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一行人出了太学,来到了附近街上的燕来居。这家小店刚开了半年,主打涮肉,还有些小菜和酒,价格不贵。太学的学生吃腻了饭堂的大锅菜,有时候就会来这里打打牙祭。

一群人把两张桌子拼在一起,落了座。七个人吃三钱银子,着实有点捉襟见肘了。萧浚野寻思着这么多人都是自己带来的,不好逮着小静王一只羊薅秃了,便道:“酒钱我出吧。”

都是穷学生,一个月补贴就那么点,想吃点好的都不方便。袁窈道:“要不还是省着点吧,把钱花完了怎么过?”

严硕大大咧咧的,道:“没钱了就上他姐夫家蹭饭去,实在不行就下地挖点东西卖了,我家还有摸金校尉的牌子呢。”

这个改不了的大嘴巴子,萧浚野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让他别什么都往外说。袁窈一诧,有点意外,不过确实像他们干得出来的事。

萧浚野不想被他当成没下限的人,低声道:“都是以前的事,兄弟们已经金盆洗手了。”

袁窈笑了笑,没说什么。杨笙从后头过来,一见是他们来了,露出了笑容道:“吃点什么?”

萧浚野刚才踢球就找不着他,没想到他在这里,道:“你还在这儿干呢?”

杨笙露出一点虎牙,道:“闲着也是闲着,来活动活动。今天鸭血打折,来点?”

萧浚野花别人的钱不心疼,大方道:“行,你也来坐,一块吃点。”

杨笙摇了摇头,低声道:“当值呢,歇着扣钱。”

小静王拿着菜单翻了半天,就要了一个铜锅涮肉。他翘起了二郎腿道:“四盘羊肉,两盘鸭血,两盘百叶,三盘白菜,两盘豆腐。”

严硕失望道:“就这么点,喂鸟呢?”

小静王把菜单一撂,无情道:“那再加两盘白菜,不够吃的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就严硕一个大肚汉,扎着猛子吃一会儿一半就没了,何况还有这么多大小伙子呢。萧浚野口袋里没闲钱了,今天要是充了大方,剩下半个月就得吃萝卜块炖萝卜条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正在犹豫,袁窈掏出一块碎银子道:“我出三钱,多买点肉吃吧。”

萧浚野还有点要面子,不好意思让他头一次来就出钱。严硕的眼睛已经放出了光,道:“那太好了,兄弟们敞开来点,这算你入伙钱了!”

小静王轻咳了一声,示意他这话可不能这么轻易说。严硕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转头看萧浚野,都听他的意思。昨天袁窈还刚帮他挣了个大面子,萧浚野要是再把他挡在外头,也实在太冷漠了。他道:“行,这回你出大头,下回有钱了我请你。”

众人欢呼一声,把剩下的钱全买了羊肉。一会儿功夫,黄铜火锅点起来了,高汤在里头咕嘟嘟地冒着热气。萧浚野抱起酒坛拍开封泥,斟上了上好的汾酒,爽朗道:“欢迎袁兄入伙,以后谁欺负你跟我说,兄弟罩你!”

袁窈微微一笑,道:“多谢。”

小静王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觉得也行。众人举起酒碗,碰在了一起,道:“干杯!”

庭院里的梧桐叶子长成了浓郁的绿荫,跟屋檐连在了一起,枝叶外是蔚蓝的天空和丝丝缕缕的白云。太学里传来撞钟声,一群啄食的麻雀扑棱棱地飞了起来。

上午的算学课上完了,李夫子把书整了整,道:“最近经算课讲的差不多了,接下来的日子不讲新的内容了,剩下的课时拼在一起,每个月多给你们五天假期。”

学生们本来打瞌睡的打瞌睡,挠头的挠头,闻言都精神起来了,纷纷欢呼起来。

“好哎——”

李夫子微微一笑,等学生们静下来,又道:“假不是给你们白放的,剩下的都是实践课。利用课上学的知识想办法做一门生意,三个月之后每人交一篇论文上来。”

李夫子名叫李益,早年在工部管营造经算,后来身体顶不住调到了太学,自从教这帮猴崽子算学之后,感觉心更累了。他们都是官贵家的子弟,觉得做生意实在有辱斯文。一人小声咕哝道:“我爹大小也是个当官的,让人抛头露面亲自去赚钱也太丢人了吧。”

