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别!开个玩笑。”将人惹得发疯,叶钧却依旧还是那副清雅如谪仙的好模样。他从袖中掏出一张泛黄的宣纸,轻轻放在桌上,挑眉示意:“喏,送你的生辰礼。”
“什么?”梁濯皱眉,“幽州的军报?”
“非也非也,是幻警剂。”
“......啥玩意?”一瞬间,梁濯以为叶钧才是中邪了。
“没见识了吧?”叶钧悠悠道,“前段时间,我顺道去了趟西域,从那巫医手中带回了这个方子。”
“你还去了西域?你去那巫蛊神秘之地干什么?!你是太子,那地方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万一……”梁濯后怕。
叶钧一笑:“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嘛。一直听闻西域富庶,有许多不同于叶梁的特产,我实地考察一番,确实如此。我打算将来与西域王室联系,开辟商路,让叶梁与西域互通有无。”说完,他不忘低声叮嘱,“我去西域这事,别让玉瑶知道啊。”
梁濯无奈叹气。
人都回来了,再说什么也是无用的了。虽然早知叶钧心怀大计,雄才伟略,却没想到他竟能置安危于不顾。
此人心机有,胆量也有,是天生的帝王!叶梁必会在他手中再次强盛。
届时商路再一开通,梁濯几乎都能想到林舒云眉开眼笑的神情。
呵,怎么又想到她身上了!梁濯咳嗽一声,点了点薄如蝉翼的宣纸,肃然道:“说正事。”
叶钧放下茶盏,徐徐道:“这幻警剂,是专门用来对付宁肯死也不肯吐露秘密的‘硬骨头’。只要按照这方子上的药材抓药,熬成药汁,给受讯之人灌下去,不用加刑,受讯的人自己便将心底隐藏最深的秘密,如实说出来了。”
“这么神?”梁濯半信半疑。
叶钧摇着手中的折扇,高深莫测的微笑。
梁濯夺过他扇子,扔在桌上,眉梢忍不住跳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卖关子。幽州敕牧一死,戎狄当即来犯,就跟死的是他亲人一样,一天也没耽误。三皇子主动请缨前往幽州,你安排云阳真人也卜卦为吉,让皇上将三军兵符交给他,派他去幽州驱敌。据探子来报,现在,三皇子,你的老对手叶铄已到达幽州,正点兵遣将,准备大展身手呢。”
叶钧清雅的眉眼淡定从容,唇边含着温和的笑意,玉指端起茶盏,茶面不见一丝涟漪。他浅笑道:“老子曾言‘天欲其亡,必令其狂’。我为叶铄铺的这盘棋,他这才走到哪。沉昭,要沉得住气。”
顿了顿,叶钧抬眸:“今日你在大理寺审讯,可问出什么?”
“没有。那容浔十八般刑罚都受遍了,就是不肯开口,若不是我有意留他一口气,他早就没命了。”梁濯按了按眉心,神色凝重又无可奈何,“此人身上一定有关键!临行前,叶铄指名要让容浔一同随军。当时我就觉得不对,此人先前只是容氏一个毫无地位的庶子,自长陵之战后,突然崭露头角,十分得叶铄看重。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于是,我设法将容浔掳至大理寺牢房。果然,即便叶铄已身在幽州,背地里却留了心腹在京城,一直寻找容浔的下落。”
“嗯,我想也是这样。既然此人不畏刑罚,那不如换种方法。”叶钧将宣纸推到梁濯面前,微微一笑,“试试这个吧。”
梁濯终于打开纸张,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你确定这什么……剂,有用?这里面大半的药,连我都只听过没见过,更不用说旁人了。再说,时间紧迫,等我找齐药材不得猴年马月去了。”
“好说好说。”叶钧摆手,淡定噙笑,“药材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梁濯先是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瞪大了春水眼:“林舒云?”
叶钧拍了拍他的肩,拾起折扇,慢悠悠地晃着,慢悠悠地笑:“所以我说,这是给你的生辰礼嘛。”
“既解决了麻烦事,又给你和林姑娘制造了相处机会,可谓一箭双雕。甚好!甚好!”叶钧笑得见眉不见眼,临走时,还不忘道一句,“别太感谢我啊。”
梁濯:“……”
交友不慎啊!
谁能想到叶钧长得跟清逸出尘的谪仙一样,心却这么黑!
将人卖了,还让人帮他数钱!
这种人还做什么皇帝啊,直接跟林舒云抢生意算了!
*
翌日,梁濯特地换了一身浅绿色绣竹锦袍,端坐在大堂上,抿茶,虚位以待。
林舒云进来时,被他一派清幽贵公子的作派晃了晃神,正想开口打趣“梁大人如此用心打扮,准备与哪家小女郎幽会啊?”
