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栖僵着背抿着唇，有些尴尬地不敢说话，求救似地看向苏梅。
苏梅看不下去，替穆云栖解围：“给你煮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你别打击人家！”
说完，苏梅挑了一口塞进嘴里，脸上的正义凛然瞬间就消失了。
穆云栖见苏梅亦是如此，有些不好意思：“我刚才拿着手机百度怎么做的……”
唐偌仰天长叹一口气，默默起身将三个人的面碗都端进了厨房。
苏梅弱弱地看向穆云栖，带着同情的眼神耸了耸肩，然后又对口型无声询问能看到唐偌在厨房里的穆云栖。
穆云栖摇摇头，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两分钟后，唐偌将面碗端上来，面条颜色已经从寡淡变成了鲜亮。
她把面碗推到穆云栖面前，拿筷子替他搅拌了好一会儿，才道：“现在试一试，应该好多了。”
穆云栖乖巧地接过筷子，挑了一簇进嘴，立刻瞪圆了眼睛问：“偌偌姐，你加了啥啊？”
唐偌一边慢悠悠地搅拌自己的面条，一边道：“葱油和自己之前炒的肉酱。”
苏梅盯着自己碗里的面，不可置信地问：“就没加其他的了？”
“嗯。如果不是面有点儿坨，味道会更好一些。”唐偌云淡风轻地说着，似乎将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
苏梅立刻转头看着穆云栖问：“你要不要拿个本子记下来。”
穆云栖还没来得及说话，唐偌的手机又响了。
她吞了口中的面才去拿手机，然后看了苏梅一眼，接起电话：“喂。苏梅在我这儿呢，吃了饭就走，不好意思啊。”
挂了电话，苏梅问：“张维彬啊？”
唐偌点点头：“你不接他电话，他才打我这儿来了。”
苏梅埋怨道：“我都跟他说了我有事儿，他老打电话干什么。还有，你跟他客气啥。”
唐偌瞪了苏梅一眼：“你赶紧吃了回去，不然我迟早要被砍死。”
苏梅筷子往桌上一啪，提高了音量骂道：“嘿，唐偌，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啊！”
唐偌忍不住笑出了声。
吃了饭，唐偌就要赶苏梅和穆云栖走。
下楼走到小区门口，穆云栖道：“苏梅姐，你赶紧回去吧，我打车走。”
苏梅却一脸不屑：“你别管张维彬，他就那德行，我送你回去。”
穆云栖道：“不用了，两个方向，我已经叫车了。”
苏梅看了看站在一起的两人，摆手道：“那行，我走了。”
目送苏梅离开后，穆云栖和唐偌站在路边沉默不语。穆云栖看了看手机，像是要化解现在的气氛，笑着道：“我请你吃甜筒吧。”
唐偌问：“你叫的车还没有到吗？”
穆云栖朝着不远处的小卖部跑，大声道：“还要等一会儿。”
没一会儿，穆云栖就拿着两个甜筒跑了过来。
想起他在邓嘉乔的酒店将自己护在臂膀之中的画面，她低垂着头，自嘲道：“让你看笑话了，不好意思啊！”
穆云栖却拿着两个甜筒，递给唐偌一个：“我记得你要抹茶的。”
唐偌问：“你吃的什么味道的？”
穆云栖道：“原味。你想吃这个味道的话，我再去买一个。”
唐偌摇摇头，漫不经心地咬了一口自己的抹茶甜筒，突然抬头看向穆云栖：“那我尝一口？”
穆云栖的嘴角还挂着一丝奶油，表情凝住了两秒，才犹豫道：“你介意我咬过吗？”
唐偌看着他，像是突然释怀了一般，摇头笑了笑，愉悦地摆手道：“算了算了。”
穆云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奶油，局促地蹙眉道：“我还是去给你买一个吧。”
唐偌却极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带着无比轻松的笑意道：“穆云栖，我没有错。”
穆云栖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就算你喜欢我，也不会主动和我分享一个冰激凌，我也不会跟一个不是自己男朋友的异性分享一个冰激凌。这才是正常的，邓嘉乔他们不是正常的。所以，我没有错。我因为一个冰激凌和他分手，我没有错。”
她目光坚定，像是终于挣脱了束缚在自己身上的枷锁，笑意也发自内心：“我没有错。”
穆云栖看着唐偌的侧脸，他现在已经能清晰地辨别出她的笑是真诚还是虚伪。
比如现在，她的笑就是真诚的。
唐偌能察觉到穆云栖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她心虚地开口问：“你的车怎么还没有到？”
“我取消了，想跟你多说一会儿话。”
唐偌理了理情绪，犹豫许久，才又道：“我跟邓嘉乔在一起之前，有一次我跟他走过水塘边很窄的一个木板桥的时候，他跟我说人都有一个惯性，就是当他要落进水里的时候，他就会惯性地抓住离他最近的东西，不管那个东西对他有没有用，他都会紧紧地抓住不放手的。”
穆云栖茫然地看着说这话的唐偌。
“然后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把我朝水里拽，我吓得立刻就把他的手抓住不放。”
