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丈夫

沈异看着她掌心的那只打火机,心脏开始剧烈跳动,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拉扯着他的理智。

眼前这个女人,真的很……

他无法用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她一方面令人生疑,另一方面又让人觉得她无论做什么都合乎常理。

很矛盾。

她脸颊还红着,额头上甚至有一层薄汗,应当是很痛,可她连抽气声都没有,只是固执地摊开手心,要将打火机还给他。

这么危险的时刻,打火机算个什么东西。

沈异有几分恼怒,一把抓回那只并不属于自己打火机揣进兜里。他总觉得,她身上应该有其他地方受伤了,不敢再耽搁下去。

“能站起来吗?”沈异双手扶着她手臂。

梁月躲了一下,偏转身体,自己踉跄着站了起来,她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往人群外走。

沈异眉头凝着,“我带你去医院。”

他试图去扶,想到她方才的举动,便又放了下来。捏住拳头,跟在一旁,盯着她的侧脸说:“你身上……是不是还有受伤的地方?”

梁月突然停下步子,像是才听见他说话,她有些迟疑地偏头看来,然后摇了摇头。

她脸上的薄红正在慢慢褪去,几缕潮湿的头发挡住一双冷清清的眼睛,瞧着十分冷漠。

沈异暗暗咬牙,“必须去医院,你是因我而受伤的。”矮下目光,寻到她脖子上的伤口,他语气微沉,“需要包扎一下,不然容易感染。”

目光上移,看见她沉静的脸,沈异催促,“走吧。”他碰了碰她孔雀蓝的外套,很轻一下。

沈异就近找了一个诊所。

医生问哪里受伤了。沈异抢答:“脖子。”

他站在梁月身后,迟疑一瞬,拨开她长长的头发,指了一下。

医生凑近看了看,“一点点,也没事啊。”她看向沈异,那眼神好像在责怪他的大惊小怪。

沈异说:“沾了脏东西,最好还是处理一下。”

医生点点头,问:“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她再次看向沈异,等一个答案。

沈异抿了抿唇,“应该有。”他鲜少说这样模棱两可的话,不自在到皱了眉。

“什么叫应该有?”医生不高兴了,拉住梁月手臂,顺势一带,将人旋了个圈儿。

“啧,这是怎么搞的,衣服都湿了。”医生站在梁月身后,指尖勾住她外套的领口,顺着肩线往下剥,外套堆积在肘弯,贴身背心凸显姣好的身体曲线,肤白胜雪。

沈异站在梁月正对面,咫尺之隔,他能看到许多细微之处。

两人突然面对面,这是出乎意料的。

他垂眼看她冷若冰霜的面容,她的睫毛长而柔软,盖住眼里的情绪,她像个没有意识的木头人,随医生摆弄,始终不声响。

她头发散发出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沉在水汽里,闻起来是一种冷香,很特别。

在看到她手臂上的痕迹时,沈异眉头皱了起来,他盯了几秒,抬眼的瞬间,恰好撞上她的眼神。

淡漠。

沈异喉咙动了动,撇开眼。

余光中,她的眼睫再次垂了下去,他便又盯过去。没几秒,她又看来,沈异只好再次撇开。

如此几个来回,梁月不再闪躲,直盯着沈异,反倒是沈异扭转了脑袋,盯着窗外的车流。

医生个子娇小,一半的脸从梁月肩膀上露出来,她有些忿忿地看向沈异,“你打的?”

沈异:“……”

“怎么了?”沈异挪过去,看见背心的肩带下一片淤青,他抬眼看梁月,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女人怎么这么能忍。

医生利落拉下一侧肩带,淤青彻底显露的同时,眼前女人也裸露得更多,锁骨之下的柔软轮廓突然出现在视线里。

他本就高,目光以上犯下,看了个完全。

沈异立刻移开眼,退到一边等候,他看见医生的手在她肩胛骨处摸索,那块儿凸起的骨头,像一只受伤的蝴蝶,已经飞不起来了。

医生说:“骨头应该没事。”说完眼神便像刀子一样投向沈异。

“你先出去!”

