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度想去了解白蒙。

白蒙说，尊重才是爱情的前提，而爱情自发于了解。

所有人都在说他对白蒙感情的转变太奇怪了，就连白蒙都觉得吃惊。

可他就是喜欢。

他承认，他的喜欢的确是始于见色起意，他也承认，他后来的所作所为是困于得不到的执念，后来执念生出心魔，让他面目全非。

他不敢去想那些一次一次发生过的事情，但他得去想，就像自虐一般。

城西的屋子干干净净，但每一处都有白蒙的身影。

卡宴的副驾不会说话，可却记录下了他们每一次的争吵，自己居高临下的命令，白蒙叹息的无奈，沉默的不语。

那时他怎么敢的呢！

他大言不惭的说着两三分的喜欢，程度看着浴室里面目可憎的自己，猛地一拳挥了过去，镜子碎了一地，还有“滴答”的血迹顺着手指留下来又滴落。

可程度却很麻木。

他弄丢了爱人。

甚至于他连白蒙的所有都不知道。

因为他的自大，所以失去之后便真的一点痕迹都不剩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程度顾不得手上还在流血，他拿出手机，找到列表里那个白色的头像，上次的对话还是他让人调查白蒙，当时粗略一看，便抛之脑后。

幸好文件还在！

程度坐在洗手台上，打开那个红色的PDF。

文件打开。

映入眼帘的就是白蒙的免冠照片，照片里，他是那么的开心，笑起来那么的好看。

他是单亲家庭，可程度甚至于都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爸爸。

资料里也没有写，只有他从小到大的学校和各种荣誉称号。

密密麻麻的，无言诉说着他的优秀。

T市Y岛完全小学。

T市初级中学。

T市一中。

Z大。

N大研究生。

他的履历简单又干净，就像他人一样纯粹。

程度怎么会不为他着迷，干净的灵魂永远珍贵。

程度想去了解白蒙，他错了，所以他得努力去改。

Y岛的早上是六点。

Y岛的人靠着种地，出海为生。

六点，家家户户亮起了灯，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春天万物初始，正是种田的好时间。

建筑工人吃过早饭便去奔赴工地，农民背上锄头下去田地，出海的人带上干粮朝码头走去，每个人都很忙，每个人都有事干。

学生也三三两两的醒了，收拾好自己后帮家里干着力所能及的事，看着上学的时间快到了，便呼朋唤友的热热闹闹的一起朝学校走去。

学校被翻新过，和程度在白蒙小学照片里看到的很不一样。

校门口有领导很早就在等着了，看得出来他身上的西装还是多年前的款式，并不新却很合身。

“您就是程先生吧，欢迎欢迎。”

程度以给学校捐赠的名义过来，校长身边还跟着几位老师，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

“我带您看看学校。”校长问道。

程度点点头，跟着校长转了转学校里的教室，孩子们都在上课，程度看到，上课的老师都是些年轻的面孔。

“有很多年轻人来我们这儿支教，又有国家和社会各界人士的帮扶，学生们再也不用围着几张桌子上课了。”

“您看，我们这的孩子们也用上了多媒体设备。”

程度看的很心酸，只是多媒体设备就已经让校长很开心了，可这些东西，早在十几年前的F市就已经有了。

“校长，您还记得从学校里毕业的孩子们吗。”程度突然问了一句。

校长叹了口气，面上有些难过，也有些复杂，他道：“当然记得，不过很多人都没有在上学了，要不就是跟着家人出海，要不就是打工，唉，很少有从岛上走出去的孩子。”

“那您记得白蒙吗。”程度问出了心里想问的那个人。

“蒙蒙啊。”校长笑呵呵的说道：“我当然记得，他是老校长的孩子。”

“不过他们不是我们岛上的人，他们是从T市来的，老校长放弃了市区的条件，毅然决然的来我们岛上当校长，校长夫人是搞农业技术的，常常去下边指导农民生产，所以小白蒙就跟着校长来了我们岛上。”

“我还记得那孩子小小的，却很爱笑，学习也好，人又乖，下课了就在我们办公室里找个桌子写作业，不吵不闹的。”

“可惜了，老校长他啊年纪轻轻的就没了，当时有个孩子去海边，结果……”校长摇了摇头，“那孩子在海里扑救，被老校长看到了，孩子救上来了，老校长却没上来。”

“唉！”

“后来小白蒙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市里最好的初中，也让人关注到了我们这个小学校。”

“那孩子是个可怜的，听说上初中就开始兼职赚钱了……”

