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再三，面对一片空白的画板，怡婷还是决定不画了。
连从哪里起笔都不知道。
也许，自己擅长、也想为之奋斗的，并不是画画，而是另外的东西。
先放一放吧。
这是一堂早课，和基础班不同，这里来画的都是有一定技巧，也对画画有自己理解的比较成熟的美术生。
大家神情专注，举起胳膊，横横竖竖地涂着。怡婷很能感受到一种“场”的力量，一种高手环伺，号角响起，催人奋发的张力。
那个蒋然也在。
怡婷没有多问。捱到下课，尽可能收拾自己的物品。
心中还在想着，昨天那突如其来的，被划拉在本子上的“财富自由”和“女性成长”。
“怎么？”下了课，之烨凑了过来，“不画了？”
“先这样吧。”怡婷边走回头看了看收拾干净了的画板，定了定心神，“我总觉得，我有更重要的、更想做的事情要做。”
“打傻了。”之烨小声嘟囔，跟着走了出来，“也是，你来不来这其实都没什么区别。”
怡婷想了想，来不来确实没什么区别，也区别大了去了。算了随它去吧。
突然，她顿住脚步，瞪大眼睛，顺手抓住还在往前走的之烨。
“又怎么？”之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哦，你爸来接你了。”
“不是，他……他他，”怡婷语无伦次，慢慢单手捂住了嘴，“那个蒋然，他是双胞胎？！”
我靠，这是两个人？简直一模一样啊。
之烨惊诧，“你该不会……这个都不记得了吧？”随即又自我安慰，“也是，你是纯纯粹粹的，都忘了。”
“他，”之烨比划着，“你昨天见到的，你的暗恋——哦不，明恋对象，蒋然。”
怡婷暗中拧了下之烨，“讲重点。”
“嘶……他们是双胞胎，蒋意是哥哥，和我们一个绘画班的。”之烨在嘴上拉了下拉链，示意讲完了。
这几天我身后的都是哥哥蒋意？不是那个蒋然？
怡婷感到混乱。真是一点记忆都没有，想起来的全是和这些不相干的。
“哦，壹壹啊，下课了。”谢父在招手了。
怡婷瞪了一眼之烨，来到父亲和一个中年男子身边，蒋意蒋然都没走。
“这是你蒋伯伯，之前爸爸和你提过，是爸爸的好朋友。”谢父介绍了中年男子 “这两位就是你蒋伯伯的两个优秀的儿子。”
“蒋伯伯好，”怡婷乖巧打招呼，“两位……帅哥好。”
这时候装作不认识了？蒋然不以为然。
爸爸之前提过的……居然是她？蒋意心想。
“果然虎父无犬女啊，看着就机灵、乖巧、可爱。”蒋父看是个爽朗大气的人，话音中气十足“孩子们都这么大了，看来我们要老了哦！”
“哈哈，老蒋，别人服老我信。你，还要大战三十年呢！”两位叱咤风云的大佬，在孩子们面前笑谈风声，留下三个各怀心事的小透明。
“对了，壹壹的文化课学习，还要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教学相长。”蒋父半扶着谢父，向大门口走去，“前阵子的事情，要不是你及时出手相助……”
“唉哪里哪里……”
刚刚之烨已经打了招呼离开了。怡婷看着比自己高一个头还多的两兄弟，瞬间晃了心神。
一个蒋然，已经能大杀四方，再加上一个九成九像的蒋意……
两个人大概都有183、184的样子，身材修长，肩膀宽阔，腿长更是比例优越。而这两张脸……怡婷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好像月光下的玉雕，冷清而神秘，但在阳光下微微笑起来的时候，却仿佛世界云销雨霁。眼型略带桃花，窄窄的双眼皮和形状明确的卧蚕让这双眼闪耀得更加突出，高挺立体的鼻梁和樱花色的嘴唇……如果是二次元漫画，这个人也是绝对的男主。
不，不是一个，是两个人。
我和阿茹可以一人一个！
不对，阿茹是谁？
突然，怡婷头有点痛，钝钝的、闷闷的感觉，几乎压得她呼吸困难。
探望完了外婆，怡婷赶到时候，之烨已经等了有一会了。
中午拒绝了和父亲他们共进午餐的邀请，怡婷买了三杯奶茶，和外婆桂姨一起享受了零食的快乐。
老人们不常接触的零食果然是大杀器，忘记从哪里看到的了，这些年轻人的“玩意儿”对老年人杀伤力极大。
怡婷眼前好像还有桂姨和外婆大嚼珍珠，夸奶茶好喝的场面。
虽然保养得宜的外婆在怡婷眼中还算不上是老年人，但这些肯定不在她们“射程”中的新奇玩意儿，绝对会抓住她们“没见过世面”的心。
虽然外婆的腿还没痊愈，但执意要明天出院回家，方便照顾自己。
