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锡常的啸音乍起,钱传瓘便自窗中将下面的情形看了个分明。
他果断对杜昭达道:“来者不善,你去搬救兵。”
“刺史,我……”不待杜昭达说完,钱传瓘一把推开窗将他拎起掷了出去。杜昭达若与这几人交手,不出几个回合便会命丧当场。自己如何忍心见杜司马白发送黑发。
钱传瓘解了洪二与苏锡常之危,独自一人对上戴铜钱与执秤之人。
拆了三五招后,他心下暗惊,从未听闻江湖中有此三人,而他们的功夫还在太湖鬼夫鬼妇之上。
杜昭达刚奔出十数丈,恰遇到归来的洛载清与吴行歌。二人听闻此处情形急步冲至客舍,跃过院墙而入。
李清仪一见是洛载清与吴行歌二人,赶上一步急切地对他们道:“我们正要去找救兵,明七郎处境甚险。”
客舍堂间内一片打斗狼籍,常三的尸身横卧于地。苏锡常与洪二合力围攻一手握铁算盘之人。钱传瓘独自应战另二人。
他未免引起官兵注意而勉力将打斗控制在客舍内,如此便大受掣肘。应对得颇为吃力。
项戴铜钱的将铜钱链抓于手中,呼呼挥着频频套向钱传瓘颈项。执秤人一手执秤杆为□□、一手甩动秤砣若流星锤,两人三种兵器分攻钱传瓘上中下三路。
那厢铁算盘在苏锡常与洪二的合力下渐落下风。苏锡常的掌风如汹涌的潮水一**连绵而至。洪二银刀上下翻飞,常三被杀,他于悲愤之下迸发的攻势比之先前快疾许多!
铁算盘被二人迫得步步倒退,他一个兔起鹘落落至常三尸身旁。一脚将尸身踢起撞向洪二横劈而至的刀锋!一斜腰避过苏锡常的掌力,手中的铁算盘由隔变为切向着苏锡常的手腕斩去!
洪二刀刀使上了拼命的劲,眼见同伴尸身撞来急欲收刀却是不及!
就在此际他只觉一股浑厚的力在他的臂下一托一推!常三撞入他的怀中。刀锋未伤及常三分毫!
一条乌木长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至,铁算盘手腕一麻算盘飞脱出去。
对这蓦地闯入坏他好事的汉子,他怒骂道:“小兔崽……”‘子’字出口却变成了嘶嘶的破音。
他的眼前飙出一道血剑,自他的喉部喷出!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乌木棍扫来时汉子的腋下好似生出了一只手一柄剑。
“啊!”一声惊吼,一杆带着星点的□□向吴行歌劈头盖脸罩来,急刺她的面门、双目、咽喉,一只秤砣在对方手中如无形之拳突袭奔回再突袭收回,出击时间与角度诡异难料。
“哎呀,你比他麻烦点。”吴行歌跳来跳去躲避,执秤人紧追不舍,洛载清以棍相护。执秤人只在棍点将招呼到身上时撤枪自救,出手始终紧紧迫着吴行歌。
方才得以杀了铁算盘乃因二人出其不意。此时交上手来,吴行歌心知面前这人的身手,自己和洛载清若单打独斗均不能敌。而另一厢还有个更厉害的!
她担忧地望向钱传瓘,而钱传瓘正投来关切的一眼。
钱传瓘对已加入相助的苏锡常道:“我还可支撑一会儿,你去助他们。”
他的面色坚定而凝重,苏锡常服从地收了掌。
他抓起铁算盘的尸身,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飞身欺入吴行歌与执秤人之间,两手控住铁算盘腰带,将其像只陀螺般转了起来。
吴行歌向洛载清呼道:“洛大郎,我和苏掌柜对付他。你快去相助明七郎。”
面对兄弟尸身,执秤人只愣了那么一瞬,随即冷哼一声,攻势丝毫未减。只片刻,铁算盘盾牌已肚破肠流,脑浆飞溅。
吴行歌叫道:“你这样凉薄你娘知晓吗?如此糟蹋尔兄弟的尸身!”
