里的灯很暗，看到陌生的天花板，他惊了一跳，又想起来这是在池川家，他才放松下来。

池川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茶几上放着一个小台灯发着淡黄色的光，把他的侧脸衬非常温柔。

察觉到他的动作，池川停下笔偏头看他，目光柔柔，“醒了？”

“嗯。”裴知有点没敢看池川的眼睛，下意识地避开了，“我睡了多久啊？”

“三个多小时。”

“那完了，我今晚估计要睁眼到天亮了。”

裴知有点绝望他本来就失眠现在又睡了这么久他已经开始担心他明天的精神状态了。

他连忙翻了一下书包，都把书包掏空了也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他记得他带了的啊，怎么找不到呢，又翻了一遍后他叹了一声气，果然没带。

以前他也会失眠，有时候能从天黑坐到天亮，然后去学校，有时候他会在班上睡一天，有时候困意全无，然后晚上接着失眠。

裴知觉得自己糟糕透了。

“那我陪你。”

“？”听见池川的声音，裴知一下从情绪里走了出来，他像没有反应过来池川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

因为刚睡醒的原因，他的眼睛有点红，睁得大大的正迷茫的看着池川。

池川从地上起身坐在了沙发上，他垂着眸子，唇边带着淡淡的笑，“睡不着的话，我陪你。”

不知道为什么裴知忽然觉得鼻头一酸，眼睛更红了。他眨了眨眼睛，抱着膝盖埋下了头好一会后才偏头露出了眼睛，“池川。”

池川应了一声，“怎么了？”

裴知的声音带着一点鼻音，“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为什么这么问？”

经过这两个多星期的相处池川也慢慢融进了一班，他感觉池川对每一个人都很好，有人跟他搭话他都会回，问他作业他也会讲解。

对许宸和江雪也很好，会帮许宸给江雪带东西，会给江雪打掩护，还会借作业给江雪抄。

裴知有点不高兴，每次看见池川跟其他人走得很近的时候，他心里就会默默窜出一股子火气，明明他才是花了钱的。

裴知想了好久，最终到嘴边的话变成了疑问，“为什么你给班上其他同学讲题不收钱，给我讲题就要花钱？”

池川忽然笑了笑，“因为这个？”

“嗯。”裴知声音有点委屈，“我觉得我亏了。”

池川靠在沙发上，偏着头似笑非笑地看他，“那你要退款吗？”

裴知怔了一秒，又把头埋在了膝盖上，最近他真的好奇怪啊，明明跟池川才相处了两个星期，可他却觉得过了好久好久，久到他已经形成了习惯。

他很自私，只想池川对他一个人好，甚至有点偏执了。

如果他某天早上起床没有看到池川的话，他可能会犯病。

只是人一旦养成了习惯，就很难改掉的。

裴知闷了很久，最后才嘟囔道：“你就不能只对我一个人好吗？”

池川眸光忽然一闪，似乎带着笑意，偏头看裴知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说：“裴知，你有点贪心。”

裴知想是的，他很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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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裴知一直都有个疑问，就是池川一直都在刷题好像都没有听过，他记得开学第一天他看见池川课桌里放了一叠A4纸，他中午看的时候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本来是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的，但是当他进入池川房间看见他桌子上的那足足有十多厘米厚已经用过的A4纸他才把脑海中的记忆拼凑完成。

裴知翻了一下，每张纸上都写着整整齐齐的解题步骤，有的题还会给出三、四种解法。

池川真的很努力。

池川的房间不是很大，一张床，一张书桌还有一排柜子就占了大半，剩下的空间就剩两条走道了，其中一条还堆满了东西。

他打开柜子看了一眼，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池川的所有东西好像就在走道上放的这两个行李箱还有一个大纸箱里了，还有桌上的那堆习题和写过的A4纸。

这时池川也洗完澡走了进来，他看着裴知站在柜子面前一动不动，对着他的行李箱发呆，连他走到身后了裴知都还没发现。

“想什么呢？”

池川的声音一出来裴知突然抖了一下，是被吓的。他转头瞪了池川一眼，如果十二生肖有猫的话，池川一定属猫，走路都没声的。

他从柜子边离开，坐在了书桌前，无聊地翻着池川的习题集。

池川蹲在行李箱前，不知道在找什么，他看见池川把衣服拿出来又放回了行李箱，他有点疑惑就问了句“你之前为什么不把衣服放在柜子里啊？这样拿衣服不是很不方便吗？”

“还没来得及收拾。”

“怎么来不及……”话说到一半裴知就知道了原因，开学第一天梁烟就让池川住进了他家，连衣服都是丁叔给池川拿过来的，今天好像也是池川第一次回来。

裴知扯着嘴角尴尬一笑，把话题转开了，“你什么时候来的圳北啊？”

“27号。”

是开学典礼前两天，难怪会来不及收拾。

他又四下看了一眼，虽然没收拾不过房间还是整整齐齐的，连放在床头的衣服都叠得很整齐。

裴知忍不住问了一句，“池川，你是不是有洁癖啊？”