李益听见了,严肃道:“士农工商都是国家不可或缺的一环,你们将来要成为公卿大夫,就得理解各行各业。提醒一下,下个学期实习工匠,每人做一把锤子。来太学读书,想十指不沾阳春水可不行。”

他们上学期实习课刚学了耕种,一群大少爷去郊外开了一片地,亲自拿着锄头挖地、浇水、施肥,弄得浑身脏兮兮的,种了一堆大萝卜。大厨房十文钱一斤全收了,到现在还没吃完。学生们没有实习课盼着机会出去玩,有实习课又抱怨连天,觉得夫子就是故意为难他们。

李夫子走了,学生们东倒西歪,不知道该怎么交作业。孔钺等人觉得就是穷折腾,勾肩搭背地去大厨房吃饭了。杨笙经常在燕来居帮工,根本不用操心这事,把自己日常干活的经验记下来就行了。萧浚野觉得挺有意思的,道:“咱们一起吧,做点什么生意好?”

严硕和周钰已经凑过来了,小静王靠在桌子边,小懿倒骑着椅子,袁窈侧坐在萧浚野前方。屋里的人都走完了,严硕兴奋道:“开个小饭馆吧,我出十两银子。”

他就想自个儿吃东西方便,没想开饭店有多麻烦。小静王冷冷道:“谁做饭,你下厨啊?”

严硕挠了挠头,道:“我不会啊,请个厨子好了。”

小静王从抽屉里掏出他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地打着道:“请个厨子一个月至少开五两月钱,就算开火锅店不用厨子,食材每天都得进新的,变质的得扔了,这都是正常损耗,一天光备菜多少钱?店铺费多少,盘盏多少钱,伙计帮工费多少钱?开个店一两个月根本养不起来,前半年都是赔本赚吆喝,你有多少功夫和本钱,敢投这么大?”

严硕意识到自己想的太简单了,把头一缩道:“算了,当我没说。”

周钰对此没什么兴趣,就想敷衍着把功课交了,道:“要不然就卖烤红薯吧,我找人弄几个炉子,红薯还便宜,存得住。”

虽然这样是亏不了了,但也挣不到什么大钱,而且让他们一群贵族子弟站在街边卖红薯,也够掉价的。小胜道:“哥,我刚才听见孔钺说,他们要开个胭脂铺子,咱们太差了是不是不行啊?”

孔家在朱雀大街上有好几间铺子,孔国丈一早就是开水烟铺子起家的。那两个二世祖跟家里要钱开个小铺面不是难事,大家不想被他们比下去,面色凝重起来。

周钰沉吟道:“投入太大了不行,周转周期太长不行,损耗高了也不行。”

严硕有些烦躁起来,道:“这不行那不行的,那怎么办?”

小静王道:“先别想那么多了,每个人能出多少本钱?我最多出二十两。”

萧浚野寻思着怎么也不能输给孔家的狗熊兄弟,本钱少了什么也干不成。他道:“我也出二十两。”

严硕没多少钱,憋了半天道:“我出十两。”

周钰看他们是想干一票大的了,叹了口气,道:“我也出十两。”

小静王打了一下算盘,在繁华的地方盘个铺子做小生意,三个月租金起码就得一百两了,这还没想买什么呢,就已经成穷光蛋了。

袁窈开口道:“那我也出二十两,我有个提议,你们看行不行。”

众人都看向了他,袁窈道:“我来的时候从家里带了些茶叶。我爹让我给他朋友送一些,现在还剩了不少。有我们云南特产的滇红,还有我平时爱喝的庐山云雾茶、君山银针和碧螺春,咱们开个茶水店怎么样?”

袁三公子进京的时候,光行李就拉了好几大车,到底是镇南王的儿子,用的东西都差不了。众人互相看了一眼,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起码不用花钱上货了,而且茶叶存个一年半载也没问题,简直太适合他们了。小静王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点,沉吟道:“烹茶品茗倒是挺风雅,日后说起来也是一段佳话。”

他毕竟是王爷,也是要面子的,要是让他上街去卖红薯实在太过分了。他道:“那在哪儿开?”