苏锡常也道:“腌臢的很,还给你吧!”将尸身向对方一抛!
执秤人瞧也未瞧将秤砣甩出锤开尸身。苏锡常大吼一声,“洪二!”
秤砣触及尸身时却似磁石般被吸住了。苏锡常抛掷尸身乃为虚招,他的独门掌法中有一招“收妖镜”,为其性如顽童的师傅所创,可隔人体吸住触及该身体之物,但只可维持数息时长。他曾笑言此招何用,今日竟派上了用场。
秤砣被控,秤杆与吴行歌的长剑交接,身后一道寒意奔袭而来。
执秤人瞬时松开秤绳,弃了秤砣。身子滴溜溜急转,洪二的银刀扑了空。
吴行歌使出一式“竹摇清影”,接着“雨催魂断”急至,条条剑影细密凌厉,令人目花神乱。执秤人的秤枪滞了一滞。
苏锡常喊道:“接着你兄弟的尸身!”再次将铁算盘一抛!
执秤人向侧跃出一步避开。
哪知苏锡常此次仍为虚招。他控着铁算盘尸身一起扑向执秤人!执秤人飞起一脚向尸身踢去!
脚并未触及尸身,腿骨传来剧烈的断骨之痛,他见到自己的秤砣跌落。
苏锡常变吸为推,隔着尸身拍出一掌,以秤砣砸断执秤人的腿骨。
执秤人跌落于地,吴行歌追上一剑将其心胸贯透!
苏锡常与吴行歌对视一眼,笑容尚未及至唇角,忽闻一道琐碎而低密的金石相触之音,钱传瓘那厢的变化陡起!
戴铜钱的将铜钱项圈一拧一推,串着铜钱的铁链断为数截,数百枚铜钱连同铁链齐齐化为暗器激射而出!
他距钱传瓘仅数尺,铜钱多而密如一个大如铜钟的罩子呼啸着兜头而至,瞬间将钱传瓘笼罩!
“刺史!”苏锡常惊呼出声。他与吴行歌飞奔抢上,眼见却是不及相救!
大铜钟内刮起了一阵风,竖起了一道银色铁幕,生出了一片浓密乌云。铜钱撞击铁幕而落,乌云灵活游走将铜钱吞没。
戴铜钱之人一掌拍开客舍木窗,毫不恋战夺路而走!
却有几道幽寒之光扑面而来截住去路!
他纵身一跃,避过两道寒光,第三道擦着其腿部而过。
他跳上屋脊,抬头时不由一怔。面前负手立着一人。他识得此人,对方却不认识他。
戴铜钱者低声道:“崔氏铁匠铺。”
对方回以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挥出一拳佯装攻击。
二人在屋脊上一跑一追,转眼奔至十数条街外。
戴铜钱者见其他人等皆落后于十丈开外,回首道:“十二郎,就此告辞。”
钱传珦关切地道:“一切小心。”扔了一只小瓷瓶给他,“你腿上的伤若不止血,必逃不出去。”
戴铜钱者接过,纵身跃下汇入街市人流中,几个转弯消失不见。
他寻了个僻静巷道,将钱传珦赠予的伤药洒于伤口。
募然,心,猛得开始锥痛!人,彷佛陷入泥沼,愈挣扎愈深陷。
双足似变为重逾千斤的巨石,石化自足向上爬升,至腿、腰、腹、胸,塞窒心肺,挤榨出胸腔的最后一口气。
钱传珦快速将尸身检查一番,俯身摘下他拇指所佩的韘,连同瓷瓶一起收入怀中。
他忽觉背后似有人窥伺,脚底一旋急转回身,手中扣着的石子疾射而出!
