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之大概犹豫了十秒钟，但这短短的十秒钟在莫羽看来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好似对面的男人捏住一根皮筋的两端，用力将它拉得很长很长。

“我选择...”叶之兀地开口。

然后在那根皮筋快要被扯断的时候，男人松了手。

皮筋一下失去了束缚，弹了出去。

“我选择Wings战队莫羽。”

话筒把叶之那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放大，震得莫羽耳朵有些酥麻。也可能震麻耳朵的并不是音量，而是那句念念不忘后的回响。

砰——

失去控制的橡皮筋直直击中了莫羽的额头，点燃了她大脑里名为“得偿所愿”的烟花的引线。然后，那快乐的情绪瞬间升空，绽放出一朵美丽的图案，化作漫天的绚烂金色，最终又唰啦啦地落满人间大地，照亮黑暗的小巷。

莫羽克制着那种小鹿乱撞的心思，右手紧紧扣住话筒。因为用力，她食指关节竟渐渐失了血色。

主持人好奇地问她感想，话里有话，“据我所知，叶影帝打的位置也是输出，这次怎么又选择重复了呢？”

说到专业问题的时候，莫羽总是特别认真，她似乎一瞬间忘记了叶之还站在自己眼前的事实。

她一字一句地分析，眼睛亮亮的，“其实叶之前辈打输出有点太莽了，我觉得他可以朝坦克的方向发展试试，说不定能有奇效。”

啪，皮筋反弹，将空气中的粉红泡泡瞬间戳破。

叶之的脊背板直，就算坐了许久，那洁白的衬衫仍没有一丝褶皱。脸上依旧维持着一贯的绅士微笑，似是不在意地回道：“我打什么位置都行。”

莫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闭上眼睛在心中懊恼。

莫羽啊莫羽，你刚才究竟在说些什么啊，是在吐槽大影帝冲动吗？这刻在dna里的职业习惯，真是，来得过分及时了。

在充满火药味的前两轮选人“大战”结束后，后面的过程就因为过分平和而显得有些无聊了。教练们的选择只是偶尔出现交集，整体气氛一派祥和。

莫羽在自己的可选范围内，尽力组了一支颇为全面的队伍。男团偶像夏正晨、影帝叶之、新晋小花徐晓慧和老牌歌手谭山，哪怕从知名度和话题度来说，也是不遑多让。

*

算上化妆准备的时间，这第一集的节目转眼就从早晨录制到了日落时分，并且看样子丝毫没有收工的意思。

主持人在台上组织着破冰小游戏。

还没轮到莫羽，她便百无聊赖坐在台下，面无表情地打了两个哈欠，双眼失焦。

大概是太过明目张胆，这自在的状态引来了队友的侧目。

连叶之也投来探究的目光，声音低沉地问道，“昨晚没睡好？”

听到这六个字的关心的时候，莫羽立马清醒了过来。

那种感觉，好像是在教室上课时打瞌睡，被暗恋的男生抓了包，有点惊喜，但更多是惊吓。

她很想说，还不是因为大影帝你。

但这话太惊悚，不能说。

于是，莫羽换了个模糊的说法，“太紧张。”

心中希望的那个人没开口，坐在旁边的夏正晨倒是一脸感慨，“原来莫羽姐你也会紧张啊，我一直看你的比赛，你在关键时刻真的太大心脏了，好像你天生就不会紧张一样！”

“谢谢。”莫羽耐心听完来自小爱豆的彩虹屁，然后两个字终结了话题。

夏正晨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小花徐晓慧出声打断，“你和莫羽是同岁吧？”

“啊，我生日比莫羽姐小三个月。”

夏正晨讪笑着解释，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没想到她会揪住这个点追问。

“哦，这样。”徐晓慧意味深长地点头，“我今年也二十，好巧，我们都是同岁呢。”

“没事，你们想叫什么我都随意。”莫羽向徐晓慧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然后无所谓地耸耸肩。

毕竟，竞技场上没人在乎你几岁，只要打得足够好，是十岁的孩童还是八十岁的老翁，并没什么区别。

叶之就这么安静地在一旁看着几个人的对话，一点儿都没有要加入讨论的意思。

但夏正晨下一句话，直接把他拉下水，“感觉我是看着叶前辈的电影，听着谭前辈的歌长大的一代人。”

莫羽皱眉，下意识为叶之说话，“叶之前辈也只比我们大七岁吧？”

