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再度分别

程澄以为春雨还在担心女子抛头露面的问题,提议道:“现在正空,我带你去旁边的商铺里见见女掌柜如何?”

“有什么好见的,我信你。”

“走嘛,她经营的脂粉钗镮,可是整个祥云城最受欢迎的了。凡是路过此地的外城女子,每每来,都要带几样回去。”她拉着她往外走。

春雨拗不过被拖着去隔了一条街名为“雅阁”的商铺。

这个时辰正当午,铺子里没什么人,掌柜兰雅正坐在柜台后整理饰品。听见脚步声,她抬头望过去,嘴角微微一笑,小丫头又来了。

“兰姊姊,我又来了。”

“欢迎欢迎,小丫头好几日没来了。这位是?”

“这位是孟春雨,陈逸的夫人。姊姊这位是兰掌柜,姊夫送你的玉镯就是在这儿买的。”

“原来是陈夫人,欢迎欢迎。”

“兰姊姊,我们随便看看,你忙你的就好。”

“好,你们随意。”

“清儿常来?”

“差不多吧,偶尔空了就来看看。你看这些珠宝首饰,多养眼。”

“噗……”春雨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么喜欢,怎么没见你给自己买过一件半件的?”

“看看就好,真买的话,怕是要堆满几个匣子,空吃灰,不值得。”

两人仔仔细细地转了一圈又一圈,临走时,程澄难得挑中一支做工精致的蝴蝶发簪,另打包了两盒胭脂以及一盒珍珠粉。

以往她来都是到处转转,没花过一铢,今日例外。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她递上装着胭脂和珍珠粉的盒子,道:“这个送你,欢迎你来。听说这个珍珠粉对皮肤最好了,用水调匀,涂在脸上,一刻钟后洗掉,保证皮肤嫩呼呼,让人爱不释手,摸了还想摸。”

春雨看着清儿一脸坏笑地瞧着自己,羞得满脸通红,直道:“好了,收起你的眼神,你个小鬼头,总想些有的没的。”

“此乃人之常情矣。倒是便宜陈逸了,娶得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美娇娘,我若是男子,定让姊姊等我十年,唉……叹晚矣!”她一声叹息,道尽了遗憾,临了偷瞄一眼对面的人,丝丝窃笑荡在唇角。

“你呀!”

“掌柜一事,姊姊考虑得如何?”

“我想试试看,万一我无法胜任,到时你再找别人,可行?”

“好,听你的。既然你答应做这个掌柜,那这支发簪算我送新掌柜的见面礼。”

“这个我不能要,太贵重了。”

“孟掌柜一定要收下。新铺开业,得有件新首饰。”她劝道,这发簪是她注意到春雨的目光多停留了片刻,知道她喜欢,特意买的。

马车刚在府外停下,门房急着迎上来,“清儿姑娘,家主吩咐你回来立刻去见他。”

“什么事这么急?”

“小人不知,姑娘快去就是了。”

“姊姊,我先过去。”

“快去吧。”

程澄大步流星往晨晖院走。

春雨跟在后面,累得气喘吁吁亦是追不上。两人的距离越拉越大,直到不见对方背影,她没回自己的住处,去了清儿的院子等。

站在书房外,程澄咚咚敲了两下门,气息微乱,声音略急地道:“公子找我?”

“进来。”

她推门而入,见他稳稳地坐在那,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度以为他是受伤了要医治,担心得不得了。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直到他下首坐着的陌生人说了一句“天外来客”,她才注意到那人。

“清儿这位是易天!”墨星辰介绍道。

“天外来客?老先生什么意思?”

“姑娘应该最明白老朽的意思。”

“先生不说清楚,晚辈怎知您的意思是晚辈以为的意思。”

“无需说清,老朽的意思就是姑娘以为的意思。”

“如此的话……可有解?”

“时机未至。”易天缕了两下花白的长胡子,继续道:“顺势而为方得始终。”

“先生,此话何意?”

“你可愿拜老朽为师,跟我走。”

“大师何意,请您来是为清儿解毒,怎能让你带她走。”

“先生此举也是顺势而为?”

