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内积土成堆,蛛网纵横。
温音尘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此时肩膀突然搭上来一只手。
温音尘身躯一颤,握住剑柄,刚想拔出剑,却惊觉能出现在这里之人一定是他所熟悉之人,思及此处他便放开手,转头迷茫地看过去,只见楚贺正笑嘻嘻地站在他身后。
楚贺的武功在温音尘之下,他走路也没有刻意放轻脚步声,若是寻常时候温音尘定能察觉出身后来人了,可此刻悲伤的情绪如同潮水一般朝他涌来,以至于他的反应较于寻常时候要迟钝很多。
楚贺看出了温音尘外露的情绪,他双臂环胸,说道:“行了,我趴在屋顶观察你很久了,哭什么呀,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呀,在这里哭哭啼啼可不是你的作风。”
温音尘将头撇向一边,抬手擦掉了脸上的泪,他不希望自己懦弱的一面被人看到,太丢人了。
楚贺知晓再这么聊下去是给温音尘难堪,他笑道:“行了,快走吧,三阁的人都在等你。”
温音尘点点头,耷拉着脑袋跟在楚贺身后。
楚贺边走边说道:“没什么好遮掩的,你是人,人有七情六欲,哭笑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也不能因为你是男子便哭也哭不得吧,其实我觉得这样的你更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了。往后有什么事别一个人憋在心里,你还有我们呢,咱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温音尘眼神讶异,他抬起脑袋,声音都有几分颤抖:“一家人?”
他早就忘了家人是什么样。
楚贺自顾自地说道:“是啊,一家人,三阁永远都是一家人。”
温音尘故作镇定的摇摇头,没再说话。
楚贺拍了下脑袋,似是才回想起来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问道:“对了,你查得如何?”
温音尘声音沉闷:“的确有人守着。”
楚贺“啧”了一声,“这还真是难办,第一次执行任务就遇到这么大的难题,以后可怎么是好。”
“所谓难,不过就是你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倘若你提前预知,那你还会觉得难吗?”
温音尘震惊回头,楚贺则呼吸一滞,僵硬地转过身。在这寂静的夜里,两人的动作都不约而同地放慢了。
只见徐青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两人身后。
徐青生慢悠悠地走到两人身旁:“出来这么久都不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们被抓了呢。”
“咒我们呢?”楚贺咬着牙笑笑,“你也太瞧不起我们两个了。”
徐青生与两人并肩同行,道:“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
楚贺没好气地怼了徐青生一胳膊,道:“你哪来的那么多所谓呀?”
“你猜。”
楚贺一挥手:“我才懒得猜。”
三人走的是一处不起眼的小路,道路崎岖不平,三人尽量地避着那些官兵,并肩走在一起还有些拥挤。
月光照在身上,将他们的背影拉长了些。
次日一早,宁亭靖出现在了四阁院中。
宁亭靖神情分外严肃,直言道:“昨夜有人闯进尚书府,可是你们?”
苏宁舟率先开口,道:“不是。”
宁亭靖直视苏宁舟的眼睛,似是要看出真假来,良久后宁亭靖才点点头,道:“官府的人已经在搜查了,一旦被发现,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将扣在身上,到那时就真成了永远无法洗脱的污名,我这番话可不是吓唬你们的,所以若真的是你们,一定要告知我。”
苏宁舟听着这些话,在心里暗暗盘算着该如何让温音尘不被人怀疑。
宁亭靖说了句“行事谨慎”后便走了。
五人目送宁亭靖离开。
苏宁舟在确认宁亭靖离开四阁后便放下心来,宁亭靖来这里便说明他还没有怀疑到温音尘的身上,既如此那只要温音尘不自投罗网,便能保一时的相安无事,等过了这个风头,这事就没几个人记得了。
江宴绪看了苏宁舟一眼,装作无意间说道:“锋利的爪牙不该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动手。”
宁亭靖出了天枢阁后便去了皇宫,他去见了玄絮影。
此刻殿内只有他们二人,这一次两人心境完全不同,宁亭靖用自己的离去证明了玄絮影的野心。
玄絮影目光锐利,与从前的自己判若两人,他问道:“那个人是否是天枢阁的人?”