“我这腿啊，主要是养。”外婆说起话来，语气很慢，透着多年良好的家教和文化的浸润，“之前住院也是因为这病来得又急又猛，怕身体其他地方有什么不妥。”外婆拍了拍怡婷的手，慈爱地看着她，“我回家，方便照顾你，也免得你桂姨两头跑。”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之烨微嘟着嘴，等得还真是无聊。不过比起无聊，他是真的怕怡婷今天不来了，今天可是这个展览的最后一天了。
“我的锅，”怡婷从回忆中抽离，“走，我先请你喝个奶茶。”
蝉燥林静，连风都不愿光顾的夏天喝上一杯冰饮再惬意不过。
“我一个珍珠奶茶少冰不要珍珠。”怡婷飞快点餐。
“不要珍珠？不要珍珠你点什么珍珠奶茶啊？”之烨瞪着眼睛，不是故意摆出的臭脸在任何时候都显出一点幼稚的不耐烦，但因为优质的五官却显得永远带着那么些可爱，“还有，刚刚中午我可是看到你点了三大杯多珍珠。”
“你看到我了？”怡婷掏兜准备付钱，掏了身上，又翻了翻背包，钱不在。本来还装了个袋子，想要今天还给之烨医药费。“你看到我为什么没喊我？奶茶钱你付一下。”
之烨了然地笑笑，拉长了声音，“哦~~，有人刚才说要请我喝奶茶啊~~。”他又揶揄地看了怡婷一眼，发现对方一点不好意思的意思都没有，在认真的盯着店员做奶茶。认命却又开心地掏出了钱包，“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呢。我看啊，没我就是不行。”
“我今天的确是要还你医药费的，刚才落在了外婆那里。”怡婷吸了口奶茶，“为什么今天一定要来这里？这是个什么展览，对你这么重要？”
怡婷不解，面对自己想要表达的感谢，之烨都拒绝了。经济感谢、美食感谢、游乐园或者KTV的情绪价值感谢……却只要求自己陪他去个地方。
虽然看之烨也不像差钱的样子——可能最近保护费行情比较好。
“不要啰嗦啦，走快一点。”之烨回头看了看怡婷，发现她没有跟上来，缓步在欣赏周围的画作。
怡婷看得很认真，脚步动作上来看虽然是走马观花，可是眼神扫视、赏析站位等，却显出一种不太符合年龄的经验老到。
难道，谢怡婷的天赋竟然恐怖到这种地步了？之烨突然顿住，眼神随着怡婷，来回移动。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到，这是对天赋型选手的恐惧和膜拜吗？
“急什么，这些你都看过了？”怡婷看着转身了的之烨，刚才进来后，一路看他后脑勺的狼尾往前冲，现在眼神奇怪地看着自己。
“呃……看过了。”之烨回过神来。自己在刚刚在怕什么。
“难怪。”怡婷忍不住嘟囔一句，难怪走得轻车熟路。
今天是这整个展的展期最后一天，展馆内没什么人，显得很空旷。
门口的保安也没怎么看这两个半大的孩子。
怡婷进来时候还想着存包和上交饮料，看保安没怎么管也就进来了。
这个展览管得这么松的吗？她还忍不住在想。
“前面有什么啊，你这么急。”怡婷瞟了一眼之烨，依旧慢慢悠悠。
之烨翻了个白眼，想了一下怎么能让她快一点但又不暴露自己的想法，“前面有我的作品。”
“你的？”怡婷来了精神，“那我们先去看看吧！”
这个展厅相对较小，画作也不是很多。从笔触和呈现上来看，好像都不是那么成熟的作品，好在想法思路上都比较大胆。
“逃离。”怡婷念了下介绍上的题目。“哦，这是个青少年组的比赛，主题叫做‘逃离’。”
一行一行看下去，介绍还提到了“要用画作体现出一定的现实意义”。
“命题作文”吗？怡婷忍不住想。
艺术在一定程度上，就是要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存在，有多少人已经折戟在想象力这一步了。
如果要体现现实意义的话……对于“青少年”这个组别，确实也是在“无目的的合目的性”上，做最初的、浅显的、思考式的引导了。
以便在日后的创作上，能够在宏观视角、对时空宇宙、对人文家国有更深层次的理解呈现，这也是艺术家和艺术匠人，在本质上的区别。
虽然这是个不大的展厅，一眼扫过去也不是那么成熟的作品，但怡婷突然来了更大的兴致，她似乎能理解这个“出题”的人的意图——从一个主办方的角度。
但最开始兴致勃勃一定要来的之烨，却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