话还没出口,就见梁濯浓密如小扇子般的眼睑挑起,多情的春水眼凝着她,凉凉一笑:“哟,本寺茶都喝完三巡了,林大掌事才终于来了。想必您这大忙人抽空来我这鄙府,推了不少生意吧?”
林舒云已经对他这副不阴不阳的语气见怪不怪了,就当没听见,自顾自地把手中的食盒放到桌上,端出里面的药汁,递到梁濯面前:“喝吧。”
梁濯扫了一眼,撇过头:“不是你亲手熬的,不喝。”
“嘿你!”林舒云刚修炼的心如止水的境界,瞬间迸裂,她颤抖着手,压着火气道,“你怎么知道不是我亲手熬的?别废话了,快喝!”
“碗里连药渣也没有,清澈如水,你手艺能进步的这么快?”梁濯扬眉,眼中露出如炬精光,断案如神。
林舒云沉默了。她实在没想到梁濯的癖好居然如此……不寻常,喝药非要混着药渣喝,嫌昨日被呛得不够厉害是吧。
她无奈道:“那你待如何?我再重新熬一碗?”
梁濯轻轻“哼”了一声,大发善心的开口:“不必了”,然后屈尊降贵地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林舒云拿回空碗,松了口气,低头行礼:“那民女告退。”
“等等!”
刚走几步,梁濯冷冽如清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回回都走这么快,本寺这到底是有豺狼,还是有虎豹?你怕成这样?”
林舒云回眸:“梁大人还有何吩咐?”
“啧,把你身子转过来再跟本寺说话。”梁濯不满。
林舒云只好缩回脚,回正身体。
见对面人嘟嘴咬牙的小模样,梁濯抿唇笑了一下,随即低头咳嗽一声,面上恢复成漫不经心的神情。他潇潇站起,踱步逼近,递过去一张泛黄的宣纸。
“什么?”
“幻警剂。”
“......啊?”林舒云面露茫然。
梁濯唇角勾起,用一种用心良苦的语气,循循“教导”道:“听不懂吧?所以说,以后你少和只知打杀的恶徒厮混,要多和本寺这样的博学之士相处、学习。知道吗?”
林舒云:“......”
得知了幻警剂的作用后,林舒云大为震惊:“世间真有此奇药?若真能见效,我也非要去趟西域不可了。”
闻言,梁濯顿了顿,修长的指尖点了点宣纸,泼冷水:“就你这小身板?呵,没我引路,你怕是连叶梁边境也摸不到。算了,与你废话这些干什么,你先把这药材找齐了再说。”
林舒云展开,看了一会,远山眉越看越紧,直至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梁濯。
触及她的目光,梁濯悠悠点头。
林舒云咽了口口水,视死如归道:“好!刀山火海,我与梁大人走一遭!”
“但在此之前,我想先去看看牢中的那个人。”她抬眸。
梁濯一愣,微笑:“好。”
*
大理寺的牢狱依旧昏暗阴湿,即便眼下正是正午,这里却连一丝阳光也照不进来。
幸好每隔几步都有壁上的烛火引路,否则搭配着犯人偶尔的呻吟声、求饶声,真会恍然如进地狱冥府。
林舒云跟在梁濯身后,提着裙摆,小心翼翼。余光中,她恍惚看见梁濯瞥了她一眼,然后放慢脚步。
路过当初被鞭打的那个牢房时,林舒云下意识的一抖,往昔记忆重现在脑海中,鼻尖似乎再次闻到浓郁不散的血腥气。
忽然,手被握住。
“怎么这么冰?”一道担忧的声音响起,下一瞬,“咔哒”一声,火折子被擦亮,梁濯牡丹花般的容颜出现在眼前,他俯身靠近,凝眉,“你脸色好苍白,是不是不舒服?我们先离开这里。”
林舒云笑了笑,摇头:“没事。我只是,想起了我在这牢中时的情景。”
梁濯怔住,映着烛火的漆黑瞳孔重重颤抖一下,嘴唇抿紧成一道锋利薄线。
良久的寂静中,他垂眸,低声道:“对不起。”
林舒云惊讶看向梁濯,他小扇子般的眼睫下垂,在稠丽的眉目间打下一片微微晃动的阴影,隐藏了其中的神情。
但他握着她的手,微微抖动,泄漏了他的不安。
林舒云莞尔:“梁大人职责在身,我都明白。只望日后,梁大人莫要再故意‘为难’我,那我就烧高香了。”
梁濯春水眼一抬,张嘴想要反讽,最终,又咬唇咽了下去。
他转身,握着林舒云的手没松,冷冷开口:“本寺那不叫‘为难’,叫‘好心相帮’。你这榆木脑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林舒云:“……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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