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褚府。
未时过半,褚明珂从午后小憩中醒来,在苏叶的伺候下穿衣打扮。
苏叶一边给褚明珂梳头,一边问她:“小姐,您真要去飞云谷替沈公子找晏姑娘算账?”
闻言,褚明珂蹙起了眉头,原本轻松的面容上现出认真之色,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我这几天仔细想了想,还是算了。”
从胡元的信里得知沈南星被那位姓晏的姑娘毁婚后,她第一时间是心疼的,他那样的人好不容易遇到想要求娶之人,结果落了空,他一定很不好受。他若不是对那姑娘用情至深,不会想到要娶他,以他的性子,这个苦他定会生生地咽了,说不定从此一蹶不振,所以她才一时冲动说要去飞云谷,找到那位姑娘,她要当着沈南星的面找,替他将账算了。
她悉心爱护了这么些年的人,怎能如此受她人欺负。
可冷静后她明白过来,那是他自找的,都桥归桥路归路了,她何必多此一举。
再说了,她的情义他何曾稀罕过,说不定她此去还会被他在私底下笑话。
褚明珂收敛起心神,从红木制成的簪盒里取出一只碧玉兰花簪,递给苏叶:“胡元是瞒着师……沈南星给我写的信,你稍后帮我取一只信鸽过来,我告诉他一声,免得他等,今后……不必再联络了。”
苏叶应下,替褚明珂插好发簪后转身朝门外走,刚将门打开,一道身影从屋外闪了进来。
褚明珂见到亲爹脸上的怒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脸上堆起讨好的笑,亲昵道:“您来了。”
褚景桥大步迈向屋内,视线从女儿红润的面庞上扫过:“听说你最近身体不适,我来看看你,要实在不行,赶紧去请大夫来瞧瞧。”
褚明珂心虚地很,连忙陪着笑去搀扶褚景桥,引他在桌子前的凳上坐下:“不是什么大问题,小打小闹,女儿也懂些医理,自己会看着办的。”
褚景桥扭头看褚明珂:“既然是没什么大的问题,为何不好好地去相亲。”
褚明珂又殷勤地倒了杯茶双手捧给褚景桥,满脸诚挚:“既然是要去见外人,总得等身体状态好些再说,您放心,等女儿再修养好了,一定会去。”
“还在胡说!”褚景桥接过茶水放到一边,突然一改方才的和善,面上带上了几分严厉:“你这招也就能骗骗你秦姨,我来前都打听清楚了,你这些天口口声声躲在家中养病,实际上偷偷溜出去吃喝玩乐,一天都不落下。”
褚明珂故作惊讶:“大概看错了吧。”
褚景桥的额角抽了抽,不得不佩服她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沉声问她:“那你倒是和我说说,是积香楼的美食香些?还是天一斋的戏文好看些,正好你是那里的熟客。”
褚明珂尴尬地笑,随口应道:“没那回事,兴许是长得像。”
“你再鬼扯!”
褚明珂败下阵来,罢了,证据确凿,莫要再做无谓的狡辩。她在褚景桥邻近的凳子上坐下,懒洋洋道:“不是女儿不配合,实在是……”褚明珂的巴掌大的小脸皱在一起:“可您也得看看秦菀音给我找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什么人,”褚景桥笑了笑,接过褚明珂的话,“这几个年轻人要么年轻有为,要么人品高洁,要么家宅安宁,有什么不满意的。”
褚明珂干笑了声,并不说话。
褚景桥知道女儿的要求多,但这些人也是过了他的眼的,耐着性子向她介绍:“先说贺公子,年轻有为,年纪轻轻就位居大理寺少卿之职,掌管刑狱一职,多少人巴着他求着他。再说那位吕公子,生于文宦之家,家学渊源不可谓不深厚,长是算一表人才;还有那汪家,与咱家一样,都是经商的,那汪公子心思活泛,将来的成就必不可小觑。”
褚明珂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消失,不以为然道:“那您怎么不说,那贺公子虽然能干,却是个极度贪财的,他与褚家结亲,您就不担心她是冲着您的身家来的?还有那吕公子,锯嘴葫芦一个,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见了女子话还未开口脸先红了,您女儿这么爱说话,真要与他绑在一起,以后闷死了怎么办。最后说那汪公子,家宅是挺安宁的,他的确还没有娶亲,可他常年出入**,与他相好的姑娘都排到城门了,您猜您女儿在他那里会排第几个?”
“这……还有这事?”褚景桥一时语塞,却觉得自己不会看错人:“人嘛,哪有十全十美的,你先接触接触,说不定就改观了呢。”
褚明珂翻了个白眼:“您要是喜欢,您自己去嫁好了,反正我不嫁,谁挑的人谁嫁!”