宁亭靖站在下面,若非他对玄絮影足够了解,他恐怕会认为玄絮影是被夺舍了,何时起玄絮影会以一个王者之姿来睥睨底下人了?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的玄絮影才更像一个皇帝。
宁亭靖答道:“不是。”
玄絮影轻笑一声,除了天枢阁的人,谁还会这么不长眼往火坑里跳。
玄絮影正色道:“一定是。”
宁亭靖来之前便在心里琢磨了很久,苏宁舟不会骗他,那唯一的可能就只有三阁了。
三阁此次的任务说来也巧,传言礼部尚书有一份名单,名单上记录着太和年间收受贿赂,买卖官职的官员,可名单意外遗失,三阁的任务就是找到名单,交到宁亭靖的手中。
宁亭靖跪在地上,道:“他们尚且年轻气盛,还望皇上开恩,莫要降罪。”
玄絮影冷声道:“朕只给他们一次机会,这次失败,那人选就要重新拟定。”
“多谢皇上。”
玄絮影闭上眼,轻声说:“起来吧。”
宁亭靖站起身来:“谢皇上。”
这句话玄絮影都要听烦了,所有臣子翻来覆去就只有这一句。
现在最让玄絮影头疼的便是这场战争。
五国战事已经持续很久了,玄絮影虽有把握取胜,可捷报没有传来,他悬着的心始终放不下。
因为战争而死的人都该被人铭记,玄絮影命人建了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的是因济临城一战而死去的北疆将士。
他深知一个道理,君王要安定天下,就不该被儿女私情困在其中,皇权也不该与爱情扯上关系,一旦皇权被冠上了爱的名义,那便是弱化了一个君王的责任。
玄絮影登基之时曾对着宁亭靖说过一句话:“朕要的是万事太平,要的是家国安定,朕才不会为了所谓的小情小爱,放弃履行一个君王的责任。”
玄絮影拼命往上爬就是为了他日不再仰人鼻息。这个世道如此,人人生来不同,既无法决定自己的出身,那就奋力一搏,把命运掌控在自己手里。
宁亭靖离开皇宫后去见了温音尘。
温音尘在心中已有猜测,他道:“宁先生,抱歉,是我鲁莽了。”
“不是他的错,”徐青生走到两人中间,将温音尘护在身后,他看向宁亭靖,“他们都听我的,这次是我考虑不周,还望宁先生见谅。”
宁亭靖视线打量着二人,见他们如此护短,责备的话突然就说不出了,但该叮嘱的还是要叮嘱,便道:“下次不要如此莽撞了。”
宁亭靖这话倒是在徐青生意料之外,毕竟闯出这等祸事,宁亭靖降下罪责也在情理之中,至于到底是何等罪责,他徐青生都受得起。
宁亭靖苦口婆心的劝道:“我知你们少年心性,可我要告诉你们,做事慎重考虑。”
徐青生扭头看了眼温音尘,拱手作揖道:“先生的教诲我们记下了,以后绝不会再犯。”
宁亭靖走后徐青生松了口气,说道:“我还以为宁先生会怪罪咱们呢。”
温音尘看向宁亭靖离去的背影,平静地说道:“不会的,咱们是他千挑万选的人,咱们出错他也同样会受责罚,如今看来是皇上并未降罪。”
“说得也是,咱们也该好好探讨一下了,这次是计划不够周全,也就是你,若是换作旁人,那现在估计已经下大牢了。”
温音尘对徐青生这话并不认同,这是他们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不是计划不够周全,而是那些守卫实在是太多了,纵使五人全都出面,也取不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温音尘回到三阁后便二话不说开始练剑。
徐青生见此也只得叹息一声,温音尘天赋不算高,只是他很幸运,在年少之时得以遇见明秋水,得以成为明秋水的徒弟。
徐青生不知温音尘和明秋水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温音尘鲜少表露自己的情绪,昨日竟哭了,想必明秋水于温音尘而言十分重要,至少比他们重要。
楚贺蹑手蹑脚地走到徐青生身后,本想吓他一次,谁知徐青生看得认真,他也不自觉的顺着徐青生的视线望去,问道:“看什么呢?”
“看他。明明都位列天枢阁武榜第四,却还每日练剑。”
楚贺不由得叹了口气:“是啊,比起他,咱们可真是一句废物都不是。”
徐青生微眯双眼看向楚贺,道:“你说你自己就不要带上我了。”
“带上你又如何,你敢说你比得过温音尘?”
徐青生重重拍了下楚贺的肩膀,将楚贺揽了过来,道:“我敢说我比得过你。”
楚贺挣扎了两下,从徐青生怀中退出来,他向后退了两步,与徐青生拉开了些距离,大声道:“你也就这点本事。”
徐青生指着楚贺说道:“你站那,有种你别跑!”
楚贺不断朝前跑着,边跑边说:“不跑?不跑我就真是愚笨呆傻了。”
徐青生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去找了柳元霜和殷宁来商议那份名单在何处。
其实徐青生心中也有猜测,倘若名单在尚书府,那此刻想必也已经落入他人之手,不过既然有这个任务,那就足以证明名单没有被人找到——那个失踪的马夫是关键。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