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心神牵

人呢!

雨越下越大,水流奔泻而下,吞噬着一切,人要是被卷进去,即使不被连根拔起的树木和石块砸死,冻都冻死了。

王福嘉来不及细想,从坍塌的房屋里拽出一根草绳子,在自己腰上缠了两圈,趟着泥水向深处走去,彻骨的寒意刺进皮肉里。

颜从舟,她想,我真是恨死你了。

裴遗燕手忙脚乱地把孩子用衣服包住,送到几近嘶声的妇人怀里,再后头时,就看到王福嘉陷进了齐腰深的泥水里,几乎吓到心脏骤停:“王姑娘,别过去!”

再往前走,水漫过胸膛,她已经站不住了,洪水夹着巨力像一柄重锤砸在她身上,只能勉强抓着腰间的绳子,才不至于被冲走,她抹掉脸上的雨水,厉声喊道:“颜从舟!”

四面只有轰鸣的水声,雨幕之下,没有一丝人迹。

她咬紧牙关,“你给我回来!”雨水掉在脸上,晕开一片温热,“颜从舟,你在……在哪!”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她从小就是一个人,等了十六年,才等来了这个愿意和她做朋友的人,刀箭,坠楼,不都活下来了吗,不知道上天为什么要这样薄待她,在这滔滔的江水里,就要把他夺走了。

一个浪头打过来,王福嘉腰边的绳子一下子被冲断,她顺势紧紧抱着水里漂浮的树枝,借着浪头一翻身跨坐在枝干上,顺着水流而去,“裴遗燕,你送她们回去,快走!不必等我!”

在这等着没用,我去找颜从舟,她抹掉眼泪,我要去找他。

洪水涛涛,她竭力抓着断枝,在瓢泼大雨里找,雨水打进眼睛里,像揉进了粗粝的沙子,可是举目皆是水,在这里找一个人,比登天还难。

她绝望的想,要是他回不来了怎么办,多可惜啊,他还没见过靖嘉呢。但又为什么可惜呢,那个姑娘只是符俟安排给她的棋子罢了。但就算是棋子,为什么就不能见一面呢。

又一个浪头打来,她身下的树枝断为两截,王福嘉两颊一凉,便坠入洪水中,她在水面的最后一息,闻到了一阵熟悉的味道,袖里春……颜明津!

王福嘉紧闭双眼,踩着水下的石头一撑,便伸手去抓水面上的浮物,木板没抓到,却抓到的一只温热的手。

那人一拉,便把她拉上了水面。

“祐安?”颜明津的手掌抹掉她脸上的泥水,“你怎么……”

王福嘉不听他说什么,看清了颜明津脸上的划痕,心里一阵发紧,含泪笑着,侯爷平日花枝招展,竟然让她看见来这么落魄的时候,她擦掉颜明津下巴上的血迹,紧紧的抱住了他。

大雨倾盆,整个世界都是轰鸣的水声,颜明津在她耳边轻叹道:“你怎么就过来了……”

“侯爷”,她脸整个埋在他肩膀上,声音闷闷的,“有时候我一个不注意,你就不见了。”

“没有”,在雨中,两人的声音都若隐若现,颜明津声音轻轻的,像是边笑边同她絮语,“我没想过要走,不会突然不见的,下次莫要冒险了。”

“别狡辩,你真是吓死我了”,王福嘉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喃喃道:“你是我第一个朋友,刚才掉下去的时候我就想,朋友要是就这么走丢了,该有多可惜”。

第一个……朋友吗,就在她说这句话时,下一秒要放在她背上的手,悄无声息地放下了。

她无意识地拍拍颜明津地肩膀,“还好你,比较乖,不会让我可惜。”

……

雨势虽大,但好在不长久,下了不到一个时辰,也就淅淅沥沥的渐停了。

待王福嘉放开他时,才觉得自己刚才是有些冒昧了。

她讪讪地收回环在颜明津肩膀上的手,不自然地假装活动自己酸痛的手腕,还好,侯爷很体谅她,并没有多说什么。

她朝周围扫了一眼,才发现二人正坐在一块洪水中突起的石头上,洪水冲走了一户人家门口的石狮子,石狮子和他们身下的石头撞在了一起,双双陷进了河泥里,成了洪水中唯一的高地,他二人便坐在这个高地上。

“我把那孩子送上岸以后,就有一个大浪打过来”,颜明津指着身旁的石狮子,道:“我被浪卷着,被那石狮子挡了一下,我抓住它,才上来的。”

