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有演出的日子,李闲潭都会很早起床。李闲潭本以为这么早出早功不会碰到人,却发现杨明月也在香樟树下。她们打了招呼,也不再说话。李闲潭开始练声,热身;杨明月则是一如既往地轻声背书。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处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停下。杨明月有些尴尬地转头,和李闲潭对视。
“走吗,一起去吃早饭?”李闲潭倒是坦然。“好,走吧。”杨明月应道。
两人在前往食堂的路上,一路无话。
对于李闲潭,杨明月其实没有什么偏见。李闲潭是个演戏的好苗子,杨明月一直这么认为。不过,就是心眼子多了点——这样也好,在那个圈子不会遭人欺负。
买了些早点,二人找了个位置坐下。
“李闲潭,你之后会去走艺考吗?”杨明月问。不料,李闲潭听了这话却是愣了好一会儿,才苦笑着开口道:“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那么想要拿第一吗?”李闲潭意指当年那场新星展演赛总决赛。“我自然是不知道,当年只看着你哭着被父母从剧院拖走……蛮可怜的,真的。”杨明月回忆道。
李闲潭低下头,淡淡开口道:“当年总决赛的冠军小组,是有进入剧团的名额的——这你是知道的。那时,我……我刚从一个剧组中途退出……我爸妈强迫的。我跟他们打赌,如果我总决赛拿到了名额,他们就得让我继续演;否则我就听他们的,再也不演戏了。”李闲潭停顿了一下,抬头:“可是,我输了。”
“你肯定很想问,为什么他们强迫我退组,”李闲潭对上了杨明月探询的目光,便继续道:“因为副导演……w.x我,当时我12岁。他那头有很多关系,我们家就是一个普通家庭,必然是斗不过的。我爸妈也一直对演艺圈有偏见,所以,强迫我退组了……直到现在他们也都还很反对我演戏。”
杨明月听完这席话,沉默了许久。两人默默把早饭吃完,一同走出了食堂。
“好了,我去排练啦。我自顾自说了这些……”李闲潭正准备和杨明月分手,杨明月却突然出言打断:“听到你的经历,我真的觉得,很难过。”杨明月真诚地看着李闲潭。“李闲潭,你没有错。我愿意原谅你的,你是个好人,你真的很不容易。虽然……虽然有的时候会用一些小手段啦,但是……啊反正,我支持你。”
李闲潭对杨明月的态度感到很错愕,一时没反应过来。杨明月留下了一句“加油,你一定可以实现梦想的”就离开了。
其实在新星展演赛之前,杨明月就见过李闲潭。李闲潭那个剧组选演员的时候,杨明月也参加了海选。她的序号在李闲潭下一位。在海选开始前,她就看到李闲潭在剧院的角落里练习,手上还抓了一沓时代背景的资料。杨明月在背后偷偷瞥了一眼就离开了。直到在场上看完李闲潭的表演,她才明白,这是一个又有天赋又努力的演员。那时杨明月就想,她以后一定可以出人头地的,一定。
杨明月很理解李闲潭对梦想的执念——毕竟,舞台真的让人心驰神往。
“嘿!杨明月!终于找到你了!”阮圆秋从背后突然出现,拍了拍杨明月的肩膀。“街舞社的随机舞蹈要开始了!在西广场。走啊走啊,去给江清风捧场!”阮圆秋看起来很兴奋,拉着杨明月就往前跑。杨明月被阮圆秋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到了西广场。
随机舞蹈活动现场,有几个学生会的同学在维持秩序和做后勤工作。江清风和身边的余瑾看到阮圆秋和杨明月,挥手打了招呼。“我跟你说,江姐跳舞可帅了,初中的时候迷倒好多人!”余瑾高兴地向二人介绍。“你们竟然是一个初中的?”杨明月有些惊讶。“是呀,我当时在学校当大队委,还是江姐给我做的推荐人。”余瑾说。话音刚落,场边的音响就开始播放音乐——随机舞蹈活动开始了。舞曲都是些当红女团的歌,场边的人都在跟唱,杨明月也能跟着哼几首。
江清风跳女团舞的感觉,和她在军训汇演上跳的那种舞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性感魅惑,游刃有余,却仍然充满力量感。“杨妈,是不是也被我江姐迷倒啦?”余瑾突然转头,用手肘轻轻撞了杨明月一下。“杨明月突然回神,才发现自己一直在笑:“啊什么啦,是吧……”杨明月莫名有点不好意思。余瑾一副“不愧是我江姐”的表情,自豪地转过头去,继续看大家跳舞。独留杨明月一人恍了神。
社团展示活动是附中人最喜欢的活动之一——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每年都特别精彩。
下午,余瑾去看阮圆秋打辩论赛了,江清风随着杨明月去看戏剧社的表演。
