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正辽

神荒狱每一只操纵起来的傀儡厉害程度都相当于一位仙门弟子,即便缝合再不精致,也不容小觑,仙门五家鼎立至今,没有任何一家仙门势孤力薄、志大才疏。

如今这里上百只傀儡,倘若自燃一只,被其操纵者察觉,估计这些傀儡会把他们包围住。

三人只能继续前进,村庄之后还有一座村庄,他们在路上发现了火烧残人的柴火余烬,这里的土地俨然被烧得焦黑,似乎最近就进行了这个献祭,照君宜还嗅到了活人食肉灼烧的香味,虽可恐,但好闻……

照君宜踟蹰片刻,低身摸了一把柴灰,她心脏开始绞痛,眼中瞬间一片烈火燃起,伴随着村民嘈杂的祷告和残人的哀嚎。

她立刻抛开柴灰,当作一切无事发生。

村庄的东侧,正是扔黑骨献祭的地点——正辽山。

天要黑了,他们打算先进村子再说,这座村子与之前那座村子不同,地上有了泔水桶,有了活人气。她们进来的时候,几乎每一户人家都掀开了窗户,打量他们三个人。

照君宜觉得,他们三个是不是有点儿太招摇了?她刚要问话,窗户哗哗全又合上了,好扫兴。

她敲了门,礼貌三声无人应,再三声依旧无人应,还不如前一村庄的傀儡呢,好歹听见动静也会给个响儿。

照君宜又换了另一家敲,依旧丧气个脸,现在他们仨属于狗都嫌的地步。

“可是归墟界的任仙君?”忽然从窗柩里冒出张稚气未脱的脸,他在任时暄和白奉贤脸上看了一会儿,慢慢露出了一对小虎牙,像个可爱的玉团子。

言语间却夹杂着浑然傲慢:“果真是二位,进来吧,我是东远邓林谷的弟子,左纯熙,上一届芳和宴,你们应当记得我。”

芳和宴是仙门之间最优秀晚辈互相切磋比试的宴会,十五年一届,拔得头筹的晚辈由五门掌域共同赐赏。

左纯熙打开房门。

任时暄眉心隐约皱了一下,照君宜关怀道:“师兄,怎么了?”

他低声道:“无事。”

屋里异常的暗,没有点起烛光或者油灯,照君宜闻到了特别浓郁的血腥味,足以令她昏聩的浓,她顿时提高了警惕:“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顺着血气想要进西侧的里屋一查究竟,却被左纯熙挡在身前拦住了去路,邓林谷弟子皆为绿衣着身,以养蛊下蛊而闻名,左纯熙腰间别着一把蝎子刀,照君宜看清了她刀刃上没擦干净的血。

“不好意思这位姑娘,刚刚没看到你,你是哪个仙门?”似乎随口一问,并不着急听回答,他笑得顽劣,带着让照君宜后脊不断发凉的感觉。

他侧头压低声音警告道:“里屋闹鬼,可不是你们这种小女孩该看的东西,老老实实别给我乱动。”

白奉贤点着了油灯,屋内一下缀起了昏黄,任时暄挡在她身前,脸若冰霜:“你是怎么进来的?”

左纯熙立刻敛去了眼中的锋芒:“昨日来的路上碰到了几个凡间散修,他们带着我从东边儿狗洞钻进来的。”

照君宜一个没守住,嗤笑一声。

她不好意思地抬头,左纯熙还是笑着的,只是那双眼睛不明显地瞪着他,似乎要吃了她,手指若有若无地抚摸着他的蝎刀,像个魔头一样正在无声恐吓她。

照君宜不愿跟小孩玩这种没意思的游戏,转过身找白奉贤唠嗑去。白奉贤似乎也注意到了里屋的不对劲,眼珠盯紧了左纯熙,等照君宜到他身边儿来,他才把注意集中到了别处,她小声对白师兄说:“他杀了人。”

白奉贤道:“你被他吓着了?”

