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金丝腹奇毒无比!只有一盏茶的时间,否则便无力回天了!”傅小鱼紧张地叫道。
月白细蛇的腹部有一道自头至尾的金色细线,钱传瓘的心猛地一坠!
“你识得此蛇?!怎么救治?!”
“唉!你赶快把她被蛇咬处的毒血吸出。切记:至血呈鲜红才可!我去找药!”傅小鱼拄着拐,一跳一跳往东厢房跑去。
他一回头,见钱传瓘还蹲在吴行歌身边,面上满是紧张与纠结。催促道:“哎哟,我的钱刺史!还等什么呢?!我这左右两家都无女眷。就算你多跑几家找着个妇人家,你怎知她愿意来涉此险?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你的行歌可就踏上奈何桥了!”
钱传瓘的脑中轰轰作响。他本已决意将心事深埋心底,谁都不令知晓。但现今……, 男女授受不亲,若他为吴行歌吸出毒血,将如积雪累累的峰顶松落了岩石,可能引发什么他已不能亦无时间多思。他俯身抱起吴行歌走入厢房。
见到伤口流出的血由黑转为鲜红时,钱传瓘心中的擂鼓方轻缓了些。
门外响起叩门声。“钱刺史,此药应能解蛇毒。外用敷于伤处。”
傅小鱼手中拿着个青瓷小瓶,双眼有意无意向屋内瞟去。钱传瓘高大的身形堵在仅开了一条缝的门口,将厢房内的情形遮得严严实实。
将药粉仔细敷于吴行歌伤口,钱传瓘为她理好衣衫。当她的呼吸趋于平稳,面上也渐复血色,钱传瓘提起的心缓缓落了下来。他的视线落在吴行歌衣衫上那点沁红旁的酱渍上。
见到钱传瓘踏入室内,傅小鱼撑着榻沿坐起身。“钱刺史,她可好些了?”
钱传瓘立于榻前,将洒向绣榻的阳光挡了大半,他紧绷着唇自上至下俯视着阴影中的傅小鱼。
傅小鱼试着打破静默中的压迫感。面带关心地道:“我那药曾用来解其他蛇毒,对于金丝腹之毒想来多少有些效用。”
“很有效用。”钱传瓘的语气却冰冷的很,“金丝腹是此地常见之蛇?”
“不算常见,偶有出没。多现于夏时,不知怎地今日行歌竟遇见了。”傅小鱼一脸困惑。
“你当然知道为何!正如你确知那药粉也是专治金丝腹之毒!”
傅小鱼满面诧异与惶恐,“钱刺史何出此言?”
“你午时胡吃海塞,因你已知今晚行歌将受伤。你伸指去弹溅到行歌衣衫上的米粒时,将甲尖所藏之药弹于她衫上。引了金丝腹攻击她。”
傅小鱼毫无怯色地回视着钱传瓘,僵硬的脸渐渐绷不住,双唇一扯哈哈大笑起来。
“好玩,太好玩了!钱刺史,将来琴瑟和合时可别忘了我这个媒人啊!”
吴行歌醒来时记忆仍停留在昏迷前的全身僵冻。她双足狠力挣扎一蹬,床前端坐着的人猛地立起。“行歌!你醒了!”
吴行歌欣喜的‘腾’得一下翻下床,挥挥拳踢踢腿转转颈,“明宝哥哥,我没事了!你是怎么救的我?”
一片清辉映着钱传瓘明亮的双目,其中带着什么决心。“行歌,你若恼了我任由你打骂。此事……我必定给你一个妥善的交待。”
吴行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行歌,你的情形极凶险,只有一盏茶的时间施救。来不及一家家去叩门央求妇人……”
吴行歌‘霍’得一下背过身去。她已明白过来,潮红唰得染满脖与脸,心中咚咚乱跳。
“你先出去。我想自己独自呆会儿。”
钱传瓘踏出厢房,合上门。却未闻离去的脚步声。静谧的春夜里,沉默的室内外,一门之隔的两人心中俱自翻江倒海。
似乎没过多久,又似乎很是漫长。‘哗’得一声,房门被一把拉开。
吴行歌盈盈而立,轻松地笑道:“我师傅曾道,‘人因礼教之束常行有悖于心之事。若得脱俗礼所拘,人生便自在的多’。明宝哥哥,你救了我一命,我要感谢你的救命之恩。至于如何救的,有什么打紧?更没有什么需给我交待的。”
钱传瓘脱口而出:“不是因为礼教,而是——”
‘咚’院门被什么敲了一下。
吴行歌拉开门,一人倒头栽了进来。
“崔六郎,你怎么在这里?”吴行歌诧异看着揉着惺忪双眼的崔穹和门外的粗布坐垫。
崔穹憨憨地笑着,不好意思地道:“想着告示上通缉的那两个凶徒还在城中,我总是放不下心。夜里人皆熟睡更是危险时分。我便想守在这宅门口。却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吴行歌道:“你既如此关心黛娘,不如去守在她的房门口吧。凶徒若出现你也可贴身保护她。”她嘴朝主室一努,“可别再睡着了啊!”