池川摇了摇头，“没有。”

裴知眯了眯眼睛疑惑的看着他，笑着说：“没有吗？那你为什么连打草稿都这么整齐呢？”

池川瞟了一眼桌上的那堆A4纸，知道裴知是在说什么，“那不是草稿。”

“那是什么？”

池川沉默片刻才开口说：“你知道‘题帮’这个APP吗？”

“搜题软件？”

“嗯。”

裴知虽然没有用过，但是他经常看见许宸用这个软件搜题，还推荐给他过，只是他一天都碰不了多长时间的手机下载了好像也没用，“为什么突然提起‘题帮’啊？”

池川说：“我在上面做兼职，写整齐一点方便上传。”

“你为什么要做兼职啊？做了多久啊？还有能赚多少钱啊？”裴知一连串问了很多问题，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池川看，原本就大的眼睛因为好奇睁得更圆了。

池川一个一个慢慢的回答裴知，“这是我跟我爸的约定，我答应了我爸好好照顾我妈。”

“自从我爸走后，我妈我妈一个人赚钱很辛苦，经常加班到半夜，早上又早早出门。所以我想，我要是能够赚一点钱能够解决自己的日常开销，她是不是就可以轻松一点了。至少我想她有个周末，能够睡到自然醒。”

池川做过很多兼职，还在京西的时候会在小区小超市看店，一边看店一边写作业，他还做过补习班老师。

‘题帮’这个兼职就是他做补习班老师的时候有人介绍给他的，他会利用空余时间解题然后拍照上传，难的题目一道题5~10块，简单的题目1~4块。

这个兼职他已经做了两年多了，他的房间里经常都备有大量的草稿纸，看着一张张纸上面写着整整齐齐的解题步骤，他就特别满足。

因为‘题帮’这个兼职他的生活费基本能够自己解决，还能存下不少钱。

“你从多久开始做兼职的啊？”裴知又问。

“中考结束那个暑假，是给我妈上司的儿子补课，教了一个月，赚了不少，我用赚来的钱给妈妈买了个电瓶车，这样她早上就可以晚起床几分钟了。”

池川说的时候很开心，目光柔柔，可裴知却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有点喘不过气来。

他看着池川站在桌前随意翻动桌上的那一叠A4纸，台灯把他的影子照在墙上显得孤独又坚强。

“以前我从来不觉得成绩好有什么可骄傲的，但现在我觉得我挺自豪的。”说完这句话，池川偏头笑了一下，“所以啊裴知，你可以为自己学的，仅仅是为了自己学。”

裴知愣了愣好一半天才反应过来池川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好像从小到大都是梁烟要他学，要他优秀，所以他那么做了。

因为梁烟只有在他拿第一名的时候才会对他笑，他想让梁烟多关心他一点，希望他跟梁烟能像一对普通的母子一样。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梁烟一直把他当成一个筹码一样，一个因为利益才养着的筹码。

梁烟总是说是为了他好，可是他觉得很窒息。

裴知家庭关系很复杂，他爸爸和妈妈是因为利益而结婚的，在外人眼里很和睦，其实两人都恨不得对方早点死。

在他小的时候梁烟一心只扑在公司上，都是刘姨照顾他，后来梁烟不去公司了每天都在家里，可是她还是不管裴知，每天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直到有一天，她在裴知身上看见了希望，她爬不上去了，但裴知可以。

梁烟希望裴知成为一个优秀的人，将来能继承他爷爷的公司，所以裴知走的每一步她都要精心规划。

梁烟把一切希望都放在了裴知身上，她希望裴知是最优秀的，她把裴知的未来都规划好了。

将来要上国内最好的大学，留学要去全球顶尖的院校，只要她好好管裴知，让裴知按照自己的计划长大，未来裴知一定可以成为裴式的接班人。

刚开始的时候裴知觉得很开心，因为梁烟终于会陪他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裴知逐渐长大，内心的挣扎越来越强，他好像被困在了一座囚笼里，一切都让他好窒息，他甚至都不能自己做住选一双袜子。

他就好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而梁烟就是程序设定者。

因为梁烟给他计划得详细了，比如。周末七点起床，七点十五吃早餐，七点半出门去补习班。五点半回到家吃晚饭，八点去运动，九点半回家，十点半刷题，十二点睡觉。

裴知几点起床，几点吃早餐，早餐吃什么，吃什么有营养，穿什么衣服，什么时候开始干什么，甚至连裴知是什么性格梁烟都要控制。

这十多年来裴知就像一个机器人一样的生活，他的时间被梁烟安排得严丝合缝。

想到这裴知忽然笑了笑，眼睛有点发酸，他向上眨了眨眼睛，努力让自己的眼泪不要掉下来，“为了我自己吗？”

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努力的意义是什么，这十多年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让他为了自己而学。

“裴知，你有想过未来吗？”

裴知刚从思绪里走出来，他刚抬头又听见池川问，“有想象过十年之后的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