而谭山前辈比他们大了二十岁。

叶之神色如常，但话里有话，“可能是我荣誉拿得比较多吧。”

夏正晨：“哎呀，看来是我说错话了。”

至于真正的大前辈谭山，他正乐呵呵地眯着眼睛看着小朋友们，是队伍里那个真正没打算加入战局的人。

主持人的发言很快打断了这场略带硝烟味的交流。

“现在我们请莫羽战队和Shiny战队来到台上，一起完成一个破冰小比拼。”

破冰游戏和前两组一样，两队轮流答题，五秒内答不上即为失败。至于破冰游戏的三组胜利战队，将在第一轮比赛中享有选择英雄的先手权。

前两轮的题目都没什么特别的，和歌词相关。

一轮是接带颜色的歌，一轮是接带数字的歌，双方战队的专业歌手趁机小秀了一把歌喉。

莫羽和叶之则稳稳地站在队伍里，丝毫没有抢答的意思。

莫羽想了一下之前团建自己唱歌时，队友一言难尽的表情，更是不自觉退后了一步。至于叶之，她想，自己好像确实没怎么听过他唱歌。

场上最惊艳的实际是影后孟茜。

她不仅歌曲储备惊人，歌声也是意外的清透，像是夏天的一支冰激凌，清凉中又带着丝丝甜意，主持人连呼“好听”。

“恭喜Shiny战队连续拿下两分！”

主持人没打算放过节目分量，尤其是耳麦里的导演组传来反馈，表示并没有得到叶之的太多画面。

“虽然胜负已定，但第三轮答题还是要继续啊。”

于是，第三轮的题目堂而皇之地变成了“叶之演过的电影”，听上去像极了节目组给莫羽战队的送分题。

但叶之显然不想作弊，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没加入的打算，脸上却是饶有兴致的浅笑。

“3、2、1，开始！”主持人一声令下。

最先上前一步的是夏正晨，他弯起眼睛，自信地说出了叶之获得亚洲影帝的电影《内幕》，是人尽皆知的代表作。

这是一部构思巧妙的悬疑片，交织人性的善恶，叶之在片中饰演基金公司经理。

对面的孟茜紧接着拿起最前方的话筒，说了叶之演过的一部文艺片。因为有些小众的缘故，大家看两人的眼神先是惊讶，然后是略带粉红泡泡的八卦打量。

尤其是孟茜说完还略带害羞的模样，让大家浮想联翩。

叶之却全程维持绅士模样，气定神闲地看着大家对自己的影视作品如数家珍。

但比赛在几个来回之后，却直接陷入了僵局。

实际上，叶之出道五年以来的作品并不多，他更希望能全身心地打磨每一个角色。饶是看上去对他很了解的孟茜，也陷入沉思，久久没有上前。

主持人开始倒数，“还有2秒！”

莫羽撇了一眼叶之，迈了一大步，干脆利落地拿起话筒。

她笃定地说：“《第一定理》”

叶之瞳孔微微收缩，有些惊讶。

《第一定理》是叶之的出道作，一部叫好不叫座的电影，上映时没什么排片，获奖也只是欧洲某国的新人奖，算是只有资深粉丝才看过了解过的存在。

“让我们恭喜莫羽战队拿下宝贵的第三分。但很可惜，Shiny战队还是以2-1获得了第一轮比赛的先手权。不过我有点儿好奇，莫羽你怎么对叶影帝的片子了解得这么清楚？”

主持人成了众人的嘴替，问出了萦绕大家心头的疑问。

莫羽沉默。

她突然害怕自己是叶之粉丝的身份被戳穿。

“来之前我做了点功课。”

半晌，她给出了一个看似无懈可击的答案。

幸好，主持人没有追问现场其他人的作品。否则，莫羽的谎话就将被当场戳穿。

叶之看了她一眼，又缓缓收回眼神。

砰砰砰，莫羽感觉心跳加速。

有些心思注定是要被悄悄藏在无人窥视的黑暗角落的，一旦暴露在阳光下，就会呲的一声化作一缕轻烟，在心头烧出一个窟窿。

第一集的收尾，是电竞比赛百用不厌的放狠话环节。

俱乐部的教练们心领神会地接过话茬，比起说狠话，他们这几位更像是在讲笑话，综艺效果满分，但不像是比赛。

也是，在场没人把这个节目的胜负看得那么严肃。

除了一个人。

莫羽紧绷着嘴唇，重现自己在联赛总决赛前的豪言壮语。

“我的目标是冠军！”