袁窈想了想道:“朱雀大街往北通往牡丹园,现在正好是看花的时候,游人多,女孩儿也多,咱们在那里开店肯定能赚。”

小静王忧虑道:“没那么容易吧,一开始局面很难打开的,光养铺子也得半年才能有起色。”

袁窈看着他们露出了微笑:“怕什么,你们就是活招牌啊。”

那几个人都是皇亲贵胄,长得又帅,消息传出去,肯定有人慕名来看他们。严硕双手捂胸,紧张道:“什么意思,卖个茶而已,还要我出卖色相?”

周钰无情道:“没你的事,人家要看也是来看美男的。你这么五大三粗的,干点重活就行了。”

萧浚野寻思着那条街是长安城最繁华的地方之一,道路两边的店铺都赚得盆满钵满的,孔国丈就是在那里发家的。他道:“那边的租金挺贵的吧,咱们这些钱够么?”

袁窈风淡云轻地道:“先去看看吧,相中了再谈价格。”

众人觉得也好,正好下午没事出去逛一逛。萧浚野驾着马车,带着兄弟们去了朱雀大街。阳光明媚,大街上熙熙攘攘的,风里飘来牡丹沁人心脾的香气。街上的行人不分男女老少,不少人戴着牡丹花,姚红、魏紫、孩儿面,浓淡不一,透着一派太平富贵的景象。

六个人挤在马车的两个窗户跟前,就像一窝毛茸茸的雏鸟,探着头往外看。

周钰道:“你看那家店怎么样,贴着纸出租呢。”

严硕奋力把脑袋伸出来,张望道:“你往边上挪挪,哪家?”

小静王道:“太大啦,租不起。”

周钰觉得小静王一直跟个管家婆似的,故意抬他道:“太小了没气势,静王入伙,门面不得撑大点?”

小静王又想省钱,又不想落了面子,还不甘心功课交的不好,着实为难。袁窈忽然出声道:“你们看,这间怎么样?”

萧浚野回头一望,街道左边一间铺子门面开阔,临街有两个窗户,竹帘子卷着,能看见里头的情形,空间不大不小,能放十来张桌椅。这原来是一间面馆,老板五十多岁,搂着个大笤帚正在门前扫地。萧浚野看了一眼墙上贴的纸,道:“老板,铺子出租么?”

老板应道:“租,年纪大了,想回老家了。这铺子还有半年到期,九十两银子便宜转了。”

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九十两半年确实不贵。萧浚野兴奋起来,下了车招手道:“先看看再说。”

一群人涌进了店铺,屋子坐西朝东,北边是柜台,西边是厨房,要是盘下来可以改成茶水间。后头还有个小院,带着一座隔成三间的屋子,可以住人,也可以当库房放点东西。

众人感觉挺满意,已经有点喜欢上这里了。老板说最少租半年,萧浚野寻思着他们只需要三个月,实在不行到时候转给别人就是了。这地方这么繁华,肯定好出手。

萧浚野又带着人去别处看了一圈,发现在租的铺子最合算的就是那间面馆了。他把车停在阴凉处,跟众人一起商量:“就那里了,怎么样?”

严硕道:“可咱们现在只有八十两啊。”

萧浚野道:“不行我找姐夫借点……”

他虽然这么说,眼睛却看着小静王,试图让他多投点钱进来。小静王则转头看天,坚决守着自己的钱袋子,多一个铜板也不投。

萧浚野拿胳膊肘碰了碰他:“静王,五分利,帮帮忙。”

小静王拿出了一贯的推辞,无情道:“不是我不帮忙,我的钱都借出去了,还没收回来呢。”

萧浚野觉得他就是不看好自己,哄他道:“万一赚了呢,你入股多,挣的不也最多么?”

小静王扬了扬嘴角道:“要是亏了,我不也赔的最多么?何况这只是租铺子的钱,桌椅板凳,茶壶茶碗,修缮改造,哪一样不要钱。后面要投的还多着呢,你打算找谁打秋风?”

众人一时间一筹莫展,周钰叹了口气,道:“那还是卖红薯好了。”

这时候几个人从街对面走过去,是他们太学的同学。一个太尉家的儿子,两个他亲戚家的子侄,后头几个仆人怀里抱着一堆东西跟着经过。一人看见了他们,扬声道:“萧兄,你也来这儿实践啊?”

萧浚野勉强扬起嘴角,道:“先看看,你们要做什么?”