“那时候他是为了让我抓他的手才说的话，但那句话好像真的贯穿了我三十年的生活。小时候害怕被抛弃，每天都在小心翼翼地生活，不敢给我妈添麻烦，那时候，努力做一个好养大的小孩儿就是我的救命稻草。十五六岁，觉得被抛弃也无所谓了，于是开始报复性反叛，逃学、打架、拉帮结派，那根稻草又成了想要得到他们一点点的，哪怕是恶意关注的希望。等到我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时，那根稻草，又变成了无论如何也要离开他们的决心。遇见邓嘉乔的时候，那根稻草又在我旁边教我逃避现实，虚构未来。”
唐偌转头看着穆云栖道：“但是稻草是没有用的，我不会再因为害怕落水而去寻找稻草了。”
她对上穆云栖坦荡的目光，心跳没来由地紊乱了一拍，立刻道：“傻子，回去吧。”
“但你还没跟我说怎么煮面。”
唐偌简直无语：“回去微信发你。”
穆云栖注视着她，缓慢地后退几步后才笑着道：“那我走了。”
他转身朝前走，唐偌喊道：“你不打车吗？”
“我走一走。”穆云栖没有回头，只背对着她挥了挥手。
他的手臂曲线流畅，脚步轻盈，似乎连发丝都像是在朝着她笑。
回到公寓，唐偌才发现邓嘉乔发了一个账号过来，立刻给账号转了十七万过去。
第二天，刘佳乐给她发来了邓嘉乔撤诉的消息。
唐偌再给邓嘉乔发消息，他已经拉黑了自己。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唐偌看着自己的信用卡账单，无声地笑了笑。
没有关系，当初她和邓嘉乔分手时，卡里也没有什么钱，不一样好好活到了现在。
经此一事，便再无任何可以让唐偌分心的事情。
她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最为重要的工作中，一路解决天气、设备和员工之间的各种问题，披荆斩棘地熬过了最为艰难的十一月。
到了十二月，临时出现的区市县之间参观交流接踵而至，她又马不停蹄地忙着汇报总结，带着林峰和薛欣然他们奔赴现场。
偶有那么一瞬间，她才会在人群中寻找到穆云栖的身影，匆匆看上一眼，看完之后，才又心生烦躁。
直到某天，她梦见穆云栖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低头亲吻。
她从床上起来，整个脖子剧痛无比，动弹不得。
去医院挂了个急症，医生在她的脖子上一顿扎电针后，她仰着头，脖子上装着颈托，在公司所有人的注视中回到了办公室。
到了年底，手上的工作接近尾声，唐偌终于得以在中午吃饭的时间抽空去办公室见了苏梅。
“你还记得我啊？我还以为你已经有新官配了呢！”
苏梅尖酸刻薄地朝着唐偌翻白眼。
唐偌把一条包装好的丝巾放到苏梅的办公桌上，仰头对着她道：“不要我送别人了。”
“啪！”苏梅双手将包装盒牢牢按住，手臂一弯，丝巾就流畅地落入她怀中。
她弯着眼眸道：“不要是不可能的。”
唐偌这才道：“走吧，楼下吃顿二十分钟的饭。”
苏梅起身骂骂咧咧：“哪儿来得及啊，上菜都得十多分钟啊！”
苏梅没想到，唐偌最后带她到了楼下的快餐店，买了一份情侣套餐。她盯着唐偌递过来的汉堡，后槽牙死死咬着道：“我跟你说，今天这饭我给你记下了。”
唐偌心烦，时间又紧，直奔主题道：“我有点儿烦。”
苏梅道：“工作上的事儿不顺利？”
唐偌摇摇头。
苏梅好奇心大起：“又是你妈跟邓嘉乔的事儿？”
“不是，是穆云栖。”
苏梅一听，双眼发亮，忍不住道：“你俩最近都忙，我都没问你跟他最近有没有什么新情况。”
唐偌纠结着，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
她眉头紧锁不回答，苏梅便认为她承认了，立刻又道：“真有情况啊？你俩真有情况啊？到哪儿了啊？”
唐偌白了她一眼，又道：“不是。”
苏梅张大了嘴，一副茫然的模样盯着唐偌。
唐偌一咬牙，继续道：“我昨晚梦见他了。”
苏梅的眼睛又瞪大了一圈。
唐偌咕噜咕噜灌了自己好几口冰冷的可乐，这才道：“你知道我之前真的把他当小孩子看，就想把工作上的事儿教给他，让他真的学到东西。但是……”
唐偌表情古怪复杂，内心像是在不断挣扎：“但是，但是他好像又不是我想的那样小，跟他一起待久了，觉得他越来越像一个男人了。我现在就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只是将他当成小孩子了。”
苏梅道：“大姐，他已经二十一了，本来就不是小孩子了，只有你才把人家当小孩子。”
唐偌摇头：“可是他在我心里就是小孩子。我爸在的时候，提到他的时候，他就是一个小孩子。”
“人家满了十八岁就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别说他了，你十八岁之前该谈的恋爱也谈了，该做的不该做的你也都做了，现在对着一个二十一的小伙子说当他是小孩子，你觉得合理吗？”
“那不一样。”
“打住。”苏梅打断她的话，继续道：“问题是刚才你说你没办法把他当小孩，那你就正视他，把他当个男人啊！”
说到这里，苏梅突然惊呼一声，吓得唐偌整个身子一抖，忍不住出手打她一下，骂道：“你发什么疯啊！”
苏梅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唐偌，你不会是梦到跟他上床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