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和自己的朋友站在实验室窗边吹着风,一边闲聊着。
“累了就休息一下,别太拼了。”朋友看着休息时间都还要回复消息的苏木,感叹了一下。
正低头打字的苏木顿了一下,他停下打字的动作,抬起头来,走到朋友身边,将双臂升出窗台,手机就被他这么拿在手上,在空中晃过来晃过去,苏木心里想着,他这个朋友从他认识起就一直是这样洒脱,做什么事情都是随心所欲,不会被任何事所烦恼,
而朋友则背靠着栏杆,头往后一瞥,心里想着楼还挺高,他也不怕一不小心没拿稳,手机掉下去怎么办?
被拿在手上的手机,传来一阵表示消息来的铃声,苏木看见上面的消息,嘴角泛起淡淡的微笑,将手机放入口袋中,随后拍了一下朋友的肩膀说了声:“走了。”
朋友迷茫的看着他:“去哪?”
“导师刚刚同意我休息几个月的申请。”说完他便走了,只剩朋友站在那呆滞着,那个阎罗王连休息一天都不批的人,怎么可能会同意休息几个月?不过他比较了解苏木,他从来不说假话的,朋友耸了耸肩,可能这就是得意门生的福利之一吧。
他趴在门边朝还没有走远的苏木喊了喊话:“你别抛弃我啊!要休息一起休息啊!”
苏木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就消失在走廊拐角处。
见苏木这个没良心的走这么快,就留自己在实验室跟这堆数据互相瞪眼,小声骂了一句:“没良心的。”
直到休息的第三天,苏木手拿着一串烧烤坐在街边,看着自己面前发疯的朋友,朋友一把揽住他的肩说:“休息怎么样。”
苏木摇着头表示自己休息得不好。
朋友像是知道一般:“你看我就说吧,你还不如不休息,在家休息都要回复导师的消息,诶那你有没有出去玩。”
“没有。”
“那你干嘛不出去玩?”
“人多太闹。”
“这不节假日了嘛,人肯定多,那你要不要去我的家乡,那里人不多,还有很多美景都是你在这看不到的,比如草原,雪山。”
朋友的家乡在那曲市的羌塘草原上,是他从未听说过的地方,听他说那里很美,有高耸入云的雪山,清澈的湖水,一望无际的草原,还有他最思念的家人。
于是,苏木就被自己的朋友送上了去西藏的火车,在2009年没有火车直达那曲,苏木忍着高反的不良反应坐上了去那曲的汽车,一路颠簸,路上途径过羊卓措雍、珠穆玛拉峰、昆仑山、唐古拉山。
苏木将头伸出窗外,看着远处的珠穆玛拉峰,月亮就在它的山顶上稳稳的挂着,苏木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这是在北京没有的,空气中夹杂着雪山的味道,北京的空气里只有汽车的尾气,还有令他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他将头缩回汽车内,将头靠在背后的车椅上,思考着,他为什么要来那曲,不是被朋友口中所说的美景而吸引,而是被他下一句所说的话而打动。
“我的家乡没有信号,你去了哪里没人能联系的上你。”
于是他就启程来到了那曲,走之前朋友还往家里写信,告诉他们自己的朋友要来家中做客,让他们热情的招待他。
苏木站在破烂的汽车站前,等待着朋友的家人来接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他认不出谁是朋友的家人,他们嘴里说着自己不懂的藏语,手里拿着转经筒,他来时了解过一些,在藏语里叫‘嘛呢’。
他望向小镇远处的雪山,他不知道那个雪山叫什么,大概是座无名的雪山吧,耳边传来铃铛声,苏木将头看向走到自己面前的人,那人牵着马,马脖子上系着铃铛,难怪铃铛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离他很近时又消失了。
那人一直站在苏木面前看着他,苏木也看着他,大概看了三四分钟,那位牵马的大叔嘴里说着他不懂的藏语,手里还一直比划着什么,苏木看着面前这位奇怪的大叔,再看了看他手指的方向,原来是苏木站在车站的门口,可能挡着他的路了,车站还能进马车吗?苏木不理解,但还是往旁边挪动了几步,可那位大叔也牵着马跟着他挪动了。
让的不够多?苏木在往旁边走了几步,离车站门口有一定距离才停下来,大叔继续跟着他走,嘴里继续说着藏语,手上的动作不停,大叔像是想起什么,拍了拍脑袋,从自己的藏服里掏些什么。
苏木看见他的手往藏服里摸,以为见他是个外地人,就要拿出刀子打劫他,毕竟在这个法治社会,藏族是允许身上佩戴刀的,苏木紧张的抓着背包带子,抿了抿嘴,直到那位大叔从藏袍里掏出一封信,心才稍微提溜了下来,大叔将信拿在手里挥了挥,而后递到苏木面前,苏木看着似曾相识的信,缓缓伸出手接过,打开信,苏木的心才彻底悬了下来,信上的笔迹是他朋友的,眼前这位应该是朋友的父亲,但苏木还是保持一份警惕性,他将背包夹层里朋友递给他的照片拿了出来,再将照片上的人和眼前的人对比了一下,确认是朋友的父亲,才将照片收起来,他上前打算握手,朋友的父亲却双手合十弯着腰跟他说了声:“扎西德勒。”
苏木也连忙将伸出的手收回,学着朋友父亲的动作回了一句:“扎西德勒。”
紧接着朋友的父亲又从藏袍里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摊开让他看,上面歪歪溜溜写着汉字:‘边巴岗嘎。’
