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比武大会的公告张榜,另一消息亦不径而走,传遍军营。挑动着众人的神经,催发着心底深处的**。
迎娶郡主,一步青云,这在梦中都从未臆想过的事,竟好似犹抱琵琶的花魁,露了那么一点面,抛了个妩媚的眼神,有那么一丝可及的希望。
报名者甚众,正如所料想的,未有职高望重之人,多为年轻子弟。这便意味着孟尚庭几乎已稳进终赛。
五日后初选,十日后复赛,再三日后殿前终轮比试。
春雨涨清池,把酒话少时。
梅弗问斜倚亭栏,长臂一伸拽着拴于栏上的长绳再拎出一只浸于池中的酒瓮。
钱传瓘笑道:“我这绿蚁酒远不及莫留阁的玉琼液,你倒也不嫌弃。”
梅弗问倒了一碗,长灌入口,“总要问你收些劳苦费。”
“弗问,他的功夫真实深浅无人知晓。若情势不利,你莫硬撑。”钱传瓘正容道。
梅弗问云淡风轻地答:“总要尽力为你拖到申时。放心,我不会令自己命丧当场。不过,”他懒懒伸了伸腿,“可否不打前面的两轮?我懒。”
钱传瓘笑道:“规则为父王和我均可直指一人进入末轮。”
“弗问,你定已听到外间的传言。若你赢了他,成为武状元,父王指……”
梅弗问目光一滑,旋即一收。淡淡道:“卜卦之人言我有短命之相。”
钱传瓘默然。
他斟满酒,平平举出,对梅弗问道:“有友如斯,吾之幸!”
当他请梅弗问相助时,梅弗问应得毫无犹疑,不问缘由,甚么都不问。
当年梅弗问被父族拒之门外,以十二幼龄入军营。自己机缘巧合与之相识。而后其归宗承继产业,笑言要保留军兵身份,某日或重归军营。自己便求得父王恩准特许其内牙都协卫郎之职,主收集各方秘情。
他的回答如己所料,既然若耶终将失望,应助她早日斩断情丝。
但丝易断情难斩。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父王之命、母亲之愿、容娘之情,身负之责,他是自己又不仅是自己。他已不能一腔热血一往无前,他与行歌,进或退,剪不断理还乱。
今日他去寻行歌而不遇,方知她这几日都在陪着师傅。
那好,这几日便不去打扰她。由得她松落落地玩耍,而自己则慢慢整理彷徨难决的思绪。
香飘阵阵,越葳望着前方的院门,心内宁静安舒。仿若幼时自己和怀安在外玩耍后奔回草庐时的心情。
她推开院门,灶间内是她熟悉的忙碌身影。“阿姊,今日怎的这样早回来?”
“师傅有友来访,午后便回客舍了。”吴行歌端出一只大盘,内里青红相间,葱蒜喷香,“我今日试做了个新菜——鱼翔浅底。”
她给越葳剩了一碗,抿唇笑道:“我觉着师傅今日有些神神秘秘,又将我遣走,这个访客定非寻常。”她侧着头想了想,“唔,莫非是个倾慕师傅的旧识?那可甚好。师傅如此好,应有一珍惜她陪伴她之人。只是,不知师傅可中意此人?”
她自顾自臆想一番,嘿嘿地笑。
越葳暗思道:“阿姊为着师傅如此祈愿,可知我为她亦是如此。”
她顿了顿,说道:“关于洛大郎之事,阿姊曾否想过,纵然徐太医是由钱刺史指派,亦有可能他实听命于他人。”
这个问题吴行歌亦自问过多遍,她流利地答:“一共三个可能。拖延伤愈的命令并非出于他,他并不知情;虽非他之令,但他知情而默许;或许,便是他下的令。”
“阿姊,你有何打算?”
那日在福缘客舍,钱传瓘看进她的双目一字字认真无比地道:“行歌,我不会对你有任何欺瞒谎言。”
这些记忆,如此清晰。两人相识相交的一切点滴,皆历历在目。
吴行歌抿了抿唇,决然地道:“无论怎样,我总要问一问他。但,未免就是最坏的那个可能,我现在不能问。”
月上中天,吴行歌吹熄了烛火,院舍沉入浓重的黑暗中。
墙角缓缓立起一条身影,警惕地四下望了一望,方踏檐而去。
他的身影已缩为杯大的点,另一道墙影的黑暗里,再立起一人。
曲知意跟随黑影至一高门大宅,黑影轻扣了扣边门,有人启门放他入了内。
月华斜斜洒在门楣上高悬的匾额,有二字描金笔酣墨饱——胡宅。
昨日曲知意便已察觉有人跟踪她与吴行歌整日。今日换了不同的人。她不知对方是冲着她还是吴行歌而来,便假借访客之由与吴行歌分开,进而查明了对方所图在吴行歌。
他们仅跟踪而无有任何行动,是敌是友尚不明。
她忖道:“歌儿入江湖短短半月余,不知究竟经历了些什么,是否惹上何麻烦。她那日谈及下山后的经历其中有些语焉不详,她既不想说,自己便只做未察。而近几日,歌儿常有失神,似乎怀有心事。唉,世情险恶,人心难测,歌儿性子洒脱虽聪慧却无甚心机,怕是会吃亏受挫。我归山的日子便再延后一些时日。”
次日清晨。
为胡宅送菜的孙五推着卸了货的空板车走出侧门。胡宅今日结了本周的菜金,他心情甚好地哼着歌推着车走得轻快。
道上迎面走来一位娘子,向他问道:“这位小郎,请问此胡宅为何贵人之府?”
