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有两盏茶的功夫,白奉贤怕自己引着傀儡跑出林子,特地换了个方向跑了会儿,谁知跟照君宜和任时暄二位打了个照面,三个人心有灵犀般点了一下头,一同带着傀儡小弟们朝前直线遛。
白奉贤气喘吁吁道:“傀儡数不对,少七十只不知道在哪,我怀疑那大坑里面还有。”
照君宜左右手扯住两位师兄的衣裳,被带着跑了会儿:“那进坑里看看,说不定傀儡主也在里面。”
任时暄回头看了一眼照君宜,她额头蒙着一层热汗,咬着牙也绝让自己不落下半步。
他对白奉贤说:“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先这些吧,收网。”
白奉贤笑眯眯道:“还真有,你们先走,爷爷我不陪这群傀儡孙子们玩了!”他立即停下脚步,转过了身。
照君宜不放心地频频回头看,任时暄在她耳侧尽量放轻了声音,但依旧还带着跑起来时粗热喘息:“吾庐峰掌域之子,无需担心。”
任时暄一与她说话,照君宜听的耳朵便有点儿麻。
傀儡一拳抵过来时,白奉贤运转灵脉,同样以一拳头回击了过去,震惊的是,白奉贤不仅半步未退,他拳头所释放的力气隔着这只傀儡,还一并送给了后面的几十只傀儡,傀儡纷纷像是被一道围墙堵住了,半步都难以行进。
不过没多久,他双脚微微有些不稳,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手帕,照君宜眯了眯眼睛,没看错,就是一张女人用的手帕。
再一眨眼,那张手帕上缀着的一根线头滋滋下坠,一根长达千米的拈金线避开了所有勾杈藤叶,裹挟上每一只傀儡胸腹,拈金线头尾相交,拧成麻花,白奉贤手一转一拉,傀儡束成一簇,红色眼珠宛若密集繁星。
傀儡怎么也挣脱不开。
白奉贤揉了揉自己出拳那只手,关节骨泛红,还是有点儿疼的,嘴上不慌不忙地说:“神荒狱好几十年前就淘汰的二手傀儡也来对付我们,想得也太容易了吧,听着,我不管你是人是魅还是妖,赶紧出来磕头认错,三百个就不杀你。”
任时暄和照君宜都在认真听白奉贤讲话。
照君宜怕他后面傀儡们出个什么遗漏,两只眼睛一直牢牢监视着白奉贤周围,怕傀儡主突然出现暴击他,白奉贤声音太大,周遭细小的声音全被盖过去了。
傀儡主没偷袭最得瑟的,反而偷袭了他们两个。
时令卜一露出点儿剑身,任时暄短暂停了一下,又收回去了。
草藤缓慢缠住了她与任时暄的脚腕,等照君宜察觉时,他们两个突然被拽进了地底,头顶的树杈被一片片绿色藤叶覆盖,像收起的一张巨网。
照君宜扯着嗓子大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恍惚间,她被任时暄拦腰抱住了,脚上青藤被天星斩断,他们落到底儿的时候,听见洞外的白奉贤说了句“人呢”。
耳边儿没了呼呼风声,照君宜也回过神儿来了,周围墙壁上全是还在蠕动的青藤,不像个地底的洞,倒像是青藤搭起来的窝。
她一扫,这窝还有三个隧洞。
照君宜耳朵听到很快地跳动声,刚想问什么声音,又意识到,这好像是任时暄的心跳,这怎么能,跳得这么夸张?
照君宜怕罩着她的人死在洞里,飞快看一眼任时暄,没有任何表情,她看了都觉得寡,偏偏那心跳动若鼓点。
长这么大没抱过女人?
她晃了晃腿:“喂,放我下去。”
任时暄语气有些生涩:“下面有水。”
照君宜低头瞧,是有一小层浮在地面上的水:“无碍。”
任时暄没有任何犹豫把她放下来,照君宜脚一沾地,她靴子底儿也薄,那层水很快把她脚面染湿了。
她暂时无心管这些。
照君宜趟着水,随意选了个隧洞朝里面瞪大眼睛看,罩着满幕的黑,什么也看不清:“怎么出去?选一个?”
好像也只能这样,他们又不是信鼠还会遁地。
她侧脸看去,任时暄手里忽地变出来一团扁圆折纸。
照君宜稀奇问:“你自己叠的?”
这小东西折痕扭曲,对叠得粗糙,尾巴边儿黄旧卷曲,翘着毛边儿,好生端详片刻才能发现是朵纸花。
“故人送的。”任时暄回答的时候细细盯着她的双眼,照君宜看不太清他眼睛里展现的神情,只听他话很慢,像是呢喃。
他张开着手心,道:“吹一下。”
照君宜鼓着腮帮子吹了一下,那朵纸花徐徐飞起来,一坠一升,发着皎黄的亮光,她兴奋道:“怎么做到的?”