那几个人家里不差钱,已经把店盘下来了,道:“就前头,接盘了个字画铺子,没事看看书晒晒太阳,清闲。”

萧浚野喔了一声,道:“那你们忙。”

他钻回马车里,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小静王觉得跟着他们太亏了,道:“还是人家那边体面,我去问问他们那儿能不能入股……”

众人吓了一跳,哪能让这大股东跑了,连忙七手八脚地拉住他道:“别别别,再想想办法,保证不让你卖红薯。”

萧浚野也有点灰心丧气,想着实在不行就去天桥拉个摊子胸口碎大石好了。自己抡锤子,让严硕躺那儿,小胜吆喝,周钰在旁边摆个红薯摊,除了丢人一些也没什么大问题。反正赚钱嘛,只要正经出力都不寒碜。

袁窈打破了他不靠谱的幻想,道:“我在这边有个伯父是营造工匠,有不少朋友,我问问他能不能想想办法。”

众人都看了过来,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他身上。小静王道:“你能解决?”

袁窈道:“我试试看吧。”

大家也没什么别的法子,就这么回去了。萧浚野怕小静王入别人的伙,隔天去小静王屋里,收了他的钱写了个收条给他,道:“咱们兄弟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信我,保证让你体体面面的!”

小静王拿着收条,叹了口气道:“能怎么个体面法,你们打把势卖艺,我在旁边收钱就体面了?”

萧浚野还真这么寻思的,嘿嘿一笑道:“不至于,大不了到时候给你发个帷帽,没人认得出你是谁。”

小静王感觉不妙,伸出手道:“算了钱还给我,我还是找那个字画铺子去好了。”

萧浚野举起了那两锭银元宝,倒退几步,凭借比他高半头的优势躲来躲去就是不给他,一边厚着脸皮道:“好兄弟,给个机会,在我这边包你稳赢,你又不差钱……”

两个人正在秦王绕柱,忽然听见外头轻咳了一声。萧浚野回头一看,却是袁窈来了。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袍站在门外,神情似笑非笑的道:“干什么呢?”

萧浚野连忙把钱揣到怀里,道:“没事,你来找小静王?”

袁窈道:“找你们俩。”

他迈步进了屋,在圆凳上坐下道:“之前的事谈下来了,伯父去问过老板了,说最低八十两租半年。”

那两人的眼睛顿时亮起来,小静王还有点顾虑,道:“改建费呢?”

袁窈道:“我那个伯父是专门给人修房子的,手头边角料多,我让他来帮帮忙,不要钱。”

两人简直不敢相信有这么好的事,他们在长安待了这么久,还不如他一个外头来的人认识的人多。萧浚野现在一穷二白,能用得上的人脉就尽量用一用,大不了以后慢慢还。他道:“那就多谢了。”

袁窈轻轻一笑,伸手勾了勾。萧浚野道:“怎么?”

袁窈看着他道:“我可没说白帮你,我出这么大力,给我算多少股?”

萧浚野觉得不能亏待了人家,道:“加上你出的茶叶和本钱,还有张罗的钱,一共算你四成股,我和小静王每人两成,石头和周硕每人一成,小胜和小懿光出力,到时候给他们发工钱就行了。”

袁窈觉得这还差不多,小静王打了个呵欠,道:“那就交给你们了,我到时候就打打算盘,当甩手掌柜了。”

萧浚野怕去晚了铺子被别人抢了,道:“下午我就去租下来。”

袁窈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了契书,道:“我已经盘下来了,钱给我吧。”

萧浚野没想到他办事这么利索,反复把租赁的契书看了两遍,露出了笑容道:“真有你的啊!”

他忽然意识到,袁窈自己有钱租铺子,也有货做生意,这功课一个人也能交得了,这一回可是袁三公子出钱带自己玩了。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多谢。”

袁窈微微一笑,大方道:“都是同窗,什么谢不谢的。我把铺子交给刘伯伯修整了,里头乱七八糟的,咱们过几天再去吧。”

同学们最近两天都在忙活实践的事,大大小小的生意已经做起来了。萧浚野几个人熬到了休沐日,驾着马车来到了那间铺子跟前,见斑驳的面馆招牌已经卸下来了,门匾处还空着。屋檐下挂着个小木牌,上头用金漆写着一个大大的茶字,下面坠着一把青玉色的穗子,在风里微微飘荡。

