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珩萧歪了歪脑袋，他看了一眼江小，轻佻地弯唇：“开个玩笑，楚队，不禁逗。”

他终于正经起来，手上拎着的是一个帆布袋，帆布袋看起来很老旧了，泛着淡淡的白和皂香：“你想知道的，‘李驲屠门案’。”

迟迟没有得到回应，沈珩萧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看不看啊？”

楚时年不太相信这人的突然殷勤，总觉得背后有鬼，他挑眉不解道：“那天不是还说和你没关系吗？”

被逼问的人云淡风轻地耸了耸肩：“浪子回头，行不行？”

“好，”他们三个人站在走廊的拐角处，干什么都很隐蔽，说话也不怕被人听到，“那王继山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在人口查询搜不到他？”

“这是第二个问题，”沈珩萧扯起一个很假的微笑，“是另外的价钱。”

楚时年：“不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吗？”

他吊儿郎当地无所谓道：“那我不回头了。”

看着楚时年真的有些烦了，沈珩萧得逞一笑，像只小狐狸一样：“他是黑户，你当然查不到。”

他抛了个橄榄枝，试探着问：“案发这么久，你们警察不知道去学校调研啊？”

“什么意思？”沈珩萧这个人太让人捉摸不透了，前一秒还和你闹翻脸，后一秒就笑嘻嘻地讨巧……跟有精神分裂症似的。

他兜里没带手机，没有东西划，就捏了捏眉心：“呵，我还以为楚队是什么千年一遇的奇才呢。”

沈珩萧似乎有些疑惑：“看完那几个学生的档案，你就真的一点端倪都没发现？”

端倪还真有。

楚时年在查看档案时发现这几个孩子要么丧母，要么丧父，剩下的大概是孤儿。按道理说，这种孩子根本没有能力负担得起私立中学每年五万的学费。

校方给出的解释是这几个孩子天资聪慧，为了升学率，学校可以承担孩子所有的支出。的确，恰若学校里真要挑孩子下手，这种孩子的确是最好的选择——胆小怕事，没有家长撑腰，敏感自卑。

可其他的学生就真的一点都不会察觉吗？察觉了就真的会守口如瓶吗？恰如真的是，那又为什么守口如瓶呢？

太多太多的疑点，再加上莫名顶罪的王继山，一切矛头都指向那所受众极广的私立学校：“人性的恶，有时真的让人感觉，蹊跷。”

沈珩萧伸了个懒腰，问道江小：“小姑娘，这几天加班了没？”

江小偷感极重地看了两眼楚时年，她心里一横，点头控诉欲哭无泪：“加班，加到凌晨，还没有补贴。”

“楚队请犯人抽烟还抽利群呢！”江小瓮声瓮气道，“给我们买夜宵只买桶装泡面。”

“不会吧，楚队，”沈珩萧戏谑道，“好歹给人家买个一桶半加量的啊。”

楚时年现在脸是真的变绿了，他冷飕飕地撇下一句：“给你买就已经很不错了，再挑以后每次买完v我六块五。”

江小：“……”气死我了。

看来这么多天的加班也都是徒劳无功，沈珩萧因为缺觉打了个哈欠，他笑了笑说：“没事，接下来的五天里你会更累。”

沈珩萧这话在当时看起来可能是无厘头，真到了那生不如死的五天，江小就跟被吸干了精气一样，脸都是凹陷的。

噩梦降临的第一天，楚时年驱车赶去学校做学生调研，结果半点关于学校的领导消息都没有搜刮出来，反而是学生八卦打听了一大堆——比如死掉的哪个男孩的爸爸卖|淫啊，哪个女孩勾搭贵家公子啊。

楚时年简直是无话可说，他手里的那个牛皮本子就像是讽刺一样，被风轻轻吹走一页，飘到湛蓝的天际，继而落在下雨过后积下的水池。

他蹙起了眉头，问道和死去女孩有恋爱关系的男生：“她跳楼那晚，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男孩嗤笑一声，说道：“她那个被老男人操过的破鞋，我摸摸都嫌脏，怕得病。你觉得我能对她有多好？”

这个年纪的孩子说话时最伤人的，初具人型，渐显本性，他们知道是非善恶，所以才会更加猖狂。

楚时年的眉头微微一跳，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语言漏洞，剑眉横向，语气冷凝：“你知道她被老师猥|亵，是吗？”

男孩看起来喉头发紧，他年纪太小，在经验丰富的刑警面前实在是藏不住什么。只是一句不太用心的疑问，就足以让自己溃不成兵：“我哪会知道，那么晦气……”

楚队笑起来，嘴角挂上一抹不羁的笑：“你知道。”

“但是你知道猥|亵她的人是谁，所以才不敢举报，所以才会愧对于她，所以才会偷偷去烧纸祈求冤魂不要来找你，是吗？”楚时年从档案袋里拿出一袋没有被烧完的纸，递到男孩面前。

他弯唇：“眼不眼熟？”

男孩的瞳孔倏忽地缩紧，他不可置否：“……你从哪里找到的？”