沈异被这突然转变的态度打得措手不及,一时愣住,反应过来后,是觉得有些不妥,他一个男人站在这里看着她治疗确实不妥。

正好想抽支烟,他便出去了。

门关上的瞬间,医生立马问梁月,“他是不是家暴?”

梁月有些错愕,不过表情没变化,她摇了摇头。

医生扣住她肩膀,“你别怕,我可以帮你报警。”

梁月说:“他就是警察。”

“警察还打人!这是知法犯法!”说着,医生已经掏出了手机。

梁月连忙制止,她看起来很累,话音都是倦倦的,“谢谢,不过你误会了,他跟我没什么关系。”

“他不是你丈夫?”

梁月摇头。

“那你这后背上的伤?”

“摔的。”梁月说:“给我开一点药酒吧。”

沈异靠在诊所门口的墙壁上,掏出烟,再掏出刚才梁月给他的那只打火机,他仔细端详那上面的图案,没看出个所以然。

拇指划了两下,火焰“呲”的一声冒上来,沈异咬着烟,慢慢低下头点燃,快速砸吧两下,吁出一口浓烟,他突然想起梁月抽烟的样子。

他记不清她的表情了,或者她根本就没有什么表情,可却记得一种情绪,一种淡淡的很遥远的情绪。

烟抽到一半,小伍打来电话,他大嗓门儿,“沈队?你跑哪儿去了?”

沈异不想答,“怎么了?”

小伍说:“这人等着你回来审呢。”

“你们吃干饭的?”沈异弹了弹烟灰,他难得发火,语气不算严厉,“就这么点事儿也要指望我?”

小伍嘿嘿笑了几声,“审,我马上就去审。”说完不等沈异回答,就把电话挂了。

沈异缓和了脸色,转身把烟头往水泥墙上轻轻一摁,烟灰簌簌往下落,很快就消失在泥泞的地面。

他抬眼的瞬间,恍惚看见一副画。

梁月侧头趴在床上,她乌黑的头发全都拢到一侧,露出白皙的后背,隔着玻璃看去,那抹白泛着淡淡的柔光。

每当医生拿着冰袋贴近那块儿淤青的皮肤,她的脸就会微微皱起来,眼神却是平淡的,落在虚空处。

意识到自己目光停留得太久,甚至有几分偷窥的意味,沈异干脆转过身靠着墙壁,脑袋里却还是刚才看见的那副画面,

他觉得她是从一副孔雀蓝壳子里蜕出来的,新鲜的,拥有女人**的花。

有毒的花。

沈异仔细回想宋怀义案子的细节,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可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脑子里突然闪过她手臂上的痕迹,像是掐的?会不会在宋怀义死前她们发生过冲突?

可法医的鉴定结果不会错。

沈异觉得眼前笼罩着一层迷雾,办案讲究证据,他眼下没证据,可心却不安定。

嘴里的烟越来越没滋味,他快速灭了,回头一看,治疗室里已经没有人了。

沈异脸色一沉,快步折返回去,他猛地推开门,“人呢?”

“走了。”医生正在洗手,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往这边递。

沈异心中有点火气,忍了忍,一言不发地往外走。没走两步,医生就追了上来,“哎,给钱啊。”

沈异顿住,“多少?”他掏出钱包,手忙脚乱地捏出几张红票子就递了过去。

医生不急不忙地说:“本来是140,她付了70,说剩下的你付。”

沈异愣了一下,心绪蓦地平静。

他好像没有再追上去的理由了,即使追上去也没有任何意义,该问的他已经问了,而她也回答了。

“她是怎么跟你说的?”沈异想听原话。

医生说:“她刚才说:‘受伤不是你的错,但是因为还打火机才受的伤’。”

沈异笑了声,“所以让我付一半的钱?”他递了一张红票子过去,“还有没有说其他的?”

“没有。”医生找零的时候突然说:“我还以为你是她丈夫呢。”

沈异睫毛闪了闪,没接话,他走出诊所,站在人来人往的一条大街上,放眼看去,没有一抹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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