孙五抬头一看,不由呆了一呆。只见女子虽已过花信之年,但眉目十分秀雅,通身不落尘俗之气,于人群中很是卓尔不群。
他回过神,答道:“那便是常润二州团练使胡公的府邸。”
“竟是他!”纷杂思绪刹时涌上曲知意心头。
这日吴行歌来到客舍找师傅时,惊讶地发现师傅将房间换去了客舍二楼东南角那间最大的上房。
“师傅,此房真真敞阔。是否将有师傅的友人来同住?”
曲知意给了小二一把铜钱,“劳烦小郎看着些,我不喜被打扰。”小二迭声应下。
曲知意将所有门窗关得严严实实,方拉着吴行歌在几前坐下。说道:“歌儿,这几日你可察觉有人尾随于你?”
吴行歌一愣,她丝毫不觉。更未想到自己有何值得跟踪的。
曲知意道:“对方的意图不明,汝且以不变应万变。”
她立起身,取过两把木剑,扔了一柄给吴行歌。“歌儿,让为师看看你的剑法可有精进。”
“是,师傅!”吴行歌兴奋答。
却见曲知意手中之剑与己不同,该剑剑身宽厚,剑柄粗长。
曲知意双手握剑,抱剑竖于身前。
这不寻常的起式令吴行歌一怔,“这并非四时剑法。”
只见曲知意左足踏上一步,足尖一捻身体半旋,木剑由侧向当头直劈而下。
吴行歌后撤一步,双足点地身子半矮,右手长剑划出割向师傅腿部。一招‘抱膝炉前’。
曲知意双足飞起,一足蹬飞长剑,另一足踢上吴行歌膝部。
吴行歌摔倒在地,却乐呵呵的。“师傅,这是何剑法?可是师傅新近自创的?”
曲知意神色清淡,说道:“此剑术名为‘惊雷剑法’。曾有人以此剑法与我斗剑。”
吴行歌好奇心爆棚,“结果如何?师傅。那人是谁?”
曲知意将其拉起,“来,再练。看看你我会否得出不同解法。”
这次吴行歌斜跨一步,身子一拧长剑自腋下反手刺出,直点曲知意的期门穴。
“‘雨翻浮萍’,使得不错!”曲知意身子急转,宽剑一沉,改劈为切拦腰削去!
吴行歌急掠一步,长剑粘上宽剑,一招‘夜寒露凝’卸去剑势。
“好!”曲知意回撤宽剑,横剑在胸,足底一动,人已到吴行歌身侧,宽剑的剑柄横地一戳,正中吴行歌灵墟穴。
“哎哟,”吴行歌捂着胸连退两步。笑道:“还好师傅准备了木剑。师傅早知徒儿功夫不济,心疼徒儿。”
她兴致盎然,“师傅,我们再来。”
师徒俩于房内切磋钻研整日,未出客舍一步。
次日继续。待到暮霭沉沉之时,吴行歌已拆到惊雷剑法的最后一招。第十三式——鬼工雷斧。
“师傅,此式如此奇异。使出时,宽剑仿佛化作多种兵器,是剑又是刀、斧、钺、戈。威力极大。”
“正是。”曲知意目光遥遥落于远方,“当年,是师傅输了,便输在这最后一招上。”她的胸膛略有起伏,目中晶光明灭。
吴行歌凝眉而思,自己今日已与师傅就此招拆了多次。唯有两解,但皆于己不利。
若以‘飞雪弥天’应之,势必两败俱伤。以自己中府中剑换来对方尺泽受伤,实不划算。
若以‘阳极阴生’对之,则是同归于尽你死我亡的招式。
她苦思冥想许久,忽地灵光一闪,欢喜地道:“师傅,徒儿有个解法。但却恐,师傅不喜而斥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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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进思坐于案前,正读着面前的呈报。
他眉头一蹙,“未见刺史,整日未出其师客舍。昨日亦是如此。可知何故?”
阶下二人面面相觑。一人试着答道:“店小二看得紧,我们无法靠近。因是白日亦无法伏檐偷听。许是她师徒二人情意深厚,言谈甚酣?”
“愚不可及!”胡进思怒地将呈报一掷,“她二人前几日还四处游街穿巷,事出反常必有因!”
他接着问道:“这吴行歌师承何处可查出来了?”
“宫中的吴太医从不与人多说一句,我们的人尚未探出。吴娘子佩一柄长剑,但从未露过功夫,故看不出出自何派。”
胡进思冷哼一声,“榆木!她不露功夫你们便没有办法令她出手么?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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