石头不大,为了防止稍有不慎仰面倒下去,两人便背对背靠着坐在一起。

“等这阵水过去以后,咱们就能回去了”,王福嘉道:“侯爷命大”。

自从太阳出来以后,颜明津就觉得她有些说不上来的变化,闻言便扶额,心里泛上一丝忧愁,怎么又开始叫“侯爷”了……

周围没有遮挡物,视野极好,正好能看清不远处的越江,王福嘉正专心致志的研究河流走向,完全不知他心中所愁。

她直言道:“这条河宽不过百丈,这里临近汇入苍梧江的交接处,本来不应该这么窄,只因为被北姑山挤掉一块,又因为此地商贾林立,人来人往,房子都挤进了河里,这样一来,上游河水一多,没法及时排出,才淹了大半个檀州。”

颜明津暂时压下心口那些难以言喻的心思,道:“檀州驻军得了消息,脚程快的话后日便能到,先配合龙虎卫把这边的河道挖开,先把积水排出去再说。”

“檀岷镇边军来的慢些,便由他们去开掘泄洪渠”,王福嘉仰着头同他说话,“再者,越江河水汛期泥沙量大,挖开泄洪渠以后,再派一队人负责清淤,彻底把底下弄干净,起码保得十年内百姓安居。”

她眯起眼睛,道:“其实长远来看,这次洪水反倒是好事,以往每年汛期大概都会淹上一遭,只是往年水少,没引起朝廷注意罢了,今年闹大了,倒是能彻底解决了”。

她仰起头,正好和颜明津的头撞在一起,轻叹一声,“就是苦了两岸的百姓,半生家产毁于一旦。”

两人后脑相触,颜明津轻轻点头,“是啊。”

天上出了太阳,王福嘉被暖融融的太阳烤着,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她问道:“侯爷,你说景瑄侯号称大殷财神,他也会知道人间疾苦吗?”

“说不定他知道呢”,颜明津道:“听说他在岷州的时候,把带去的银钱散出去了大半,给岷州的百姓挖了条运河,日后百姓灌溉田地,就能省不少力气了。”

“可是”,她喃喃道:“人人都说景瑄侯一人可顶三个国库,他既然知道百姓不易,为什么又放任自己聚财呢。”

“可能他也不得不尔吧。”

“会吗?”她挡住刺眼的太阳,“难道巨富之人还有什么苦衷吗”

她等了半晌,背后的人也没有再说话,她道:“也许吧,谁知道呢。”

太阳真好啊,王福嘉觉得身上温暖,方才在水下的疲惫也也从骨头缝里透出来了,在她昏昏欲睡时,听到了颜明津对她说话,“你和我想的,真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一直以为国师的人都是……”

王福嘉替他说出口,“都是不分青红皂白就乱咬人的疯子”,她道,“可能侯爷把我想得太好了,说不定我也是呢。”

“你要是这样,当初就不会救我,今天也就不会救那位不幸落水的妇人了,你和符俟根本不一样。”

颜明津笑得肩膀抖动,王福嘉同他靠在一起,被他带的也想笑,她愉悦地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道:“侯爷不知道罢了,我还能更好呢。

“再说了,我义父也不是青面獠牙的”王福嘉回忆道:“我小时候,他其实是想把我养成陵阳城头号淑女,琴棋书画都是他亲自教的,只不过我没有做淑女的慧根,打打杀杀的功夫倒是学得有模有样,我义父也就随我了。”

“可惜了”,颜明津状若沉痛,“国师追杀我的时候可是毫不手软。”

“还有更可惜的”,王福嘉笑道:“承天观里有很多前朝糕点的独门秘方,侯爷也是没这个口福了。”

“甚是可惜”,背后那人笑着道:“你可有法子?”

“侯爷什么东西没吃过,还贪承天观这一口糕点”,王福嘉几乎要笑出声来,“你同我说几句好话,我下次去承天观给你带一点糕点尝尝。”

颜明津严肃的沉吟片刻,道:“祐安姑娘是个世间难得的妙人。”

王福嘉彻底被他逗笑:“这算什么好话,重说……”

……

直到月上梢头,地上的水才将将淌干净,两个人跃下石头,往知州府走。

途径下午的高地时,王福嘉欣慰,裴小公子果然不负她所托,牵着两匹马,带着两个妇人和孩子回去了。

裴小公子虽然走了,但他把人送到难民营后,又马不停蹄地带人回来找他们二人。

夜里,他手中擎起的火把扎眼得很,如愿以偿的找到了两个“泥人”,就连不苟言笑的裴遗燕都忍俊不禁,“侯爷新衣服倒是时兴。”

三人奔波了一天,疲惫乏人,互相打了招呼就各自回房。

天还将亮未亮时,王福嘉忽然被一阵吵嚷声吵醒,大堂方向似有火光闪动,她正待坐起来看,小梅擎着一支蜡烛跑了进来,“姐姐,大堂那边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

小梅焦急道:“朝廷拨下来的钱粮对不上账,中间少了两千万两银子,双方各执一词,都说是对方私吞的,争执不下!”

今天鼠标没电了,忧郁成一个南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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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心神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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