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秋天比南城冷的多,干燥的天气让兰悦一下飞机就打了个喷嚏,机场外早有人等着,一接到她就往华大附属医院赶。
车内除了司机还有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他叫杨誉泰,是华大外院的院长,也是外婆一手教出来的得意弟子,这些年来一直照顾着外婆。
杨誉泰脸色疲惫,车窗外的路灯飞驰而过,昏黄的光影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杨叔,外婆情况怎么样?”
兰悦声音颤抖,却还要强压住心里的担忧。
杨誉泰叹口气,把矿泉水瓶盖拧开后递给她:“晚上突然发病,脑梗,幸好护工发现的及时,现在还在抢救。”
还在抢救就说明还有救,兰悦喝了口水,心情略微稳定下来。
杨誉泰接着说:“小悦,你要有心理准备。”
兰悦刚刚稳定下来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她想开口说话,脑子里却乱成一团无法组织语言,眼眶酸胀。
她努力把眼泪逼回去,强壮镇定:“杨叔,我心里早有准备。”
凌晨的北京依旧在堵车,从机场到医院用了一个多小时,兰悦刚下车,正好得到消息,外婆手术结束,已经转入ICU。
兰悦穿着防护服进去探视了几分钟,其实什么都做不了,只是静静的坐在床边,看着外婆瘦削的身体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的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各种维持生命的管子插在外婆身上。
她声音颤抖的小声叫:“外婆。”
没人回答她,病房里静悄悄,只有心电图上跳动的折线不断提醒着兰悦,她还没有失去外婆。
她小心翼翼捧着外婆的一只手,冷冰冰的,岁月的皱纹爬满了手背。
这只手曾经握着兰悦的手教她写钢笔字,在她的记忆,外婆总是保养得当,一双手经常涂着桂花味道的护手霜,牵着她的时候暖融融的。
外婆今年一百一十岁高龄,在华大当了一辈子老师,年轻时留过学,经历过战争,在最动荡的年代带领学生进行过西迁,翻译作品众多,桃李满天下。
外婆的爱人死在战争胜利的前夕,她此后一直未婚,兰悦妈妈是她领养的孩子。
兰悦走出ICU病房,听完了医生对病情的讲述,她哑着嗓子问:“医生,我想知道外婆还剩多少时间。”
“乐观估计,半年吧。”
兰悦深吸一口气,看着杨誉泰:“我在北京待不了太久,一周后必须回去一趟,我不在的时候,还麻烦杨叔帮忙照顾外婆。”
杨誉泰皱眉:“就剩下半年了,工作上的事情不能先放一放?请个假不行吗?”
“杨叔,我爸爸上个月没了,”兰悦抹掉一滴从眼角渗出的泪水,目光坚毅:“我请不了假。”
不等杨誉泰再说什么,兰悦掏出银行卡转身去住院部缴费。
ICU一天就要上万,再加上手术费用,对于普通家庭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兰悦头一次这么庆幸自己有钱,她不仅付清了欠费,还预存了一笔钱。
看着外婆医疗账户里的余额,兰悦松了一口气。
在生死面前,人力太过渺小,兰悦什么都做不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打钱。
她当然知道,再多的钱也不能从阎王爷手里买命,可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交完费,她去医院旁边的超市买了咖啡提神,看着外面的天际透出一丝亮光,神情恍惚。
她拎着一袋子咖啡,浑浑噩噩的回到医院,一路上都在低头处理手机上的信息,电梯门一开,她头都没抬就往外走,不小心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一只强健有力手及时扶住她,兰悦顺着抬头向上看去,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齐荷!”
齐荷还是西装革履,整个人完美的无可挑剔,和医院的环境格格不入。
齐荷顺手帮她拎着刚买的东西,紧张的问她:“怎么来这儿了?你生病了?”
兰悦摇摇自己昏昏沉沉的脑子,神情疲惫:“我没事,外婆住院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兰悦看见齐荷,一直紧绷的神经就略微放松下来了,连夜赶飞机的疲惫显露出来,她连礼貌的寒暄都懒得说。
“情况怎么样?”齐荷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北京这边你有熟人吗?有需要帮忙的就和我开口。”
兰悦下意识想拒绝,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你能推荐一位经理人吗?能暂时管理公司的那种,薪资好谈,就是比较急,下周一就要上岗。”
她知道这个要求有多过分,优秀的职业经理人一般都被各大公司宝贝一般的守着,就算偶尔有愿意跳槽的,也很难在一周之内上岗。
可是齐荷几乎没有思考就答应了:“好,我来办。”
兰悦惊讶的盯着他的眼睛,说话都结巴了:“真,真的?”
