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朱颜辞镜花辞树(一)

言墨盯着镜中和她的眉眼有几分相似的少女,心情非常复杂。她为什么成为了金陵楚氏的二小姐楚墨?

这金陵楚氏是金陵有名的商贾家族,家族生意涉及到人们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甚至可以称为金陵一霸。在这全民修仙的年代金陵楚氏这一大家族从不踏足修仙之事却能屹立不倒,很大程度上是依靠于广陵柳氏——金陵楚氏是广陵柳氏的外家。

虽说这广陵柳氏就想过“平凡的、富甲一方”的小日子,可这五个指头还有长短呢!一家这么多人肯定有一两个不听话的小兔崽子,而这楚墨就光荣地担当了这“兔崽子”。这楚家大房有二子,大儿子楚琏,二女儿楚墨。楚琏为大房所出,楚墨则是烟花女子的后代。她的母亲为了让她能够进入这个家族向大房夫人磕破了头并承诺与她永不相见。

所以楚墨并不受家族的重视,从小就是放养模式。好在她天生是个乐天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摔盆打碗,翻墙上树,这身手是一个好。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真的爱过她的母亲,父亲非常宠爱她,对她的要求从来都是一一应允,就连修仙之事也不说二话地同意。所以她成为了金陵楚氏唯一的修仙者,不过这水平却是强差人意,遇上修为超过百年的妖物她就只得拼体力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她本无缘参与家族争斗,一是因为她是私生子,二是女子不能延续香火本就不在家主选择的范围内,可这好死不死偏偏她对经商极有天赋。再加上颜画玖舍身取道,颜子瑜九岁坐镇死城。女子的能力也逐渐被世人所认可。所以世家也分了两派:一派革新,一派守旧。

楚墨这姑娘天生不喜欢这等尔虞我诈之事,留了一封家书,八个字:我要拯救天下苍生,就离家出走了。这已经是颜子瑜坐镇死城的第九个年头,只需一年便可回到阳间。

此时的楚墨正好逛到了姑苏。楚墨最爱听评书和戏曲,这一路降灵本事没涨多少,卖艺、捡破烂、满嘴跑火车的功力可是无人能及。

昨日,又靠这灵巧的嘴骗到了姑苏大家族——司徒家的小姐收留她一晚,这条件嘛,就是帮忙解决夜半歌声的问题。楚墨等了一晚上也没等到夜半歌声,这司徒家便把楚墨当作了镇宅神物。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楚墨知道自己不是楚墨,可自己到底是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于是开始盘算着边走边看,打开包袱发现这楚墨并不是一穷二白,手握着三千两银票,却只有两套洗着已经发白的便服。她只记得楚墨这姑娘身手虽好,却不会使剑,只有一把弹弓,以小石子注入灵力击退妖魔,好在轻功数一数二,风过无痕,逃跑是一把好手。

“楚姑娘,我们家小姐想要问您今儿个是上元节,您是否愿意一同逛市集。”门外司徒小姐的贴身丫鬟小花询问道。

不如趁着逛街的由头逃跑吧,反正这楚墨也没有什么行头。楚墨把银票塞进了衣服里,背上了小布包把零零散散的小石子、铜板和弹弓全都装了进去,这才开口答应了:“好啊,我好久没逛过街了!正好想置办几身衣服。”

岁时令节有三“元”,指正月十五上元,七月十五中元,十月十五下元。上元祭天官,中元祭地官,下元祭水官,各地奉祀三官大帝的寺庙都会举办盛大的庆贺活动。正月为元月,也被称为“宵”,自然也可称为元宵节。民间在这一天举行祈福法事,希冀能集福消灾,并有吃元宵、看花灯、猜灯谜等习俗。人们也称之为“天官赐福”。

姑苏本就是富庶之地,平日里市集就热闹,上元节这天更甚。十里长街灯火通明,无论是梨园里的歌舞名伶还是秦楼楚馆里的花魁小倌在这一天都使出了看家本领。姑苏城里鸾吟凤唱,霓裳轻舞,好不热闹。游船驶于花灯河之上,船头公子傲然而立,吟诗作对,风流倜傥。

楚墨的母亲为其起名“墨”,是想让她肚子有几两墨水。可这姑娘到底是辜负了她的期望,诗词歌赋、阳春白雪和她这个乡里巴人没有一点关系,她特别讨厌这文绉绉的东西。灯谜这东西真让她头疼,她更偏爱民间精巧的小玩意,大抵是因为小时候没得玩。

楚墨左手拿着一个拨浪鼓,右手举着一只狐狸状的糖人,舔得不亦乐乎。身旁的司徒彤低声提醒道:“我知道楚姑娘是修仙之人不拘小节,可这到底也得收敛一些。若是不小心遇到了有缘人,他见你这副模样,可不就坏了一段好姻缘了吗?”