程度听着校长的话，眼里满是心疼。

当初的白蒙应该才六年级吧，六年级，十三四岁的年纪。

他十三四岁还在和卫荣锦他们打游戏，而白蒙却已经见过了真真正正的死亡。

“对了，您怎么认识白蒙的。”校长问道。

程度笑着道，“白蒙他可优秀了，今年还得了人才助学奖学金，这不是我们老板让我过来顺便考察一下他的情况吗。”

“哎呀。”老校长也跟着开心，“那孩子是个好孩子，真的。”

“您一定要在老板面前说说好话，白蒙他，可怜啊！”

“会的……”程度面上在笑，心里却在滴血。

此刻，他甚至都有些无地自容，看着校长淳朴真诚发自内心的为白蒙开心，若是被他知道，他曾对白蒙做得那些混蛋事。

程度闭了闭眼，校长越真诚，便越显得他卑鄙，让他难堪。

匆匆的和校长签订了捐赠的合同，程度逃也似的离开了Y岛。

他居然还拿毕业威胁白蒙！

真是个畜生！

毕业对于白蒙来说多重要，直到他亲眼看过了这些岛上的孩子们才能明白，一个岛上能飞出去一个学生有多么不容易。

白蒙从初中开始兼职赚钱，还能不放弃学业，考上了TOP三的Z大，又考上了N大的硕士，白蒙这一路走来，太难了。

而他却轻飘的拿着毕业做威胁。

那是他走出半生的心血啊！

他错了，错的离谱！

不怪白蒙不喜欢他，白蒙凭什么喜欢他！

他离开Y岛，却转头又去了白蒙家所在的小区。

白蒙家的老小区很破，一看就建很多年了，甚至能从上面看出来岁月留下的痕迹，破旧，凌乱，可却富有生机。

小区的人都很和善，家家户户互相认识，白蒙他就是在这个地方长大的。

难怪他永远和善积极。

“小伙子，天要下雨了，你快回家吧。”一个大妈买菜回来，看到楼道门口的程度，疑惑道：“唉？我们楼里什么时候搬来你这么好看的小伙子啊。”

程度回头，看向那个慈祥的老奶奶，心里一软，“奶奶，我不是这儿的人。”

“我说呢，我们楼里就白家那个小蒙蒙和他表哥好看，”

老奶奶道：“不过他表哥像个小神仙一样，还是小蒙蒙最招人稀罕。”

程度没想到随便碰上一个人都能说出白蒙。

“那他一定是一个很好的人吧。”程度听到自己问出这句话时，心好像更疼了。

“是啊……”像是回忆很远，她道：“小蒙蒙他啊，打小就喜欢花花草草的，后来听他妈妈说，世界上很多人还吃不饱饭呢，他便励志要去学农学，他说他要像他爸爸妈妈一样做一个好人。”

“唉？”老奶奶看向程度，她老了，眼神已经变得浑浊，可却直直的看向了程度的内心，“小伙子你从哪来啊，怎么来了我们这。”

“我是从F市来的，听说T市很特别，所以过来看看。”

“那你快回家吧，要下雨了。”老奶奶又重复了一遍。

程度“嗯”了一声。

目送着老人家进了楼里，程度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烧了起来。

白蒙高洁，他有一个伟大的灵魂，可他呢，他那时说了什么，他说，你不是高洁吗，你清高，你清高不还是上了我的床。

程度啊程度！

眼里好像有冰凉的东西留下。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哭了吗！

是愧疚还是无地自容！

这样的白蒙，他怎么会不喜欢！

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他今天彻底明白了这句话，他也知道了为什么自己会为程度着迷。

忘了是哪一次了，当时他喝醉后，迷迷糊糊的闯入了实验室，那时候白蒙在做实验，多晚他不知道，只记得整栋楼里就只剩下了白蒙。

他看到白蒙，上前问他，为什么不喜欢自己，为什么不喜欢他，你难道没有心吗？

白蒙说了什么，白蒙他头都没回，从程度怀里挣脱后小心的盖上了酒精灯，又关上了超净工作台的玻璃门，做完那些后才冷冷的对他说：

“我怎么会爱上折辱我的人啊，程度，斯德哥尔摩是病，得治！”

程度当时早就忘了白蒙的话。

只记得自己那晚狰狞的面目。

真丑陋，他想。

原来白蒙每天看到的都是这样的自己。

狰狞凶狠，犹如魑魅魍魉。

下雨了。

雨下的好急，劈头盖脸的砸下来，打湿了头发，打湿了衣服。

程度就这样站在楼下。

真狼狈啊，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