巷道空空荡荡,哪有什么人。方才转身时,好似见到一阵风卷着朵落花飘过。他心中异样的感觉挥之不去。
王延寂跟到这里时,正见到钱传珦自刺客喉部抽出剑。
王延寂向他拱手道:“十二郎轻功、剑法卓绝得很,某实在佩服。”
钱传珦如释重负般,嘘了口气道:“实属侥幸,他逃至此条死胡同。”
二人将尸身藏起,一同返回客舍。
“昨夜听闻小郎自魏州而来。闽地至魏州山高水长,不知小郎一路可还顺利?”钱传珦闲闲问道。
王延寂看着面前这位眼露精明的男子,知其所问另有他意。
他倒也不隐瞒,说道:“延寂受叔父之命,迎一位宗室之女回闽。幸未被魏州城动乱所困,得以于议定日期抵常。”
王清仪自进入客舍后便未离开过房间,无人见过其容。
钱传珦心知她便是那位宗室之女,南闽宗室之女却来自魏州?他对于王清仪的好奇愈发加增。
福缘客舍内,苏锡常将洛载清扶至榻上,后退了两步弯腰躬身对其深深一拜,说道:“小郎舍身相救七郎,自己却被暗器所伤。某对小郎十分敬佩。感激之情,不知何以为报。若有某可为小郎做的,还请小郎不吝直言。”
洛载清急忙摆手道:“掌柜的言重了。”
吴行歌端着几碗浆子走了进来,跟于其后的钱传瓘托着一摞烧饼。
“灶间现成的吃食只有这些。洛大郎,你的伤口可还痛?”吴行歌问道。
洛载清向钱传瓘投以感激的一眼,“不痛了。明七郎的创药极为有效。”
钱传瓘在他身旁坐下,对他道:“洛大郎,不应再瞒着你了。某实姓钱名传瓘。现领湖州刺史之职。我观你功夫高强,为人忠义,你可愿加入我吴越军中一展雄图?”
对于钱传瓘的身份和邀约,洛载清着着实实吃了一惊。
他从未思考过自己应有何大抱负成就何等雄图大业,况且眼下义父尚处险境。
他回道:“请刺史恕我不能决定。我现下有一急事需尽快赶至杭州。”
这日二人找到郑氏旧仆,从曾为董茵茵奶娘的其姐处得知董未出阁前曾有一青梅竹马之交。后该儿郎随父举家迁至杭州。
洛载清的义父与吴行歌阿妹的线索均落在了吴越,二人原准备回到客舍辞别钱传瓘与王延寂便即刻赶往杭州。谁知遇见刺客袭击之事。
吴行歌甚为庆幸,自己与洛载清并未因为马匹之病而被耽搁太久。
马匹......吴行歌拍了下自己的头,“苏掌柜,有劳你照顾我们的马匹。它们情况如何?”
苏锡常道:“说来也怪,不到半个时辰,兽医还未及赶至,它们便都好了。”
钱传瓘给了苏锡常一个眼神二人走了出去。
“锡常,马栈中还有其他的马匹染疾吗?”
“未有,仅他们的两匹。此事确实有些奇怪。”
钱传瓘若有所思道:“突然染疾却是小恙,恰在行歌与洛大郎出门之时,我的离箭与小黑贴身而立却全然无恙。”
“是,吴娘子与洛大郎因此不得不转而雇驴车,我着伙计领他们去半里外的车行,这便耽搁了些时间。”
“今日十二弟的侍卫中可有谁去过马栈?”
苏锡常一凛,抬头看向钱传瓘洞若观火的双目,答道:“胡樵一早去牵了十二郎的马出来。”
无需钱传瓘再说什么,苏锡常一躬身道:“我会暗中细查此事。”
经过这一番闹腾,他们必须尽快出城。
钱传瓘、钱传珦、王延寂、李清仪各向对方表明了身份。
钱传珦对众人介绍了出城的安排。他所带来的侍卫已改扮为各式贩夫走卒,王延寂一行人将分散改扮,由侍卫陪同混入人群中出城。
他还建议洛载清与他们同行,回西府后请太医诊治腿伤。在钱传瓘的盛邀与吴行歌的力荐之下,洛载清欣然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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