黛娘‘小妹’的认可令崔穹欢喜异常。赶紧应了声搬了坐垫,轻手轻脚走到主室门口唯恐惊醒室中人。
吴行歌转过身对钱传瓘悄声道:“便让他替我们守着鱼儿吧。你两夜未阖眼了,也去歇会儿吧。”
又伸了个懒腰道:“我方才正梦到在状元楼大快朵颐呢,糖酪樱桃我来也。”脚步轻快地回了房。
虫声唧唧,伫立院中的人被月华染满全身,人与月,彷佛凝固于静夜里。
晨光熹微,吴行歌踏出房门时正见到崔穹拉开门闩准备离去。
“崔六郎,你这便要离开吗?”
崔穹压低声答道:“嗯,还请小娘子莫让黛娘知晓昨夜我于此守夜之事。”
“为何?”
“她,她对我时冷时热。我摸不清她的态度。恐她嫌我烦扰今夜不许我再来。”
面前的男子虽已过而立之年却如青涩的少年般患得患失,为一个动作欢喜为一个眼神辗转。吴行歌心中暗暗叹息。
淡淡清香自灶间传出,吴行歌立于门前,看着正在忙碌着的高大的背影。
钱传瓘仿佛脑后生了眼睛,未回头道:“你今儿且歇着,我的庖厨之技可比不得你,委屈你将就几日。”
吴行歌笑道:“未识君厨艺,小妹先自尝。”捻起一块金黄的饼子送入口中。
“唔!脆而不碎,香而不腻,入口酥软。这油酥饼真真赛过西府和庆楼的。”吴行歌杏眼弯弯道,手又伸向盘取了一块。
“那块刚出锅,小心烫。”钱传瓘看着两手交替托着饼子吹个不停的吴行歌,他的笑容里带着不自知的欣喜与满足。
“哎,”吴行歌想起了什么,“这油酥饼甚是费功夫,你岂不是卯时未到便已起身了?”
“行军生涯的居无定所养成了我倒头便憩的习惯,我已休息足够。”钱传瓘转过头,一把揭开锅盖,腾起的白烟扑上他的面,盖住了眼底的青色。
二人刚将粥盛入碗中放上托盘,傅小鱼恰恰好于此时走进了灶间。
“哟,这绿豆薏仁粥闻着真香。”看着托盘上的两碗粥,傅小鱼不客气地伸出手。
吴行歌拿竹筷在他手背上一敲,“别急,还缺一味佐料。”便走了出去。
回到灶间的吴行歌另取一只碗,盛了满满一碗粥。傅小鱼正待伸手来接,吴行歌自腰间掏出只白瓷瓶,作势欲倒入碗中。
“使不得!”傅小鱼叫道。
“哦,”吴行歌放下白瓷瓶,“或许你更喜另一滋味?”又变出一朱红小瓶,对挂上苦瓜脸的傅小鱼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尔投我以木桃,我自当报之以琼瑶。”
今日吴行歌已换回自己的衣裙,傅小鱼知她亦是心知肚明,便不作无力辩解,只涎着脸看她二人在灶间吃得有声有色。
他昨日费了那番心机,本以为必有好戏可看,面前的二人却神色无恙,好似他们之间未曾有任何特别之事发生。
“明宝哥哥,这绿豆薏仁粥很是清甜丰神。”吴行歌以勺搅动着一碗青白玉珠,沁人心脾的清香越发得往鼻孔里钻。
“这油酥饼我做了咸甜两味,你再尝尝这只糖桂花的。”钱传瓘夹了块饼子入吴行歌的盘中。
吴行歌夹起饼子,其上的点点橙黄如跳跃的笑颜诱人亲近。
吴行歌鼓着颊慢吞吞地细嚼慢咽享受着,面上是掩不住的眉飞色舞。
“食不言寝不语,唉,我实在瞧不得女儿家如此不矜持状。”傅小鱼摇着头走出灶间。
“行歌,你可曾想过真的将药粉加入粥中也令傅小鱼吃些苦头?”
“这傅小鱼狡猾的紧。想来我能轻易拿到的当不会是什么能伤害他之物。我原也只打算唬他一唬,我可舍不得糟蹋你做的粥。”
吴行歌自然而然地道。一丝欢喜蓦得自钱传瓘心间升起,四肢百骸俱觉得暖适。
傅小鱼并未回房,在庭院席地而坐自言自语道:“长日漫漫,何以解孤寂?”
一个少女的声音道:“鱼儿,不若你来讲个故事吧。”
钱传瓘与吴行歌对视一眼。
“哦,小娘子喜听哪种呢?嗯,你正值青春妙龄,情窦初开之时。想是爱听那儿女情长海誓山盟柔情缱绻之事。但你可知自古多情伤离别,一寸相思一寸灰。我便说个有情人难成眷侣之事吧。”
他摇头晃脑地说道‘正值青春妙龄,情窦初开之时’向自己这向颇有意味地重重点了点头,吴行歌心中如一纸素笺被大掌抓起揉皱,昨夜被自己强行按下的潮水又哗得涌了上来,轻柔地一下一下拍打着。
待她拉回思绪时,故事已开场。
“博王遇刺而安然无恙,其护卫统领肖峭功不可没。其之英勇孔武也赢得了博王掌上明珠之芳心。两人相差十余岁,身份差异更是有如鸿沟,博王自是不允。郡主却不退缩,悄悄私下与其相会。肖峭性寡言,生活清简,唯喜弄笛。一日,郡主赠予他一件定情信物—— 一管通身无暇、莹润细匀、白如载脂的——玉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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