“胡闹!”褚景桥收起笑容,眉头皱起,声音中带了些严厉:“怎么跟长辈说话的,我与你秦姨还能害你?”
“什么秦姨!”褚明珂心底的小火苗也噌噌地窜了出来,认真和他掰扯:“您口口声声说她不会害我,那我问您,我六岁那年中的毒,是谁下的?还有这次相亲,若相亲之人是她亲生的女儿,她还会选这些人?褚家好歹也是当朝第一大皇商,咱不求非得门当户对,至少也得找个还过得去的吧,她让我嫁给这种明显有不足之处的人,到底是何居心?我难道还得感激她?”
“混账!”褚景桥脱口而出。说出口后又觉得口气过于严厉了,连忙放软了声音:“过去的事不是说不提了嘛,看在她这些年对你尽心尽力的份上,别这样说你秦姨嘛。”
褚明珂楞了一瞬,顿时也炸了:“您之前可不会这样凶我,一涉及到那个女人您就凶我,您以前不是这样的,您是不是要亲自应上那句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句话?”
褚景桥早就后悔刚才没有收住脾气了,连忙哄褚眀珂:“爹爹错了,爹爹不应该凶你,之前的事确实是她不对,但知过必改善莫大焉,你给她一次机会嘛!”
“要我不再提也行,”褚眀珂趁机提出要求,“您答应我一个条件,别再逼我相亲了。”
“这可不行,”褚景桥并没有就此屈服,还重复了句:“此事没得商量。”
“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褚景桥目光坚定地摇头。
等褚景桥离开后,苏叶问褚眀珂:“小姐,现在怎么办,要不您就去见见那几位公子?”
褚眀珂摇头:“要我屈服,可没那么容易。”
**
飞云谷。
沈南星觉得,胡元最近很不对劲。
那日他看完褚明珂写给胡元的信后,将信重新塞了回去。他暗中观察了一下,胡元当时确实很激动,那几日干活都比之前卖力。
可没过几天,胡元却肉眼可见地颓废下来,既不出去满山疯跑,也不认真抄写药理。
他怀疑胡元又与褚明珂私下沟通了什么,可胡元不跟自己说。
眼见着这一段时间越来越冷,褚眀珂说好了要过来却没有半点消息,沈南星忍不住又往胡元所在的房间望了望,忍不住拧起眉心。
要不假装无意问问胡元有没有和褚眀珂联系?
不行!沈南星很快打断这个念头,他若是主动去问,胡元肯定会问长问短,以为他对褚眀珂有别样的心思,到时他又给褚明珂写信乱说,平白又惹出一堆麻烦。
其实他只是想当面和褚眀珂说句抱歉。
突然,一阵西北风呼号着从窗外掠过,窗边的书案上,书页被风吹动。
沈南星的视线落在书页底下,心中一动。
他走到书桌前,从书桌的抽屉里掏出一堆信封,从中挑拣了一番后,沈南星拿出其中一封。
沈南星进屋时,胡元正望着窗外,神情恹恹的,时不时叹一口气。
听见动静,胡元抬头,无精打采地打了声招呼:“师父。”而后又抬头望向窗外。
沈南星点了点头,很快又蹙起了眉头:“年纪轻轻的,成天唉声叹气像什么样子。”
胡元听着外头呼号的西北风,眉头没脑地说了句:“师父,变天了,冬天快到了。”
沈南星当然清楚凛冬将至。
山谷里不比其它地方,一旦下了雪,山路便断绝了,飞云谷就几乎与世隔绝,褚明珂即便想要来,也进不来了。
可大雪过后马上就是春节,几句话的事,他总不能还留到来年。再就是,她还落了几件东西在他屋里,她若是想要拿回去,也得在下雪前来才是。
好在离下雪还有一段时间,早些去提醒她还来得及。
沈南星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你收拾一下,随我出趟谷。”
胡元头也没回,裹紧了身上的衣衫,有气无力地劝沈南星:“师父,天色看起来不妙,万一在半路上遇到了雨,可不是闹着玩的,不如等开春后天暖和了再去?”
沈南星拉下脸,语气里带了几分严厉:“天气不好,就可以置病人的病情于不顾吗?”
闻言,胡元楞了一瞬,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师父可是个稍微热点冷点都坚决不出诊的人,什么时候这么为病人考虑了,难道这次要去看的是个危重的病人。
他收起轻慢的心思,顿时来了精神:“好,徒弟马上就去收拾。”
等出了谷再想想办法,万一可以将师父诓到中都呢?
先补上昨天的。第3章末尾修改了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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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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