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刚刚堂屋里面好像有什么声音。”水宝宝笑着对面前的老人道，“您在这里坐着，我过去看看。”

“等下再回来找您拿东西。”

李爷爷被他一连串的讨巧话哄得正高兴，闻言连连答应。

看着对方一蹦一跳的身影，他有些欣慰，原遗这小子，也算是狗嘴里吐出象牙来了。

不过……他怎么记得对方刚刚才从堂屋出来吗？怎么又进去一次？

另一边，水宝宝前脚刚踏进屋门，后脚一个乌漆嘛黑的铁锅就冲他头上砸了过来，被他险险避开了。

“你干嘛？”水宝宝捂着头惊魂未定。

原遗靠在门边，一只手拎了拎铁锅，神情冷漠：“测试一下你是不是人。”

水宝宝咽了口口水：“用铁锅？怎么测试？”

原遗露出一种“这还用问吗”的表情：“如果你死了，那你就是鬼。”

水宝宝：“要是没死呢？”

原遗：“那你就不是人。”

水宝宝：“……”

原遗抛了抛手里的铁锅，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现在的心情很糟糕：“你假扮成我的样子做什么？”

他早在对方朝他露出那个蠢得要死的笑容的时候就认出来了，现在两人面对面站着，原遗看他跟照镜子似的，觉得十分伤眼。

水宝宝解释：“我是来找你的，但是原本的样貌又不适合在人类社会行走，就只能换成你的脸了。”

原遗：“你没有自己的脸吗？”

然后他就看见水宝宝的脸上突然五官乱飞，都不成人形了，给他看得恐怖谷效应都要出来了。

“这样吗？”水宝宝还一边变脸一边用灼灼的视线盯着他问。

原遗闭眼：“……变回去。”

他想起之前椅爷爷跟他说的“水宝宝还没决定好化形的样貌”，原来是这个意思。

水宝宝“哦”了一声，乖乖变回了原遗的脸，有些遗憾道：“本来我想要的是和本体相似的化形，但是变了好几次，都感觉怪怪的，照着别人的脸变，又觉得差了点感觉。”

水宝宝：“先不说这个，我有话要跟你说。”

“是关于……”

原遗：“我的血。”

水宝宝：“还有……”

原遗：“想找我帮忙？”

水宝宝：“？”

他一个大撤步后退到墙角，不捂头换捂心口了：“你有读心术？”

“没有，”原遗并不关心他怎么想的，侧头往窗外看了眼，见老头子还好好坐在树下，才收回视线，“你爷爷告诉我的。”

“爷爷？难道是椅爷爷？”水宝宝猜测。

原遗没应声，算是默认。

“那就好。”水宝宝放心了，他移开了放在心口的手，“在找到你血液异常的原因和复生法咒副作用的解决办法之前，我会跟在你身边保护你。”

原遗拒绝：“我不需要。”当时老头走得太快了，他没来得及说。

水宝宝权当没听见：“至于帮忙……”他眯起眼睛笑了笑，“这可是互惠互利的好事，既能帮物灵了却夙愿，还能给你积累功德换一副正常的身体，多好啊。”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去找李爷爷拿东西了。”他转身要走。

“等等。”原遗用铁锅拦在他面前，怀疑道，“你要拿什么东西？”

“茶壶，爷爷说借我几天。”水宝宝抱着头灵活又迅速绕开了那口凶猛的铁锅，一蹦三跳跑出去了。

原遗没法，只能等他把东西拿走离开后，才从堂屋走出来。

李爷爷原本还在看着门口出神，听见脚步声转头，看见是他十分惊讶：“你还有想拿的东西吗？”

原遗：“……没了。”

晚上九点，挂钟发出嘀嗒声给屋里的人报时。

原遗从书页里抬头，端起桌上早就冷掉的开水喝了口，眨了几下有点干涩的眼睛，视线往窗外飘，天早就黑了，只剩下居民楼的灯光还在苦苦坚持，圈出一小片亮光。

咔哒一声响，小玻璃瓶突然从床头柜掉下来，骨碌碌地滚到了他脚下。

门口的超大号玻璃瓶已经被水宝宝搬到后门外面的空地去了，和那对“垃圾山”肩并肩，现在家里能看到的就只有这个小玻璃瓶。

他把那本艺用人体结构倒扣在桌面，弯腰捡起地下的东西，昏黄的台灯灯光打在他的侧脸和头顶的小啾啾上。

他的头发太长了，有些遮挡视线，干活和看书都不方面，平时没有人的时候他就会把头发扎起来。

小玻璃瓶被他握在手里，各种颜色的水宝宝挤在一起，看起来很吵。

有点想扔掉。他面无表情地想。

但好歹也是陪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东西，说扔就扔还是不可能的。抬手打算把它放到桌上的时候，只听啵儿的一声，木塞被顶开，一颗红色的水宝宝从里面跳出来，落到地上，在原遗面前重新变成了一道红色的人影，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裹，看样式，就是从李爷爷那儿拿的茶壶。