楚时年“哼”了一声，双手摊开，扬坐在椅子上：“不知道，我猜的。”

“爸了个根的！你他妈敢框我！这是犯法，威逼利诱！”男孩犯浑，拍案叫起，指着楚时年狠狠地骂道。

“威逼利诱？”楚时年冷笑一声，“你知道什么叫威逼利诱吗？”

他曾亲眼见过最嚣张的劫匪跪在自己脚边喊“错”的模样，现在想起来，只觉得这孩子单纯得傻：“是把你脱光了，悬空在房顶，让你双手红到发烫，身子冷到吓人，临近骨折窒息救你下来。”

“往返几次，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早被玩死了。”

男孩梗着脖子红着脸道：“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不敢！”

楚时年“哦？”了声，他的脸被风吹得有些模糊，眼里却清晰着悲伤：“法是对穷人而言的，对权贵来说，叫白纸黑字。”

“再说，小弟弟，”楚队点了几下桌子，“你知道现在是法治社会，为什么不报警？！”

法，这一个字对于穷人、对于下层人来说太过于遥远，又过于亲切。吃喝用度靠法，孩子在学校受到不公平待遇又用不了法，被□□打压也用不了法；下至孩子上学调个位儿，上至高层受贿，法，早已变成了冰凉的白纸黑字。

楚时年不敢想，一个小女孩，体重不过只有八十斤瘦弱到胳膊只有自己三个手指粗的女孩，被权势滔天的男人压在身下，泛着恶心又不敢反抗的感觉有多绝望。

明明所有人都可以是神明，却没有人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社会**，人心惨乱。

这就是，美好下所有的不堪。

男孩终于低低地哭了出来，他手是颤抖着的，因为泪而变得湿润，就像沾满了年轻女孩的鲜血，糜烂：“我不敢啊，我不敢。家里只是有钱，又不是权势滔天，我凭什么救她？！我自己不要家了吗？！”

他低哑的哭声逐渐变成了大哭：“死一个人，救我一家四个人。你们站那么高，怎么可能看得见逼仄处的腐朽？！”

因为这一句话，楚时年那一天都心不在焉的。

他渐渐没有了方向，像是一只企鹅突然闯进了北冰洋。这不是一个女孩，不是五条生命，是人间千千万万支离破碎苦中作乐的家庭！

但是为了案子，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在会议室分析案情：“对于六月发生的连续跳楼案，梳理已知信息。 ”

“学校给出的解释是王继山猥亵学生，不忍屈辱自杀。但经法医部检测，死者体内有大量可因残留。”

一位老刑警说道：“可因的戒断反应中有抑郁倾向，还有致幻反应，两种可能都不排除。”

楚时年点点头：“再者，沈珩萧指认王继山实名刘南，黑户。虽说有一定的虚假性，但目前来看可信。”

“学校有同学指认猥亵同学的人并非王继山，再加上监控失控，我们暂且把嫌疑人空出来。”

江小举起胳膊：“……那案件不就，回到起点了？”

虽然是这样的，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积极？

楚时年心想自己懒得理她，便挥了挥手：“校董我想办法约谈，今晚加班加点，盒饭一会送来。”

“我们什么时候配得上吃盒饭了？”

鲜少对同事发笑的楚队大发慈悲地笑骂道：“滚滚滚，再说桶装泡面也不给吃。”

……不过还是有些心虚的。

楚队看了看自己的手机页面，发现沈珩萧发来了消息。

沈珩萧：你妈啊，姓楚的。

沈珩萧：订盒饭用我名打八八折？

沈珩萧：【微笑JPG.】不给睡，还占我便宜，滚。

楚时年刮了刮自己的鼻梁骨，他抿了抿嘴唇，最后给沈珩萧回了个“谢谢”。

手机另一头的沈珩萧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大半天，脑袋上缓缓蹦出一个问号——这他丫的脑子有坑吧？

噩梦降临第二天，楚时年以支队长兼时辉集团董事长儿子的身份，去了一趟建校时执股数最大的校董家里，他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一切，这处别墅区很是隐蔽，只有两三栋，且安保十分严苛，百度地图根本搜不到。

他停车就用了很长时间，只是在迈巴赫停下的一瞬间，一抹鲜艳又眼熟的酒红色晃悠到了楚时年眼前——是沈珩萧！

那人看起来很憔悴，不盈一握的腰肢被酒红色的西服勾勒得更是纤细。他深深皱着眉，好像被什么所困扰着一样。

沈珩萧好看的眼睛现在有些发红，鼻尖也是，看起来像是刚受了什么委屈，好可怜的。

楚时年想下车问他为什么来这里，怎么知道这里……还想问，你为什么看起来不太开心。

只是下一秒电话铃声响起，沈珩萧接了个电话，他的面色一白，震惊地回过头，跑到巷子里。

楚时年没有往巷子里走，他给沈珩萧发了个微信，问道：你在哪。

沈珩萧回到：在警局。

沈珩萧：王继山死了。

第七章和第六章写的时候没手感 日后会改哦～【求原谅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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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chapter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