楚墨看着司徒彤少女怀春的模样,把剩下的一小节糖咬碎了,嚼得嘎嘣响,含含糊糊道:“若是一人真的喜欢我,那肯定是得接受我的一切。若是因为我吃东西的模样就逃走了,那肯定不是一段好姻缘。”

司徒彤看着楚墨这不思悔改的模样,知道自己是掰不正她了,便也不做指望。前方聚集着许多人,楚墨看着热闹,问道:“前方是在猜灯谜吗?怎么这么多人?”问完便想抓着司徒彤向前跑去。

司徒彤脸色大变,急忙拉住楚墨,扭扭捏捏地,话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楚墨见她这如芒刺背的模样,疑惑得很:“怎么了?”

司徒彤还是红着脸不答。楚墨一下急了,便想甩开司徒彤自己去看看:“哎呀,人多肯定热闹,我自己去也行,咱们约个地地方碰面就行。”

“这,这地方,你去不得。”司徒彤终于开口了,“这……这地方是烟尘之地。”

“哦?那今日为何聚集着这么多人?”

“那地方是咱们姑苏有名的楚阁,今日是新花魁墨染出阁之日。她将在二楼抛绣球,选取她的第一名恩客。”司徒彤毕竟也是个还未经人事的黄花大闺女,仅仅这几句话就已经面红耳赤。

楚墨这人本就无拘无束,看着司徒彤这姑娘家娇俏的模样忍不住逗弄两句:“诶?你对这等风月之事怎么会如此了解?”

司徒彤知道楚墨这人并无坏心,道:“你……不是你问的吗?”

“是是是,是我问的。”楚墨想趁着这档子机会溜走,也不管伤不伤人家的心,道,“反正我这人也不讲究,不如小彤你那家灯谜看看,万一碰到什么金玉良缘呢?我想去凑凑热闹,我还从未见过花魁扔绣球呢!”

“罢了罢了,你要去就去吧。”司徒彤也懒得劝了,只是把手上的面具给了楚墨,嘱咐道,“到底是个姑娘,还是不方便的。戴着这个,日后也不会有人认出你,免得扫了你的清誉。”

从未有人如此关心过她的名声,族人蔑视她烟花之女的出身,冷言冷语,讥笑嘲讽总是不少的。父亲虽对她宠爱,可还是默许了他人的行为,只是给她更多的零花钱来弥补。她虽大大咧咧但到底也是位女子,总是有些敏感的。现在,连这萍水相逢之人都如此关切于她,她心中反而愧疚了。

“清誉这种东西还得请司徒大小姐分我一点。” ,她接过面具嘴上却还是念叨着,戴上面具,凑到了司徒彤的面前,“怎么样还挺好看的吧?这多亏我脸小,万一我是个大倭瓜脸,这点小面具怎么遮住我的脸啊!”

“贫嘴。”司徒彤伸出右手,让小花扶着自己,“我们去猜灯谜了,你自己去看吧。记得小心一点啊。”

楚墨点点头,看着司徒彤站到灯谜摊前,这才转身朝楚阁走去。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好家伙,这规模根本不亚于世家的一次祭典。楼下的人简直可以称为千奇百怪,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既有粗麻布衣还有锦衣华服,甚至连女人都有。所有人都想看看这楚阁的新花魁墨染到底是如何惊艳。

阁内传出一阵琵琶曲,颇有“大珠小珠落玉盘”之感。二楼走出了两位衣着华丽的侍女,一人一边举着两把芭蕉扇。着芭蕉扇的扇面缝制得让人脸红心跳,旖旎至极。从缝隙中便可窥见一位窈窕女子缓缓而出,就算只是晃一眼,这眼神就黏在了她的身上。这千万的花灯也不及她的惊鸿一瞥。楼下的众人惊呼一声后便忘了感叹。

秀靥岩壁花娇,玉颜艳比春红。

漫天花雨,只见美人皓腕轻抬,身边的侍女见状递上一只艳丽的绣球。她慢慢踱步于栏杆边,轻轻往下一扔,便掀起一阵人浪。

“我的” “诶?扔到哪了?” “我的,你别挤。” “你一屠夫来凑什么热闹?”这绣球个头并不小,下面的男人们都扭打在了一起跟一堆下了锅的麻花似的,丑态毕出。身着锦衣绸缎的公子哥也不顾平时的气度仪表,满嘴污言秽语,只为一亲芳泽。楚墨这种单纯看热闹的也被人潮推搡得东倒西歪,一个没站稳,向后倒去。

楚墨心中大喊倒霉。出乎意料地她被一双稳健的双手扶住了。

“施主小心。”头上响起一阵低沉的男声,那声音毫无起伏,语气里毫无关切。即使是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之中,他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楚墨抬头向后看,呵,好一个俊美的和尚。虽然他面无表情,但这双眼睛却是一双桃花眼。眼尾轻挑,眉目含情。这暧昧的眼睛和禁欲的气质在他身上的杂糅竟是如此地合情合理。一时之间,楚墨忘了动弹。

“施主?”他又提醒了一声。

楚墨这才回过神来,退出他的怀里,连连鞠躬道谢。他虽身着一身旧袈裟,可这气度丝毫不比船头的公子差分毫。一手杵着莲华锡杖,仗身繁复精致,另一只手却抓着墨染方才扔下的绣球。

“你……还俗了?”楚墨盯着他手中的绣球问道。

那和尚的情绪这才有了些波动,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绣球,递到了楚墨的面前:“施主想要?”