“你怎么没上啊?”江清风问。“我那个剧目才排了多久啊。学长学姐这个剧目已经磨了半年了,当然是他们上。”杨明月回答。
下午三点,《四时雨》第一次演出在附中大礼堂正式开场。
《四时雨》的剧本很好,据说是一个家里有剧作家的学长写的剧本,必然得了高人指点。虽说是雅俗共赏,但是说到品析,还是有一定的门槛的。《四时雨》讲的是一桩14年前的悬案拿到了关键性线索,饰演重案组组长的李闲潭对嫌疑人展开审问,最后揭示真正的嫌疑人是重案组组长。话剧的表演形式有限,但是精辟的台词将故事的情节展现得精彩纷呈。而且,《四时雨》的演员都是准备艺考的学长学姐,表演水平自然不差。真相昭然若揭的那段独白,李闲潭的表演更是让观众不寒而栗。谢幕时,观众的掌声给了演员莫大的鼓舞,台上的学长学姐都显得很自豪。
杨明月坐在台下看李闲潭的那场精彩的独角戏却掉了眼泪。一旁的江清风被着莫名其妙的情绪吓了一跳,杨明月只说着“没事”就把眼泪抹去了。
晚上还有一些科技相关的社团展示,杨明月没有去。她来到戏剧社的排练室,找到了独自整理道具和服装的李闲潭。
“李闲潭,”杨明月站在门口,喊了她的名字:“你真的是一个天生的演员。”李闲潭闻言,转身对杨明月笑了笑:“谢谢。”
“说起来,杨明月,你为什么会去学表演呢?”李闲潭问。
“嗯……我嘛,我妈妈让我去学的,她说我太内向了。后来学着学着,我觉得很喜欢体验各种角色的情感,就继续下去了。”杨明月回答道:“不过,我倒是没有你那样热爱。”
“那这么说起来,你也是天赋型选手,不是吗?”李闲潭笑着说。
“嗯,可以这么说。”杨明月沉默了一会儿,又说:“真的,我总觉得你以后一定可以成为很厉害的演员。一定……一定会有机会的。”杨明月的声音小了下去,似乎也觉得希望很渺茫。
“你呀,你就别为我瞎操心了杨明月。我想做的事情,我自然有自信可以做到。你再不走我可要拉你来做苦力了啊。”李闲潭下了逐客令。
杨明月离开2号楼,正巧碰见楼下的化学社团在做喷泉实验。
“哇!”围观的同学发出惊叹。余瑾站在人群中央,笑容好似会发光。
杨明月看着余瑾,也跟着笑。
回到宿舍,余瑾看起来却不似刚才那么开心。
“阮师傅~阮老师!哎呀巩明妍怎么还不回来,她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余瑾忧心忡忡地缠着阮圆秋问。
阮圆秋也有点担心,道:“唉我也不清楚啊,但是明妍跟我保证今晚能回学校的。”
过了一会儿,宿舍的门被敲响。阮圆秋去开门,看见巩明妍拿着行李箱站在门口。
巩明妍对着阮圆秋笑了笑:“我……我没事了。”巩明妍把目光从阮圆秋身上移开,发现剩下四个人全都盯着她看。“怎么啦,我……为什么看着我……”巩明妍在大家的注视下显得手足无措。江清风最先开口:“没事没事,大家就是担心你了嘛。快进来吧。”
巩明妍安顿好行李,就小小声地和阮圆秋讲话。大家也明白是私事,不好公开,便各聊各的事情去了。
第二天,附中的学习生活又回到了正轨。接下来几周,像往常一样忙碌。
杨明月自期中考之后,学得越来越力不从心。倒不是知识变难了多少,而是杨明月的心理压力越来越大。她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疲惫,明明过去的三年都是这样度过的。只是看着自己的效率一日不如一日,她越紧张,对自己便越苛刻。
好几天了,杨明月看着三角函数的练习题,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没办法开始思考。刘姨从数学老师那里得知情况后,来找杨明月谈话。可聊了两次,也只是安慰杨明月,没关系别紧张一定行——诸如此类平常的话。
杨明月的焦虑蔓延到了所有科目上,就连语文的学习,她都开始不自信起来。每一周杨明月觉得自己活着的时刻,就是在戏剧社团排剧的时候。只有那几个小时,她可以不是杨明月,她可以逃避自己一团乱麻一样的生活。
期中考之后,六个人中只有阮圆秋和薛灵雪显得淡定。余瑾的叛逆被狠狠教训了一顿之后,整个人收敛了很多,但是看起来却不是消沉,看起来和之前有些许微妙的不同。江清风和杨明月在学霸云集的附中显得资质平平,江清风的排名在年段中游,杨明月由于偏科,排名更次一些。宿舍相较上半学期冷清了不少,大家不是在自习室就是在电脑室,只有阮圆秋依旧每天晚上在熄灯前看小说,薛灵雪雷打不动地每晚背书。
秋雨绵绵,南方的冬天来得很晚,只剩下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的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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