照君宜蔑视一瞥左纯熙:“没有。”

她头上的那弯飘带要掉下来,白奉贤顺手给她紧了紧绳扣,照君宜想躲开的念头压入心底,白奉贤压着声音:“你别怕,我跟你任师兄都在呢。”

照君宜:“嗯。”

她虽听着白奉贤的话,却又对白奉贤这般娴熟而自然的动作颇有疑虑,他们有这么熟吗,飘带上的绳扣会有男子一下就知道如何着手吗?

白奉贤跟他讲道:“左纯熙是邓林谷近五年来最为出众的晚辈,去年在芳和宴上崭露头角,仅十四岁,仙门五家做了那弯蝎刀当赏,蝎刀与归墟界弟子所用的器物均不同,只要皮肤碰上蝎刀,上面的蛊毒就会生效,他年纪虽小,手段极为残忍,捉到的魅鬼在他手下,几乎都是…”

白奉贤一时不知怎么说那种场面,屈起手指敲了两下桌面:“折磨致死。还有,他最崇敬的人,不是他们掌域,而是任时暄。”

“他七岁入邓林山被百魅围攻,是任时暄救了他。”

怪不得那双眼睛一见到任时暄,就炯炯有神,原是敬佩崇拜。

照君宜听到任时暄漠然的一句“让开”。

左纯熙些许无措,但还是让开了,她跟在任时暄身后,推开了里屋的门,照君宜看到了一屋子的血。

墙和地面都被染得鲜红,一家四口的尸体被垒了起来,一对儿夫妇被割掉了脑袋挖出了眼睛,儿子和女儿分别断了手脚,嘴巴大张含着父母的眼珠,不知道谁的舌头被割掉了,垒在最高处当了个装饰。

左纯熙在一旁无奈道:“是他们一家四口不让我进来啊,我只好,把他们都杀了,要不是我,你们现在也进不来,……”

他话还没说完,一阵无形的灵脉之力自任时暄体内喷薄而出,那力量如剑影,左纯熙胸部结结实实挨上了这一招,他咽下腹腔涌出的鲜血,无声一笑,不再言语。

任时暄眸光隐匿在微弱的灯火中:“邓林谷的仙训,我看你是忘干净了。”

白奉贤远处的身影若隐若现,烛光照着他分明的半张脸:“此事我会禀告邓林谷掌域,是罚是逐,想必邓林谷会有个回复。”

左纯熙眼神微微惧颤,后又如此肯定地道:“我做的是对的!”

照君宜:“那几个散修在哪?”

左纯熙想了一下,指着对面:“另一间里屋。”

白奉贤打开另一间里屋的门,共是七位散修,只是被打晕了,没有受到其他任何伤害。

左纯熙真诚道:“他们帮了我,我又如何会伤害他们?”

*

寒鸦盘旋不止,天穹彻底进入黑夜,屋外传来阵阵脚步声,不多也不密集,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左纯熙道:“不要出门,不然我们一定会被那些傀儡进行攻击。”

照君宜在窗户那里漏了一下脑袋,白奉贤也漏了半个脑袋。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黑的夜,她的眼睛也只能看见人的影,轮廓都看不清,终于有一个人扬起了火把,照亮了彼此三位村民的脸。

“昨天烧的人是谁?老赵家的女儿吧?”

“没错,再烧五个人,结界就能破了,傀儡也会走了,我们就能平安。”

“今天又来了三个仙门的人,不知道进了谁家。”

“管什么用,对上那些傀儡,哪个仙门的人都不好使!”

照君宜听到了更大阵仗的脚步,她注目一看,是傀儡!

上百只傀儡正排着队伍,朝三位村民逼近,三位村民下跪,嘴里低语“仙君长寿,火神福泽”。

扬着火把的女村民抬起头,对着一个傀儡说道:“仙君今晚需要几只黑骨?求仙君指示!”