(边巴,为星期六出生,岗嘎是雄鹰的意思。)
边巴岗嘎指了指纸上的名字,再指了指自己,苏木明白他叫边巴岗嘎,边巴岗嘎听懂了苏木再叫他的名字,满意的点着头。
随后边巴岗嘎拍了拍马车后面,上面用干净的麦草铺满了马车,苏木一屁股坐上去,还没坐稳,边巴岗嘎就扬起马鞭驱赶马儿赶路,他也顺势躺在马车上,侧着头将头埋进麦草里,麦草应该是刚刚割下来的,还带着清新的青草香,他将背包放在脑袋后面当枕头,双手交叉摆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走过一段看似平坦的路,就来到一段非常颠簸的路,摇摇晃晃的,像儿时的摇摇椅,太阳高高挂在天空上,不刺眼,反而还温和,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
前方传来歌声,原来是边巴岗嘎在唱歌。
歌词大意是:“你似那一弯日轮,我像那一圈月光。你我日月同辉,同转万水千山。”这首歌的意思苏木也是在后来才知道。
边巴岗嘎坐在马背上,估计是见走出了城镇,到了乡村的小路上,就肆无忌惮的唱起了歌,苏木躺在麦草上,聆听着,难怪说他们藏族能歌善舞。
边巴岗嘎唱的是藏语,歌词他也不懂,但也不妨碍他欣赏歌声,伴随着歌声,马儿脖子上的铃铛声,日光的温和,鼻尖的青草香,似摇摇椅般的马车,在北京浮躁的心,像是被抚平了一般,从波浪到涟漪,再到平静,他缓缓闭上自己早已快撑不住的眼睛,享受这美好的时光。
等苏木睡醒,目的地还没有到,他坐起身来,揉了揉自己睡乱的头发,马背上的人听到动静回头看向他,说了句话,虽然不懂藏语,但还是能猜得出说的是你睡醒了。
苏木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边巴岗嘎没说什么,转过头继续赶路,苏木放下自己挠头的手,双手撑在麦草上,抬头看天上的星星,他到那曲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没想到自己睡了一下午,手好像碰到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是块用油纸包着的牛肉和一壶水,苏木知道这是边巴岗嘎给他的,他朝边巴岗嘎后背大声用自己还未来西藏时,所学的藏语说了声谢谢。
边巴岗嘎并未回头,只是摆了摆手,表示不客气,苏木得到回应却没有回头,原来是他在下午镇上看到的雪山,他们正朝着那雪山走去,看了一会就低头吃着牛肉,再喝上一口水,喝了一口他就将水壶举起,眼睛盯着水壶看,原来里面装的不是水,是酒。
不过也因为这酒,让身体有了一丝丝回暖,苏木再喝上几口就不喝了,怕喝醉就会闹了笑话。
吃饱喝足后,他就将身侧的毛毯扯了过来盖在身上,看着近在咫尺的星空,那是他在北京从未见过的星空,仿佛一伸手就能碰到,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可伸手也只是抓住了空气。
西藏的夜晚很少看见月亮,只有满天繁星,如同闪耀的砖石镶嵌在丝绒般深邃的夜空中。
苏木想,当他下汽车那一刻,是有些想打退堂鼓的,破烂的城镇,陌生的环境,路上行人的打量,语言的不通,高原反应都想让他现在立刻马上回北京。
要不是边巴岗嘎站在他面前,他现在可能坐上回北京的火车了。
苏木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自己躺着舒服些,不过现在这样好像还不错,苏木将包里的手机拿了出来,因为没有信号,接收不到任何人的电话或消息,不用处理导师发来的论文,不用担心实验数据。
高原反应他已经适应的差不多了,没有刚开始那么难受,想着想着他又开始困了,打着哈欠继续睡觉,苏木将这一切都归功于高原反应。
太阳悄悄越过山丘爬上了山顶,苏木被阳光刺眼着不行,才睁开眼睛。
他坐了起来,睡眼朦胧的看着附近,是一片大草原,牛羊正低头吃着草,现在正是水草肥沃的季节,倒是应了那句话:“风吹草低见牛羊。”
阳光倾洒而下,映照在汩汩流动的溪水上,粼粼波光,这是一场光与水的华丽交响,蒙古包坐落在草原上,依稀可以看见有人在蒙古包前走动。
边巴岗嘎加快马车的速度,往不远处的蒙古包走去,随后停了下来,蒙古包内的人听到马车的铃声,掀开乌尼杆门帘,纷纷出来迎接远道而来的贵客。
应该是到了,苏木跳下马车,整理整理自己的衣装,跟随边巴岗嘎走上前去。
一位年老的妇人手捧着洁白的哈达朝苏木走去,苏木低下头让妇人给自己带上哈达。
妇人献完哈达就和身后的众人一起说了声:“扎西德勒。”
“扎西德勒。”
有一位稍年长的妇人将紧紧靠在身侧的小孩拉开,并蹲下跟他说话,妇人说完话,小孩还看了一眼苏木,就朝他背后跑去了。
边巴岗嘎牵着马去卸载马车了,他们一时尴尬的站在那里,苏木时不时冲他们笑一笑缓解一下尴尬。
小孩很快就跑了回来,路过苏木时,他还害羞的不敢走。
他们朝苏木后面打着招呼,苏木缓缓转身,就看见一位少女背对着太阳朝他走来。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