临街的窗户上竹帘子已经换成了新的,里头油腻破旧的桌椅也换成了结实的榆木桌椅,桌上摆着白瓷茶杯茶碗。厨房拆去了,改建成了茶水间。炉灶上摆着铁壶,上半截露在外面,用竹帘子隔着,平时卷起来,街上的行人看着里头的人烹茶,也是一件风雅的事。

后头的院子也收拾出来了,屋子一间留给人住,一间当仓库,地窖用来储冰。

几个伙计拉着大车过来,卸下了几个大竹筐,有时鲜的青梅、桃子和葡萄,屋里顿时弥漫起了果子清甜的香气。又有人从车里搬出了几个琉璃茶桶,放在桌上道:“公子,东西都拿来了。”

众人看着崭新明亮的茶铺,一切好的简直超乎他们的想象,置办成这样,没有二百两可下不来。要不是袁三公子财大气粗带他们玩,他们几个就要上街打把势卖艺了。周钰道:“这得花了多少钱?”

袁窈轻描淡写道:“都是旧东西,不值什么,走的时候再转手给下家就是了。”

他说着拿出一个透明的琉璃茶桶,把一包玫瑰干花倒进去,用软木塞封起来。拇指大的玫瑰花蕾装在瓶子里,姹紫嫣红的很是好看。他又装了满满一罐子金黄的干桂花、一罐茉莉,一会儿功夫装了五六个瓶子,都摆在靠近大街的一个柜子里,让人一看就赏心悦目。

小静王对环境很满意,已经转到了柜台后面,噼里啪啦地打起了算盘。

萧浚野把铺子转了一遍,觉得改建的简直太精致了,道:“帮忙修缮的伯父是谁,这手艺也太好了吧?”

袁窈道:“他叫刘峥,原来在苏州一代出名,不知道在京城有没有名气。”

萧浚野的眼睛都睁大了一圈,刘峥就是给李相造绮园的那个匠人,流觞曲水就是他照着书圣的兰亭集序一点点还原的。这样一位有钱也请不到的顶级工匠,来帮他们修一个小小的茶饮店,萧浚野都觉得大材小用了。

小静王也很惊讶,道:“哎呦,这人情可还不起了。”

袁窈微微一笑,道:“无妨,他是姑苏人,早年我爹在东边剿匪的时候,救了他一家人。他感激我父亲,专门去云南为他建了王府,还说这一辈子什么时候我袁家人有要求,他都愿意帮忙。”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唏嘘。严硕站在门口东张西望,脸忽然沉了下来,道:“诶,你们看那边。”

一群人来到门口,却见斜对面一间胭脂水粉的铺子刚挂上牌子。孔钺抬着头比比划划的,道:“往左边点,歪了,再往右两寸。”

孔武站在一旁,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反正他哥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杜良谋黄鼠狼似的揣着手,看见了他们扬声道:“呦,萧兄也在这儿实践啊,以后多照应。”

萧浚野一脸面瘫道:“好。”

他一招手,众人回了屋,纷纷道:“晦气!”

大家本来心情挺好的,一见那帮人顿时觉得天都阴了。那边本来就是孔家的铺面,原来是卖香料的。他们选中这里做生意,大家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当他们不存在。

袁窈一副平和的模样道:“别想那些讨厌的事了。咱们都筹备好了,就起个名字吧。”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想不出叫什么好。周钰道:“静王文采好,你想一个。”

小静王打了两下算盘,道:“别乱拍马屁,我文采一般,算账倒是一把好手。让袁兄起——”

袁窈道:“我也想不好叫什么,不过既然要赚钱,还是清新简单一点的好。”

萧浚野看着他,莫名想起了朦胧的月色,道:“举杯邀明月,对饮成三人。叫对月好不好?”

对月饮酒固然潇洒,饮茶也是一件风雅之事。众人觉得这名字不错,道:“那就叫对月茶铺好了。”

萧浚野不好意思让袁窈再操心,道:“牌匾我来办。”

袁窈微微一笑道:“那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萧浚野找工匠写了块黑底金漆的牌匾,找了个适合开市的好日子,挂上了他们的金字招牌。众人聚在门前,点了一串炮仗,红衣炸得满地都是,周围的人纷纷驻足观看。萧浚野等人已经准备好了茶水和甜汤,扬声道:“新店开业,请进来坐坐,免费送一盏百合绿豆汤。”

游人们见这间店装饰得漂亮雅致,又有免费的甜汤喝,一涌而入。袁窈在后面烹茶,小胜和小懿跑堂。萧浚野来到后面,想帮袁窈烧水。袁窈眼也不抬,道:“你和周钰去前头招待客人,长这么好看,不露脸不可惜了?”