“无心插柳罢了。”

“若晚辈不跟先生走,先生可愿为晚辈解毒?”

“自然……不愿……”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程澄不再多问,双膝噗通跪在易天面前,坚定果断。

“今日为师便收下你,收拾收拾跟我走吧。”

“大师慢着,你想带走清儿,本君还没答应。”墨星辰一跃而起,拦住易天的去路。

“老朽只道考虑替她解毒,平昙君无权决定老朽去留,更干涉不了她的自由。”

程澄眼看着王子要发火,扯着他的衣袖,紧着对易天说道:“师傅,能不能缓一日,徒儿这边总得将事情交待妥当。”

“等你一日。”

“谢师傅成全。来人!”

“清儿姑娘有何吩咐?”

“送先生去我的院子,妥善安置。”

“是,先生这边请。”

差人领走新任的师傅,关起门,她反而不知如何开口了。

“为什么要跟他走?”

“你知道的……”

“他能解你的毒,不跟他走,本君亦会想办法让他解毒。”

“王子难道要严刑拷打?”

“并非不可。”

“解毒是恩惠,不解是本分。人之常情,道德绑架不对,武力逼迫更不对。何况他老人家那么大年纪,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

“什么传统美德,绑架,休要拿你那里说辞搪塞本君。”

“好,虚的不说,咱便说些实在的。他能解我的毒,实力定在师傅之上,跟着他,我能学到更好的医术,在这儿……不能。公子明白了?”

“我会想办法让他留在这教你医术。”

“他现在是我师傅……”

“那又如何?”

“意思就是说,公子若敢动他,我便与你死嗑到底。”

“你为了只见一面的人,要与本君为敌?”

程澄甩开他的手,走到桌前用他的杯子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望着对面的人,叹了口气,轻声道:“不是我要与你为敌,是我真的想跟他走。我不想同你吵架,明日离开,再见不知何时,分开时我不想带着遗憾,好不好?”

“你不走,便不吵。”

“有句古话说’无心插柳柳成荫’,我觉得去比不去更有利。纵然你能逼他解毒,逼他教我,可你战败云昙尚且不伤害无辜百姓,此时又何必说如此狠话。”

“有何不可!我想要的,只要能得到,从不介意是何等手段。”

程澄愣了片刻,叹道:“他知我的来处,已非常人能及。跟在他身边,于我好处颇多,他不嫌弃还收我为徒,是我之幸,公子可明白?我是过客,能留几日都是未知……”

“既是未知,留在我身边不好?”

“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如你一般。”

时间静止仿佛过了千百年,墨星辰黯淡的双眸望进她的眼中,汇集了全身的力气,可发出的声音沉闷闷的尽是无奈。

“好,本君让你走。”

她急跑了两步,眼角的泪水顺风飞过,紧紧抱着他,总觉得今日一别再无相见之日。

“谢谢你!墨星辰!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铭记于心,生生世世都不会忘记。”

墨星辰一如既往的温柔地顺着她的发丝,只是不发一言。

她的泪水无声地落下浸湿了他的胸膛。

他捧起她的脸,替她擦干眼泪,“自己选的路,哭什么?去吧,明日出发,本君还有事,便不送你了,以后照顾好自己。”

撒开抓着他衣襟的手,她道了一声,“再见”,头也不回地走了。

再见——期盼与你再见,唯恐再也不见——期盼是一万,唯恐却是那个万一。

回到院子见春雨正与师傅坐在凉亭聊天,秋日冷风习习,满院的花不知何时已落败凋零。

“人走花谢嘛?”她用力摇摇头,甩掉这个自怨自艾毫无关联的想法。

“师傅。”她向易天行礼。“姊姊怎么在这?”

“见你急匆匆地去找家主,担心有什么事,便过来等,正好遇见易老先生。”

“没事,姊姊先回,晚些时候过去找你。”

“好,你们聊,易老先生,小女子先告退。”春雨此刻方才知老先生是清儿的师傅,回想闲聊时应并无失礼的举动,现在更是不能失了礼数。

“师傅爱喝什么茶?”

“皆可。”

“师傅可用过午膳?”

