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逢安的反应更能说明问题,季识青层层紧逼。
“我自然有我的渠道。”
还在嘴硬。
白猫伸着爪子凑过去给了他毛茸茸的一巴掌。
“……”
“明天晚上八点前,安排人把画送到这里。”赵逢安憋憋屈屈地说:“我现在去给你们找那本书。”
“多谢。”祁悯和季识青同步说道,区别在于祁悯带着诚意,季识青尽是胜利者的幸灾乐祸,只可惜忘了录音,不然高低要发给顾、郁一起欣赏一下赵逢安一败涂地。
笑过了之后,也该研究正经事。
刚才无意中引出的话题,赵逢安的反应不可谓不奇怪。
老爷子拍下画是在附京的那场拍卖会,作为国内最久负盛名的拍卖,所选的拍品每一样都是经过了最严苛的鉴定流程,这画是仿作的可能性甚至可以说几乎是0,哪里有人会平白往这方面想?哪怕祁悯亲手画下了这幅画,若不是因为印章这种事情,恐怕都不会轻易发觉这是仿作。
可刚刚赵逢安的语气相当之笃定,而且甚至还能准确地说出,这画上少了一个应该存在的东西——雍国一个闲得发慌的世子,也就是郁离盖的私印。
季识青本想和祁悯商讨,但转念一想,这里毕竟是赵逢安的地盘,虽然他拎着猫先行出去了,但方才进屋的时候,季识青便已经察觉,这个屋子里少说也有五个微型摄像头,至于其他监听设备,因为更加隐蔽,相对没有那么容易发现,但也无法排除这种东西的存在。
以防万一,季识青只得强行先按住奇怪的心情,转头想跟祁悯挑起来一个没什么营养的话题,就看见祁悯两手虚虚交叠,右手食指有规律地轻点着左手掌心——这个动作季识青见祁悯做过几次,知道这是他沉浸在思考中时会无意识做出来的动作。
季识青觉得,在自己的《祁悯观察日记》上,这个动作可以着重标记一下。
“缘何盯着我瞧?”
季识青的目光过于不收敛,祁悯从最开始便感知得到,只不过一直犹豫着是否该说出口,直到再也忍不住,抬眼问道。
“原本要问你稍后回去想要吃些什么,但看你在想事情,于是就搁置了。”
祁悯本来也没打算隐瞒:“我先前说这位赵先生与孝唔,你唔……”祁悯还没说全,便被季识青伸手捂住嘴,错愕地连连眨眼,一时间也忘了挣扎。
“这里有摄像头与监听设备。”季识青附在祁悯耳旁说道,温热的吐息抚过耳廓,祁悯感觉自己身子颤了颤,真的才想起来向后躲闪了一下,不过刚又动作便被季识青拽了回来,维持刚才那个亲密得有些过分的动作,接着说道:“不过刚才突然想到……也不是没有破解方法。”
祁悯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说话是否合适,所以没什么反应。
只见季识青动作极其迅速地伸出一根手指,朝房间里一个角落晃了晃。
“这是在?”
季识青手还没放下,房顶就传来一道清晰的声音——
“姓季的,我还没有疯到在自己家里安装摄像头,你比中指给谁看?”这声音多少有些气急败坏,但显然赵逢安刚说完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半晌没憋出下一句话。
“哦,知道了,麻烦您抓紧把摄像头和监听设备全都关闭,立刻马上老老实实地去找书,不然约定作废。”季识青懒得和这智商间歇性下线的弱智一般计较。
“……季二少,我们先生刚刚已经前去书房,这些设备的安装初心是以防先生养的猫走失,并无冒犯的意思,过分唐突,还请季二少以及同行的小先生理解,我这就将所有设备关闭,请二位放心。”
是刚刚那个西装管家的声音。
“刚刚你做了什么?为何那位的反应这般大?”祁悯百般不解,抬起手迟疑着想着刚刚季识青一闪而过的动作,刚要照葫芦画瓢复刻一下,便被季识青讪笑着抓住手——
“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不大礼貌,不要和我学。”还不忘给自己找补一句:“不过我平日里真的不会这样,你不要误会,也别怨我。”
看季识青的反应祁悯自然知道了刚才那动作不是什么友善的,也就自然歇了效仿的念头。
“那你所说的摄像头和监听设备又是何物?”
季识青:“你们那个时候是不是有过幽明十四支?”
