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在门外急得团团转,指甲都快被咬秃了。正当她六神无主时,窗缝里忽然传来孟鄢的声音。
她一路小跑过去,孟鄢的身影藏匿在阴影里,月牙看不到他的脸,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声线懒倦,话尾发飘。
“月牙......备桶凉水,我要沐浴。”
“主儿,这天气用冷水要生病的……”
“快去。”孟鄢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月牙只好去给他放好了冷水,孟鄢将自己浸在刺骨的冷水里,体内那股诡异的燥热终于渐渐平息。他任由寒意渗进骨髓,牙齿止不住地打颤。
窗户依旧留着一丝缝隙,寒风争先恐后低往屋子里钻。泡冷水的代价来得很快,不过半个时辰,孟鄢便发起高烧,额头烫得吓人。
那碗冷掉的梨汤仍旧摆在桌子上,像是罪魁祸首一般审视着孟鄢。
“把梨汤处理掉。”他虚弱地吩咐月牙,”今日之事,半个字都不许泄露,就说是染了风寒。”
听到这话月牙急得直跺脚:”可二姨太她......”
“照我说的做。”孟鄢闭上眼,“去禀告老爷,我病得厉害。”
月牙红着眼眶应下,刚冲出院子竟迎面撞上席老爷——身旁果然跟着二姨太!
玉茹见到月牙,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外,月牙对她没什么好脸色,席老爷见她匆匆忙忙的样子便呵斥道:“跑什么!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老爷!五姨太突发高热,奴婢正要去请您!”
“怎么回事!”席老爷脸色骤变,快步闯进孟鄢的房间,只见孟鄢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孟鄢见到席老爷来了,睁开迷蒙的双眼,眼尾都是湿热的,席老爷见状顿时心软成一滩春水,恨不得自己替他受着病痛之苦。
‘“老爷……”孟鄢软着嗓子,见到席老爷挣扎着要下床,被对方一把扶住,隔着一层汗湿的衣衫,能感受到里面皮肤滚烫的温度,席老爷跟捧着块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坐好。
“怎么好端端的发烧了?”席老爷拧着眉心,微微侧目向后呵斥道:“丫鬟怎么伺候的!”
“您别怪月牙……”孟鄢气若游丝,呼吸间吐着热气,“是我穿的单薄了,上午二姐姐邀我去院里走走,我匆忙出门便忘记添衣,走到二少爷的院子里时,二姐姐忽然说有急事,就让我在原地等她,那时便吹了风,回来就发烧了。”
话音一落,孟鄢抬起眼,平静无波的目光越过席老爷落在玉茹的身上。
他什么都知道。
玉茹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哪来的如此巧合,月牙刚出门就撞上了要来探望的席老爷和二姨太,况且上午刚刚和她见过,这会她是掐准药效发作的时间来让席老爷看笑话的。
这局做的阴毒,她料定自己不敢将此事捅出去。若是让老爷知道了,纵然自证清白,但必定会让老爷生疑,就算自己逃过一劫,但月牙绝对不会有好下场;若忍气吞声,便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你带他乱跑什么!”席老爷果然动怒,但抚着孟鄢后背的手依旧轻柔,他并非听不出孟鄢语气里的控诉,只是难得的撒娇和依赖让他很受用,于是他也顺水推舟,愿意唱这个红脸,“还有你一个当姨太太的带着孟鄢往乐言的房里跑像个什么样子!”
“是我的错……我只是怜惜这五姨太刚进家门,除了老爷您便再无人可依靠,昨儿宴席间云杉给了他难堪,平白受了委屈,想带他散心罢了……”
玉茹说着,眼尾又泛起了泪花。
这番话看似情真意切,却把祸水引向了不在场的四姨太。果不其然,老爷对此依旧耿耿于怀,一提起这事心里怒火更盛。
“一个两个的都不让我省心!”席老爷从胸口挤出一句斥责,又看向孟鄢,眼里的心疼不是假的,但却让孟鄢看得直反胃。
“一会给你请医生来看看,”席老爷拍了拍孟鄢的掌心,“厂里还有事要忙,我先回去,你好好休息。”
说罢,席老爷恋恋不舍地走出了房门。玉茹却没有离开,只是立在原地,依旧那副担忧的模样,孟鄢不明白,老爷都走了她何苦还强迫自己装出手足情深的样子。
“小孟,都怪姐姐,今日让你吹了凉风。”
“二姨太言重了,”孟鄢淡淡道,“是我掉以轻心,忘了这入秋后的温度,这天上的太阳瞧着温暖但空气中可是藏着冷风。”
玉茹再也说不出什么,扯着嘴角挤出笑容便告辞离开了。
·
“什么?孟鄢发烧了?”