楚墨连连摆手。她有一个毛病,见到帅哥就走不动道,一紧张语调就高了:“我不要。你一和尚接什么绣球啊?”

这样一喊,饶是扭作一团的人也听到了,指着这和尚就骂道:“秃驴还想着这档子事,真是有辱佛门。”

这和尚抬眸瞥了一眼方才叫喊的人,眼里净是俾睨,什么也没解释,随手将绣球扔掉,转身离开。他这一扔是风轻云淡,剩下的人可就疯狂了。像是野狗吃食般扑向了地上,又是新的一轮撕扯争吵。

楚墨不想同这一群人在一起胡闹了,只转身抬头看着楼阁中的墨染。身边的侍女和小倌已经捂着嘴偷笑了,墨染却还是波澜不惊,看着楼下的人如同俯视着一群蝼蚁。这墨染总带给楚墨一种危险感,她好似也发现了楚墨正在观察自己,微微偏头,和楚墨正好对上。楚墨一阵恶寒,心里发毛,转身就追那个和尚去了。

和尚往街的尽头走,灯火越来越暗,十盏灯有五盏都是熄的。楚墨的轻功是极佳的,不一会就见到了和尚的身影。

那和尚突然停下了脚步,楚墨也是一顿,赶紧躲在了拐角的暗巷之中。

“出来吧。”也许是夜深了,街巷寂静,他的声音像是石入深井,凉薄得很。楚墨想着被发现了,正准备迈步承认自己跟踪的行为。哪知,一高一矮的两个混混从另一头走了出来。

“切,竟然是一个和尚。真倒霉。”这怕不是遇到强盗了。

和尚的语气仍是那般生硬:“施主请勿执迷,回头是岸。”

“少废话,我们两个人还怕你一个人?快把值钱的交出来。”矮个的凶狠道。

和尚道:“阿弥陀佛,贫僧并无值钱之物。”

高个的往前逼近了他,他不动如山:“我看你这串佛珠就不错,拿过来!”

楚墨心里隐隐期待着这位圣僧的反应。只见他握紧了禅杖,一只手听话地取下了戴在脖子上的佛珠,顺从温顺地递给了面前的人:“给。”

高个没料到他会如此听话,伸手接过佛珠,喃喃自语道:“还挺听话。”

“贫僧可以走了吗?”和尚问道。

两个强盗对视一眼,笑出声来:“真是没见过这么听话的人。算了,这和尚也没什么之前的东西了,就当爷今个过节。”转身就走,那和尚还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楚墨这行侠仗义多管闲事的毛病犯了,掏出弹弓就是一弹,正中两人的关节处,两人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我擦,哥,这秃驴偷袭。”矮个的对高个说。

“贫僧从不做此不耻之事。”和尚道。

嘿,这呆子,竟然还不领情。“是姑奶奶我,怎么了!”楚墨蹦了出来,跑到了和尚身边,“他要佛珠你就这么给他了?我若是想要你的命,你会把头伸过来乖乖让我砍吗?”

和尚还顾得上礼节,朝楚墨微微施礼:“佛在心中,与这佛珠无关。”

两强盗看着这厢竟聊了起来,顿时火冒三丈,爬了起来:“你们这两人看来是瞧不起咱啊!”

楚墨这才想起还有两人要解决,活动活动了筋骨:“和尚,记着你欠本姑娘一条命啊!”

话音刚落,脚尖点地一跃而起,在空中来了个扫堂腿,扎扎实实地给两人胸口一人来了一脚。趁二人吃痛,顺手牵走了那条佛珠。

这两人估计也是初次犯案,实在是不经打,这两脚就被踢晕了。楚墨抛接着佛珠,大摇大摆地走到和尚面前,递给了他。

“谢谢。”和尚刚想接过来,楚墨手一缩。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楚墨一脸坏笑。

和尚道:“辞镜。”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楚墨看着他清冷的面容道,“这么风雅?这是你的法号?”

辞镜微微点头:“是院里的主持给贫僧起的。”

“你这名字哪像是一个出家人哦!唉,算了。晚上有住的地儿吗?”楚墨问道。

“没有。”

“会捉鬼吗?”

“贫僧这次出山就是为了降妖伏魔。”

楚墨打了个响指:“那就好办了。这姑苏的司徒家被夜半歌声缠得家无宁日。这不巧了吗?这不是?我带你去她家借宿,就着给人家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辞镜环顾了四周,确实也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了,点了点头,跟着楚墨朝司徒府去。

有更改,这一章完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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