“是有这么回事,是由皇室精挑细选出来养着的暗卫,这些人中任意一个都……”祁悯斟酌着用词:“绝非善类。”
幽明十四支是周国建立之初便传下来的组织,身份隐秘,选拔程序严谨,所入选的皆是六七岁少年,自幼时起便进行堪称“惨绝人寰”的训练,直至能够独自完成任务,这些人从不公开露面,终身无名,以代号相称,执行刺杀、情报、监视以及暗中护卫的任务。
那时候皇室也没少派暗卫盯着祁悯,既是保护他也是监视他,没准儿必要的时候这些人还会……清除他。
这些祁悯都知道,不过也很容易便接受了,任由这些人跟着。祁悯自幼习武的时候便总是嫌累偷懒,仗着多多少少有一些天分,又因为教习先生性格和善,惯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最后学的也是些三脚猫的功夫,在现代这种环境下倒是能引起以姜河为首的那些人的震惊,但在古代其实并不大出众。毕竟他身份特殊,刺杀这类事情常见,所以有人在暗中贴身跟着他,其实并不算坏事。
永平次年秋,溆州地裂后,祁悯奉命带人南下溆州监察溆州当地官员赈灾救灾一事,路途中便被人埋伏,当时若不是那群暗卫及时出现,恐怕祁悯和随他一同去的左肃他们几个都不会如此顺利地脱身。
“可否摘下面罩?”祁悯垂眸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黑衣少年。
少年看身形和祁悯年龄应是相仿的,衣服被刀剑所划已经破破烂烂,有几处伤口现在还在向外渗血。
起初祁悯试图让他坐下来答话,结果话还没说完这人就要咬舌自尽,多亏了在他身后的左肃及时发现,一掌拍到少年脖颈处,左肃功夫说起来还不如祁悯这个半吊子,但奈何旁门左道的功夫练得甚佳,这一掌下去竟然真的把那暗卫敲晕。
趁着少年昏迷,祁悯叫来了随性的医者,给这犟种简单包扎治疗了一下。
结果自打他醒来之后,便在祁悯面前长跪不起,左肃在一旁严阵以待,就是为了以防这人又整出个什么把自己玩死的花活。
祁悯颇为头痛,毕竟无论问他什么他都不答,要不是祁悯知道幽明十四卫还没有丧心病狂到拔了暗卫舌头的地步,祁悯都差点以为这人是个哑的。
最后还是一直以来跟着祁悯的那些无所不能的侍卫查出来,这个刚才面对袭击者,出招简直堪称把姓名抛在一边,最终给祁悯挡了一剑的少年是这群暗卫的小头目,没有名字,代号为——无咎。
听到自己的底细被扒了个干净,无咎趁着左肃不注意,不知道从哪里抽出匕首,就要往自己脖子上划。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面前这个一直以来文文弱弱的临亲王,突然横踹了一脚,直直踢到他的手腕上,匕首落地,两声脆响也惊醒了混沌之中的无咎。
“我救你不是因为平白无故的善心,你应该知道,我留着你还有些用处,不要在我面前寻死。”临亲王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遵命,属下日后愿为主子肝脑涂地。”
“你的眼睛很特殊。”
无咎下半张脸被面罩遮住,但那双眼睛却是露在外面的,烛火摇曳下,祁悯看轻了他瞳孔的颜色,虽然不仔细看与常人无异,但若是离近了去瞧,能看出来他的瞳孔其实泛着些藏蓝色,这一点其实并不符合暗卫的选拔标准,正常来说,暗卫并不应该拥有这样特殊的、能吸引人注意的外貌特征。
那时祁悯并没有什么兴趣去管暗卫选拔是否有什么内幕的事情,挥挥手叫人带他下去养伤便准备去整理文书——不过,在无咎马上要被带着离开的那一刻,祁悯又瞥到了那双眼睛,不知为何闪过了一个念头:“以后在我这里,你莫要叫什么无咎,唤作……苍梧。”
突然想到前尘往事,不只是因为季识青提到暗卫,其实还有些深层次的原因在其中——刚才那只猫的眼睛,和苍梧未免太过于相像,一时间引得祁悯思绪也飘到了过去。
这话说出来祁悯自己都觉得简直太过于异想天开,自嘲笑了笑便不做言语。
“你刚刚想说什么?”
“原本想说,你好奇的摄像头和监听设备就像是你那时候的暗卫一般,在刺探情报上面有些作用,只不过因为小巧的缘故,甚至要比暗卫能掌握的信息更加全面,在这两样物件的可视可闻范围内,人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如实记录下来。”
“这岂不是窥探阴私的邪术?”
“如果使用得当,这种东西其实利远大于弊,还记得审讯宋谷雨的时候吗?”
何止是记得,简直是印象深刻。
“那个时候我们在外面也能看到审讯室里的景象,追根到底就是因为有摄像头存在的缘故。”
祁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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