她像是是在一堆修建得漂亮规整的景观树里，突兀地竖起的一颗虬枝肆意生长的古怪树苗。

喜欢的人觉得她够直爽，不喜欢的人觉得她扫兴。

当天录制结束的备采时间，导演组好奇地问叶之，“你最后是怎么选择了莫羽战队呢？”

叶之嘴角上扬，“因为我最讨厌的，恰巧也是输。”

*

节目的预告花絮和第一集上线当天，就引起了全网热议。

有明星们的地方，除了夸夸彩虹屁，还有不可避免的争吵。这一集孟茜和莫羽、叶之和夏正晨之间或明或暗的火花，在节目组的剪辑效果之下，硝烟更浓。

尤其在孟茜的粉丝看来，莫羽的行为和正面攻击没什么两样。两方粉丝在互联网的马甲下，如节目组所愿地争吵了起来，给足了热度。

@孟小茜是我老婆：无语，影后上节目还要被针对...这个莫羽是不是喜欢叶之啊？在这里针对我们姐姐是个什么事？说什么位置冲突，都是借口吧！

@神枪手莫羽天下第一：不是，电竞综艺和演技到底有什么关系？孟茜和叶之的等级划定视频我都看了，莫羽说的没错啊！

......

莫羽看了一眼水火不容的粉丝发言，叹了口气，将手机放在了一边。

第二集录制的日子正是上线后的第二天。录制地点则是从电竞大厦转移到了每个俱乐部的基地。明星们刚刚组建的新队伍将在各个职业俱乐部主队，度过为期一周的特别训练时间。

导演组摄像组们各司其职地在场内忙碌，明星们在场边补妆，随时准备开机。

至于俱乐部里不常上镜的二队和青年队成员们，则个个好奇地四处张望。

除了断网的老牌歌手谭山，其他所有人对网上的评价心知肚明。但莫羽不属于这个圈子，大家彼此对视，却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沉默。

莫羽多看了一眼叶之。

尽管知道他不可能也没有立场来关心自己，可那个瞬间，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今天所有人都换上了Wings俱乐部的队服。

明明是宽松的拉链式运动外套，穿在叶之身上，就变得挺拔又干净，像极了高中校园里被女生暗恋的学长。

果然，偶像好看的皮囊拥有冲垮一下负能量的力量。

莫羽在心里暗道。

但让莫羽心跳频率直线上升的场景，永远是叶之的下一秒。·

此时，化妆师正在叶之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按着粉扑。

男人闭上眼睛，任由纤长的睫毛懒懒地躺在毫无瑕疵的皮肤之上。

啪——

导演组恰巧打开晃眼的大灯，细腻的粉尘悬浮在空中，像是蒙在这座人像雕塑上的一层白纱。

叶之睁开眼睛，睫毛扇动像是蝴蝶轻颤翅膀。

莫羽感觉此刻很晃眼，头都变得晕乎乎的。

也许是头顶的白炽灯实在太亮，也许是叶之在灯下闪闪发光。

“大家先来拿一下自己的新耳机。”

莫羽觉得此时应该强迫自己干点什么。

她看了一眼四周，将一个大盒子搬到场地中间放下。里面装的是四个同款不同色的头戴式耳机，是队里为明星学员们重新采购的。

“哇，我喜欢这个黄色的！”夏正晨两步跨到箱子前，兴冲冲地挑好了自己的那一款。

“前辈们，你们先挑吧。”显然，徐晓慧不想挨网友不尊重前辈的骂。

谭山乐呵呵地选了一个白色的耳机。

叶之却伸手，“我都可以。”

此时，盒子里还躺着蓝色和黑色的两款。徐晓慧苦恼了一下，选择了和她甜美形象颇为反差的黑色。

莫羽拿起最后剩下的蓝色耳机，朝叶之的方向递了过去。

她想，叶之的耳机是蓝色的，和自己的红色很配。

手背倏然传来陌生的触感。

再抬眼，她发现叶之那修长的手指竟搭在了自己紧握着耳机的手上，手背的青筋清晰可辨，指骨分明。

噌的一下，热气上了脸，莫羽感觉自己要烧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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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暗恋第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