萧浚野不能一个人出卖色相,扬眉道:“你怎么不露?”

袁窈便把竹帘子拉了起来,从外头一眼就能看见他泡茶的模样,低声道:“公平了,快去。”

店里的女客纷纷望过来,觉得那白衣少年清秀高雅,气质如清泉一般,看他泡茶就是一种享受。萧浚野嘴角含笑,拿着本子去前头点单。他生得宽肩窄腰的,眉眼间带着一点野性的气息,对客人又彬彬有礼,让人特别有安全感。有他们几个活招牌在,茶铺的名声很快就传出去了。

京中的贵女都知道了朱雀大街上有个对月茶铺,太学的贵族子弟在那里挣零花钱。小静王在那儿打算盘,萧大将军家的三公子和镇南王的小公子也在,一时间想当王妃的、将军夫人的、世子妃的都来了,争相一睹他们的风采。

袁窈不但办事有条理,也相当有经商的头脑,见女孩儿们来的多,出手也大方,便在店里摆了成包的茶叶和燕窝。贵女们在店里喝完茶,再捎一点礼物带回去,随随便便几两银子就到手了。

这天下午,店里的客人渐渐少了。严硕趴在柜台边道:“半个月了,赚了多少钱?”

小静王拨了几下算盘珠,把账本翻了一页道:“除掉成本,净赚五十八两五钱。”

严硕顿时睁大了眼,没想到开茶铺这么赚,才半个月租赁费就回来了,早知道这个挣钱谁还下地挖坟啊。

他越想越高兴,道:“我就知道跟你们干准没错,挑水的活儿都交给我吧!”

店后面有一口井,严硕每次来都把水缸装得满满的,冰块也是他凿的,浑身使不完的牛劲。

周钰哗啦哗啦地洗着杨梅,道:“你醒醒吧,客人是来喝茶的么,都是来看人的。上午还有两个姑娘非要阿野去倒茶,他不来不喝。”

萧浚野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反正他脸皮厚,不怕女孩儿看。小静王一副冷淡的模样,倒是没人敢让他亲自端茶,但是总有姑娘偷偷看他。他们不在的时候,铺子就交给小胜和小懿打理,放假他们便来干一天活儿。一切都比他们预期的要好,何况又多了个去处,没事在这儿喝喝茶、发发呆,比在太学自在多了。

几个女孩儿逛完牡丹园回来,经过进来歇一歇脚,拿着菜单看了一阵子。一个姑娘抬起头,小声道:“听说可以点名让人送?”

萧浚野微微一笑,道:“可以,姑娘要指名谁?”

一个女孩儿望着竹帘后头的白衣少年,脸色微红道:“能请里头的那位公子送过来么?”

萧浚野扬声道:“幼如,两碗冰镇冰糖紫苏饮,一碗玫瑰滇红。”

粉色的茶汤盛在白瓷碗里,冰块叮叮当当地撞着碗,透着一股让人舒心的凉意。袁窈把茶端了过来,微微一笑道:“淑女请用。”

女孩儿们望着他,被迷得晕晕乎乎的,觉得这镇南王家的小世子生的芝兰玉树,比传闻中还要俊美,今天真的是不虚此行了。萧浚野在一旁站着,觉得他不止容貌好看,气质更是出尘脱俗,不光招小姑娘喜欢,是人见了他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大街上的车马来来往往,远处的夕阳渐渐西斜,有种宁静的气息。女孩儿们喝了茶,坐了一会儿,买了两包茶叶回去了。萧浚野收拾了桌子,端到后面哗哗地洗着杯子。其他人都在前头,慢悠悠地擦桌子扫地,准备打烊了。

袁窈放下了青竹帘,把里外隔成了两个空间,回头望过来。萧浚野感到了他的目光,转头道:“怎么了?”

袁窈轻声道:“方才你叫我什么?”

萧浚野一怔,忽然想起自己下意识叫了他的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风轻轻吹过,门前的茶牌碰得叮叮当当一阵响。袁窈静静地看着他,道:“你怎么知道我表字幼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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