“不必备了。”

“好。那我去泡壶茶来给师傅。”程澄将他安置在院里左侧的偏间后,便跑去膳房泡了一壶红茶,找了些清淡松软的糕点送过去。

“师傅有事唤人过来就行,徒儿出去办点事情。晚膳前回来。”

“去吧。”

她径直去了南院,进屋时春雨正在缝衣,“姊姊午后还有空闲嘛?”

“怎么了?”

“禾青有些事情得交接一下。”

“倒是有空,不过你怎么突然着急了?”

“明日我要跟着师傅离开,禾青就拜托你了。”

“嘶”,春雨分神的瞬间,手指被针扎出了血,鲜血染在黑色的面料上分不出颜色,“你又要走了?”

“手怎么样?”

“没事……为什么又要走?”

“我身上的毒只有他能解。”

“非走不可?”

“嗯。”

“什么时候回来?”

“未知。有一事,还得麻烦你。陆子峥那小子,虽然看着沉稳,到底还是个孩子,日后麻烦姊姊多多照拂。”

“放心,我会顾好的,等你回来。”

气氛格外凝重,分别总是这般,让人不舍。

翌日清早,陈府门前,程澄看着春雨乌黑的眼圈、泛红的双眸,接过她熬夜替自己缝制的两套里衣,红了眼眶。

“路上一定要小心,在外面照顾好自己,遇到危险要跑远点,万万不能牵扯进去,知道嘛?多配些迷药之类的,都是只身在外防身必备的。”

“好好好,我记下了。”

“该走了……”易天坐在马车里提醒道。

“是”,程澄手拄马车前板,跃起转身坐在前面,她望了一眼陈府半敞的大门,里面没半个身影。

阿兄外出几日不见人,陈迩师傅出门办差,上次见峥峥还是几日前,唯独在府里的那位说有事,亦果真没来送行,她低头道了句,“我们走了”。

拉起缰绳拍下马背,马儿嘚嘚地小跑起来。

她自然没发现府中一棵大树上的人影,而那人影的目光从始自终未离开她片刻,直至马车消失在街道的转角处,再看不见。

马车驶出城,她扬起缰绳准备加速前进,被迎面驶来的另一辆马车拦住了去路,月沐不等马车停稳,纵身一跃跳下车,快步而来。

“阿兄,回来啦?”程澄喜出望外地问道。

“幸好赶上了。”月沐撩起衣襟,跪在马车前,语气坚定地道:“吾妹交予大师,受您恩惠,感激不尽,请受晚辈三拜。”

“小公子无需客气,她如今是老朽的徒儿,老朽自当竭尽全力。”

“谢前辈。”月沐依旧重重地三叩首。

“阿兄起来吧”,她在边上扶起他。

“拜了师傅,以后便要听话。”

“知道了。”

“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缺什么少什么给我送信。”

“嗯。”

“这个给你,别不舍得吃穿,不够用亦要给我送信。”

“你留着用吧,我有银钱的。”

“收着,你能有多少银两,傲天国不比咱自己家,有备无患。”

“好吧。”

“这个是小黑,我驯养的,你带着去,按时传书回来,记住了嘛?”

“记住啦,有师傅在,阿兄放心好啦。”程澄又听他念了半刻钟,比如冬日多穿些注意保暖,夏日亦不要着凉,衣食住行,挨个说了一遍。

“阿兄,再啰嗦下去,天就要黑了,我和师傅怕要露宿街头了。”

“不啰嗦了,为兄还是送你到地方,安心些。”

“我的好兄长,我与师傅两人游山玩水,走走停停用不了多久就到了。带着你岂不是玩得不尽兴,你快回去吧。”

月沐听到妹妹的话,陷入纠结,到底该不该去送。

“阿兄放一百个心,到了地方,我便用小黑给你报平安,再说还有师傅在身边呐。”

他望了望马车,又看了看她,再次叮嘱道:“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走大道,不要贪近走小路。”

“好好,知道啦,放心。”她坐回马车前,将鸟笼放进车里,“阿兄,亦要照顾好自己,洛洛走了。”

话音落,她扬起缰绳,马儿飞奔而去,不再增添依依惜别的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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