任时暄说:“白奉贤很会做这些小玩意儿,他把这个方法教给了我的一位朋友,那位朋友一遍就学会了,叠了这朵花送给我,一吹气就可以像萤火虫一样飞走。”
照君宜被这朵纸花吸引了视线,隧洞能稍稍被照得亮些,回答也随意:“那你朋友很聪明。”
任时暄跟在她身后:“是聪明。”
隧洞很窄,两人只能一前一后地走,还没走多久,这隧洞便又出现了三条岔路口,他们只能再随意选一条,照君宜在每条路上都用天星刻上了记号,每一条隧洞,都是深不见底又肆意分岔,照君宜最后都快走迷糊了。
好不容易来到了一片还算开阔的地带,又面临三条岔路口,天星做好记号,正欲收剑,她就听见一声非常轻的划蹭声,悬浮头顶。
任时暄微一抬头,突然说:“过来!”
几只傀儡由青藤缠着横吊在洞顶,青藤蠕动松开桎梏,照君宜半脚还没跨出,就有两只傀儡落到她跟前,她和任时暄身后还有两只。
任时暄后退两步,恰好被傀儡逼到更为狭窄的隧洞之中。
傀儡黑着眼珠,在躲闪她进攻时极其灵敏,傀儡主在操纵,在监视监听他们。
空间狭小,所有人都施展不开,两只傀儡缠住任时暄,剩下的傀儡全都冲着攻击力弱的照君宜去。
照君宜一个跃身,挂在一只傀儡后背,天星刺不穿他的脖子,照君宜狠狠攥住剑柄,似乎想要“水滴石穿”,一点一点把他脑袋磨下来,她余光看到另一只傀儡手肘击过来,立刻放弃天星,两手全撒开,摔倒地上躲开这一击。
地上水层混着泥沙,照君宜整个后背都是湿的。
正因地方太小,傀儡打起来也婆婆妈妈、拖泥带水,到给了她可乘之机,她灵敏地又挂在另一只傀儡身上,脚踹上第三只傀儡脸,借着这股力,攥住天星剑柄,手臂绷紧,斩落那只傀儡的脑袋。
照君宜被这只傀儡脑袋撞上了肩膀,连退好几步,疼痛似乎来的缓慢,右肩膀位置传来的灼热一路蔓延到她脖颈,她顾不上,只用手搓两把脖子,眼睛瞪得浑圆,冒着怒火似的:“你不要脸!你打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十七岁少女!”
她举着天星要殊死一搏,身后传来声音——蹲下。
照君宜抱着天星飞快地躺下,几缕泥水溅进她后颈,她厌嫌地绷着眉头。
时令像一闪而过的流星,三只傀儡全部从胸部被劈成两半,里面的棉花爆出来,几片还掉在照君宜脸上,她呸呸呸好些声,叽里咕噜翻起身跑去任时暄身边,肩膀锁骨还有脖子,都疼,满腔怨言无处发泄。
任时暄跨过傀儡的尸体,看到照君宜,愣了一下,照君宜黄色衣领明明很高,但那狐纹还是露出一小截,像朵冒头的花,闪着红光。这一小截狐纹中间还截断了一层,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
他板着个脸对她说:“照云梨,冷静会儿。”
照君宜忽然被凶了一下,呆在原地不知所措,她忧心忡忡回头看了一眼,都死了啊,她杀了一个也没惹事啊,她只认为任时暄这是发疯,于是更生气了:“你凶我干嘛?我哪里拖你后腿了?!”
任时暄见那狐纹像更为妖艳,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那狐纹像是有着魔力,时刻准备推倒任时暄的清醒和理智。
他侧过脸,放缓声音:“对不起,你先…别生气。”
照君宜听到这声道歉,心里顺畅不少:“好吧,那你凶我干什么?我下次跑快点儿就是了。”
任时暄走上前,给她掸了掸肩膀上抖落的灰,这动作简单又顺手,他自动忽视那弱下一点儿颜色的狐纹:“跑得够快了,没说你拖后腿,做得很好。”
她又搓了两下脖子,狐纹变得更浅了。
任时暄这事不想瞒她,但也不打算说得太认真,不然她一生气狐纹总出现,他用时令当镜子照给她看,指了指自己的脖颈,仔细道:“你一生气,这儿就有个东西会发红光,这种东西寓意不好,以后要少生气,生气了也要遮住它,不给别人看,不然别人会觉得你运气不好,不想靠近你,知道了吗?”
照君宜在狐纹消失前,捕捉到了那一点儿红光和纹路,等这东西彻底消失后,连带着她的肩膀锁骨也没了这种灼热感。
她眉头拧巴着:“可是我之前…没有这种东西。”
任时暄说的话极具信服力:“有的人长大后才会有,换了个环境或者被藤曼抓伤,都有可能长这种东西,也许待你回到顺天它又消失了,这些教书先生上课的时候都讲过。”
他说得一板一眼,那张脸严肃又俊冷,任谁都会相信。
照君宜是这群人里最没知识的,她不想自己在队伍里像个笨蛋,信鼠的事情她已经被笑话得没面子了,她是很好面子的人,只能懵懵懂懂:“哦!我记起来了,我也记得先生讲过,这种东西…先生说叫…”
她眼珠子鬼机灵地转,似乎真的想不起来,正在绞尽脑汁。
任时暄面色沉稳:“狐纹,因为像只狐狸尾巴。”
照君宜惊喜道:“对对对,狐纹,你也长过吗?”
任时暄:“嗯,之前在幽州水土不服,也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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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狐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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