傀儡开口说话,跟人一样张合着嘴,下颚装着机巧阖闩,声音哑的像挠门:“这次烧两个,烧谁,还是你们三个决定。”

傀儡话音刚落,四周寂静如寒蝉。

照君宜心脏缩了一刹,顿感不妙,立刻拉着白奉贤把脑袋收回来,谨小甚微地叩拢窗门,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果不其然,他们刚退回来,所有傀儡脑袋突然转动,看向他们所处之地的窗牖,一无所获,又转了回来。

左纯熙是从门缝那里看的,他捎带兴趣地问照君宜:“你怎么知道?”

照君宜一声不吭,没理他,左纯熙淡漠道:“无聊之人。”

静了须臾,照君宜听到傀儡踏起的脚步声,她又掀起窗户一条缝望去,傀儡朝着正辽山的方向去了,照君宜凑到任时暄身侧:“师兄,要烧人了,我们怎么办?”

他们如果救下了被烧的两个人,其他村民一定会跟着受牵连,今晚过去了,明晚怎么办,如果见死不救,不可能。

所有人都听到了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吼叫喊,她的母亲正苦苦哀求,随即而来的,是一个男人的怒喊:“烧死我吧!烧吧!我来替她!你们以为你们自己就能躲得过吗?没用!一个完了又是一个,你们都得死!”

掌火把的女村民道:“好啊,你既然愿意替,那你来。”

“你们也听到了,今晚仙君就要两个人,烧够五个人,就安全了!”

剩下所有人冷眼旁观,即便有几分不忍,却仍然又关住了自家的门窗,当作无事发生。

任时暄眉头终于有所松动,穷尽了想法,才想到最有可能的一种:“白奉贤,一会儿你去把那七个散仙弄醒,给点儿好处或者什么,想方设法让他们守住这里不再火烧百姓。”

“今天你们也看到了,这种傀儡白天会自燃,所以要把这一百七十三只傀儡,拖到白天,不让他们下山,一定要记住。”

“我会召集归墟界的弟子过来,最快也要后日才会到。如果我们没拖住傀儡,让他们下山,明晚这里将会有一场屠杀。”

左纯熙睥睨众人:“人太少了,拖不住傀儡吧。”他话虽略有担忧,却又十足的心高气傲,似乎“拖不住”这种词没包括他自己在内。

任时暄从容道:“正辽山范围够大,大家要把傀儡往山中间引,不要让傀儡主发现我们的动机。”

“神荒狱的傀儡也并非万能,傀儡主可以驭使傀儡动作和行为,通过傀儡的五官进行感受,但神荒狱的绝大部分弟子都选择了仅驭使一只傀儡。”

白奉贤道:“因为太多了不好操控,傀儡主只有一双眼,看不过来。”

任时暄道:“没错,傀儡太多进行攻击之时,傀儡主定会选择切断与部分傀儡的联系,被切断联系的傀儡便只会确定一个敌人,一直追着你跑,守护傀儡主,直至确认你消失或者死亡,所以我们一定要在傀儡视线之内。”

白奉贤默了一瞬,又道:“还有一件事,这些傀儡的真正傀儡主可能已经死了,背后的这位傀儡主,如果不是神荒狱的人,只能是用傀儡主的灵脉之血进行驭使,灵脉之血有限,按我们这种拖法,背后的这位傀儡主应该撑不过几个晚上,看这架势,估计也操纵过几次了,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拖住今晚就耗尽灵脉之血了。”

左纯熙十分期待的模样,手指不停地摩挲着自己腰间蝎刀:“就这样办吧。”

照君宜听到门外的尖叫,也会想到里屋那一家四口的惨死模样,她冷眼看着左纯熙:“既然你随意杀害村民,现在为何又要救他们?”

左纯熙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那双眼睛中的讽刺都要流出来了:“我可不是救他们,我只是想,出名。”

感谢支持,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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