席乐言听到这个消息后,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说完才发觉自己失言,悻悻地闭上了嘴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三姨太教训道,“他怎么也算是你姨娘,你哪能直呼人家大名!”
席乐言肩膀挨了母亲一巴掌,捂着肩膀老实地改了口:“那个五、五姨娘怎么忽然发烧了?”
“说是今早受了风,”说到这里三姨太又疑惑地皱起眉,“还是在你的院子里,乐言怎么回事?”
“是二姨太,她带着五姨太散心,习以为常地就走到了我的院子里,”席乐言语气颇为不满,“而且也不知道怎么了,墨宝忽然挣脱了锁链跑出来,撞倒了五姨太。”
“墨宝贪玩,以后看得紧些,”三姨太满目担忧之色,“这件事你做的也不妥当,晚些我也去探望一下五姨太。”
“大晚上的你折腾一趟做什么?”席乐言劝住母亲,“明日再说。”
“等明天再去显得多失礼!”三姨太略略思忖片刻,拍板决定道,“这样,待会儿我炖点燕窝粥,你替我送过去。”
席乐言噎了一下,震惊地瞪大了双眼,指了指自己,诧异道:“我?”
虽然席乐言心里确确实实担忧孟鄢的病情,但是碍于今早的过节,他有点抹不开面。
“不合适吧……”席乐言这会反到纠结起来,“我都这么大了,这么晚去姨娘的房间不太好。”
三姨太不知道这席乐言一反常态的原因,明明之前还满不在乎地说着都是男子他没什么好避讳的,怎么今日偏偏扭捏起来了?
难不成,五姨太的病真跟席乐言脱不开关系,他做贼心虚才不敢去的?
猜到这里三姨太也有些真的生气了,她这人最怕做人做事差了人情,便强制席乐言今晚必须带着自己亲手炖好的粥过去。
席乐言拎着食盒往西厢走,半路遇上了背着包匆匆赶来的林医生,看样子应该是去给孟鄢看病的。
对方走得急,席乐言喊了他两嗓子才反应过来,向席乐言点头问好。
“你这是给五姨太看病去?”
“是的二少爷,老爷说五姨太受了风寒,我便带了些药过来看看。”
“我看看都什么药,我直接带过去,你回家吧。”
林医生面露难色:“这……”
“就这么信不过我?怎么说我也是在外学了这么久的医科,一个风寒而已,我能治好。”
“不不不……”林医生连忙摆手解释,“不是质疑您的医术,只是老爷那边……”
席乐言见状了然道:“放心,老爷若是问起来就说是我让的,我会替你解释,老爷不会怪罪的。”
这番话像是给林医生打了针定心剂,长舒一口气后打开药箱,见席乐言认真挑了几副药后便离开了。
·
二姨太走后,孟鄢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再睁眼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外面传来敲门声,孟鄢以为是医生,便让月牙去开门,结果却听到了门口月牙的惊呼:“二少爷?”
席乐言?!孟鄢也十分惊讶,他怎么来了?
孟鄢来不及说话,转眼间席乐言就来到了他面前,看着孟鄢憔悴的模样,原先心中挥之不去的怨怼竟然在此刻变得渺小,在万千复杂的情绪中犹如沧海一粟。
“怎么是你?”
由于高烧的缘故,孟鄢的声音沙哑,席乐言将食盒和药放在桌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孟鄢:“看到是我很失望吗?来给你看病的医生被我赶走了。”
“你!”孟鄢瞪他一眼,心道这人怎么如此记仇,他冷声道,“你不怕我告诉老爷?”
“孟鄢,你说话真的好无趣,”席乐言逗一逗孟鄢,坏心眼使完自己也忍不住破功笑了,“放心,我是来给你治病的。”
“你?”
孟鄢半信半疑的眼神让席乐言极其受挫,他气急败坏地给自己正名:“你这什么眼神,我在国外可是学医的!”
“算了吧二少爷,我再睡一觉就好了,您先请回吧。”孟鄢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正要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却被席乐言不由分说地拉住胳膊,偏偏对方力气比自己大得多,孟鄢无论如何也挣扎不过。
“席乐言!你存心的是不是!”孟鄢真是气急了,用力地拍打着对方的胳膊,本来二人力量差距悬殊,再加上孟鄢生病没有力气,这几下的拍打对席乐言来说完全不痛不痒。
席乐言强迫孟鄢坐起来靠在床头,折腾一番,孟鄢气喘吁吁地瞪他,席乐言全当看不见:“我看看烧退没退。”
“不用你管!你——”
孟鄢骂声忽然堵在了胸口。
席乐言的气息像潮水一样涌来,刹那间将他包裹,额头上抵着对方微凉的皮肤,这个距离孟鄢甚至能看清席乐言低垂的睫毛。
“嗯,现在好多了,”孟鄢听到席乐言好听的嗓音在耳畔环绕,“确实不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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