齐荷认真点头。
兰悦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说:“谢谢你,齐荷。”
齐荷笑笑:“不用说谢。”
“不,肯定要说,”兰悦郑重重复:“谢谢你,齐荷,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如果齐荷能帮悦来坊找到一个职业经理人,她就能腾出时间来全心全意的在北京照顾外婆,至少是陪着外婆走完最后的时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对齐荷的保证就下意识的相信了。
齐荷安慰她:“没事,经理人的事情交给我,快去照顾外婆吧,有事再联系我。”
兰悦接过齐荷递给她的袋子,摆摆手和他告别。
她回到外婆的病房外,想从袋子里掏出咖啡分给守了一晚上的杨誉泰,拿出来一看,却是一瓶果汁。
兰悦以为是齐荷递给她袋子的时候给错了,掏出手机想给他发个信息,正在打字,发现齐荷先她一步发来一条信息。
【我把你的咖啡换了,心里难受的时候喝点甜的会好受很多。】
兰悦回复:【多谢,下周请你吃饭。】
收起手机,兰悦觉得自己这一顿饭的感谢太过轻巧,不过想了半天,她也没想起有什么更好的方法感谢齐荷。
她纠结了一会儿,干脆直接问齐荷:【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齐荷几乎是秒回:【没什么。】
【有需要的时候我再和你说,你先照顾好家人。】
外婆还在ICU里,兰悦现在能做的,几乎只有拿着厚厚一沓的X光片和检查单四处交费,杨誉泰被她劝回去休息。
助理把公司需要她处理的文件都通过手机传过来,她就坐在医院大厅里戴着耳机开了一上午的视频会。
到了下午,外婆醒了,兰悦ICU探视了几分钟,又紧接着被医生叫出去聊外婆的情况。
外婆身体硬朗,但是毕竟年纪太大,手术后的情况不容乐观,即使是苏醒了也不能说话,要慢慢恢复。
医院旁边的酒店常年爆满,兰悦只能在小旅馆开了间房,每天白天待在医院,晚上回小旅馆休息。
第三天,辛仪帮兰悦收拾好了一些换洗衣物,亲自送到了北京。
第四天,外婆情况转好,从ICU转到了加护病房,兰悦安置好外婆,找好护工,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躲进病房的厕所里哭了一顿。
第五天,辛仪亲自下厨炖了一碗鱼汤,结果被医生警告病人不能吃,一大桶没放任何调料,十分原汁原味的鱼汤全被推给了兰悦。
她在喝第二碗的时候,收到了齐荷的消息。
【经理人找到了,今天有时间吗,见面谈。】
齐荷把地点约在了医院旁边的咖啡店,兰悦嘱咐辛仪别吵到外婆休息,自己前去赴约。
病房门一打开,兰悦就注意到门口蹲着一团毛茸茸的白色,她仔细一看,竟然是只小白猫,皮毛油光水滑,幽绿色的眼睛圆圆的十分漂亮,脖子上还戴着项圈,一看就是宠物猫。
医院里一般不允许带宠物,她想了想,揪着小白猫的后脖颈拎起来。
小白猫脾气很好,被她拎起来也不反抗,甚至还在空中踩奶。
兰悦顺手把它抱在怀里,想着送去护士站,问问是谁家丢了小宠物。
她来到一楼的护士站,正好看见一位穿戴齐整的中年妇人正在哭泣,她的旁边围着两个护工扶着她,护士站的护士在和她解释医院不能携带宠物。
兰悦走上前:“您好,这是您的小猫吗?它跑到楼上去了。”
兰悦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羊绒大衣,雪白毛绒的小猫趴在她怀里,看见中年妇人就乖顺的喵喵叫。
妇人的猫咪失而复得,兰悦原本以为她找回了猫咪就会停止哭泣,没想到她哭的更厉害了,几乎是一点形象不顾的嚎啕大哭。
一楼大厅来来往往的病人很多,妇人的大哭引来围观,两个护工也无法安抚住她,只好打电话通知家属。
兰悦看不过,上去递了包纸,安慰了几句,正打算离开,就看见齐荷从门口跑进来,穿过人群跑过来扶住哭的难以自抑的妇人。
齐荷没了平时的镇定自若,皱着眉,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焦急。
“妈,你冷静一点!”
本来乖巧趴在齐母怀中的小白猫看到齐荷,不知为什么,突然炸起毛,一边飞机耳,一边冲着齐荷哈气,看起来不喜欢齐荷。
齐荷伸手搀扶齐母,小白猫直接暴起,一爪子挠在他的手背上。
齐荷手背上被挠出一道长长的伤痕,冒出血珠,齐母晕血,看了一眼就控制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又是一阵慌乱,医护人员紧急抢救,确认没事后又将齐母送回病房。
齐荷甚至都没来得及处理自己手背上的伤口,把齐母安置好,又嘱咐护工将小白猫送回家里。
处理好这一切,他才匆匆用碘酒擦了擦自己的伤口,就算是处理好了。
兰悦提醒:“用不用打疫苗?”
一般家养宠物都会定期打疫苗,但以防万一,被挠了还是应该小心一些。
齐荷摇摇头:“没事,我上个月刚打过。”
兰悦心想,齐荷看来十分不招小白猫待见,被挠过很多次。
齐荷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是看出她心里想的什么,咳嗽一声为自己辩解:“我平时和它相处不错,它这次挠我是有原因的。”
说完,齐荷转身走到医院门口,指着医院大门外被保安大爷拦在门外的一个男人和一条傻乐萨摩耶。
兰悦跟在齐荷后面,还没走近,就看到萨摩耶兴奋的摇着尾巴转圈圈,恨不得冲上来蹭蹭,瞬间明白了齐荷说的原因是什么。
齐荷走近了,刚一伸出手,萨摩耶就把脑袋凑过去蹭他的手,它的主人收紧牵绳,齐荷给兰悦介绍:“这位是陆臻,我在国外的朋友,很优秀的职业经理人。”
说完,他转向兰悦:“陆臻,这是兰悦,我和你提过。”
陆臻和兰悦握手,互相问好。
陆臻笑意盈盈,眼神在兰悦和齐荷两人之间流转,说。
“早有耳闻,齐荷一直收藏着你的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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