“晚上好啊原遗。”水宝宝兴致勃勃跟他打招呼。

原遗趁他没注意悄悄撸下头上的发圈，接过包裹，细细察看里面的茶壶有没有破损，一点也不看水宝宝，但丝毫影响不了他的热情。

水宝宝自从有了实体后，就变得格外讲究，做什么事都要跟人类靠齐，还十分自来熟。原遗余光看见他拖了一张椅子过来，坐在自己对面，双手捧着头，好奇地看着他检查茶壶。

确认东西没有损坏后，原遗才抬头问他：“你怎么从玻璃瓶出来？”

“方便，”水宝宝闲不住，又去扒拉原遗的书，“我可以在水宝宝里面穿梭，你可以把它当作一个传送点。”

“幸好你家里还留着这个，不然我今晚还赶不回来。”

更想把瓶子扔掉了。

“……拿反了。”原遗把书从他手里拯救出来，不悦道，“别碰我的东西。”

水宝宝收回手，摸了摸鼻子……天知道原遗是怎么看出那是鼻子的，红糊糊的一坨。

他按照原遗的书桌，照猫画虎地从储物袋里掏了个书桌出来，摆在对面，慢悠悠翻起了上面的东西，用行动表达自己不会再动他的东西。

“不过我的东西哪儿去了？我今天好不容易收拾好的呢。”水宝宝前后左右看看，眼神在原遗书桌旁边停留了最久，疑惑不解，“家里的椅子也少了一把。”

原遗翻书的动作一顿，短暂得好似是错觉：“椅子坏了，我丢了。”

水宝宝一愣：“坏了？”

“嗯，你的其他东西在外面，自己去找。”

出租屋原本就逼仄的空间因为水宝宝的到来显得更加拥挤，趁着原遗外出上班，水宝宝这厮把不少自己的私灵用品都搬了过来，简直是堂而皇之的鸠占鹊巢。

他搬就搬了，毕竟要长期合作一段时间，原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随便他了。

但问题在于，这人完全没有收纳的概念，把杂七杂八的东西丢掉到处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原遗甚至在放碗的橱柜里找到了一把莫名其妙的扫把。

橱柜里！放碗的！扫把！这是什么概念？

于是他冷着脸，捯饬了一下午，把东西都给腾外面去了。

“为什么扔外面去了？”水宝宝瞪大眼睛。

“我付的房租。”

水宝宝这下没话说了，干巴巴地“噢”了一声。

他看到原遗的眼神落在他刚掏出来的书桌上，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把桌角和墙面对齐，扶正，又把桌面上的乱糟糟的东西一扫而空，只留下了右上角的台灯盆栽和一本书，看上去整洁有序得不像话。

刺人的视线终于收了回去。

水宝宝觑着他的表情，暗自松了口气，拍拍自己胸脯，心想，还好，至少留下了一件东西。

原遗把茶具放好，懒得管他在折腾什么。他坐在墙角的位置，一抬眼就能看见后门那个加大版的玻璃瓶。

“你说你认识我。”

“啊。”水宝宝原本还在思考怎么把外面的东西偷渡进来，乍一听见原遗的声音，还被吓了一跳。

但当他抬眼看过去时，对方的视线又落到那本书上了，从他的视角，只能看见原遗微敛的眼皮。

他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视角看原遗。

书桌上的那盏台灯已经有几个年头了，灯泡有些老旧，时不时会闪一下，暖黄的光打在以原遗挽起袖子的手肘上，黑色的头绳绑在他冷白的手腕间还有余量，空出来半圈，就这么空落落的挂在手腕上，随着动作间的起伏往下滑了一点。

原遗以前有这么瘦吗？物灵的记忆力一向很好，水宝宝几乎能立刻从记忆里拎出原遗以前的样子。

不刻意回想还好，现在一想起来，好像变化真的很大，瘦了、高了、冷了、头发变长了，五官比小时候更锋利了。

他以为四年不算太久，一眨眼就过去了，但好像对人类来说不是这样的。

原遗这边太久没得到答复，视线从书页里上移，挪到水宝宝脸上，还没等他看清，对方就近乎慌乱地垂下头，抬起指尖指着他桌上的那个小玻璃瓶。

“嗯……对，我认识你。”

“我以前住在这个瓶子里面的……”水宝宝放在桌下的指尖蜷缩了一下，但面上还是朝他露出一个笑，“不过那时候你看不到物灵……也不知道这件……”

“知道。”

水宝宝即将出口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嘴里：“……什么？”

但原遗却不接他的话了，眼神停在手里的书上，像是要把家安在那里，似乎刚刚那两个字不是他说的。

水宝宝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一直以为原遗不知道，所以当初离开的时候，连一场正经的道别都没有。

他以为原遗不知道，他以为几年的时间很短，他以为……

沉寂的气氛中，台灯的光又闪了一下，那本被手指压出折痕的书蓦地黑了下来。

再亮起时，原遗看见对面的人朝自己伸出手。

“好久不见。”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水宝宝原初之灵，阵法符箓双修，你以后的搭档。”

原遗没动，只是静静看着面前的人。

他注意到水宝宝的手指有点蜷曲，像是不自在。

木制的椅子脚在地板上划拉出刺耳的声音打破了略显沉闷的气氛，原遗从座位上站起来，绕开他往外走。

水宝宝愣住，疑惑的视线看过去：“你干嘛去？”

“扔垃圾。”原遗长腿往外跨。

水宝宝若有所感地看向对面的书桌，只见刚刚还放着玻璃瓶的地方此刻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了。

“等等！这个不能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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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