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仃海远在北洋,离青屿山千里之遥,御风符的速度又始终比不得本命法宝,是以白钺紧赶慢赶,才终于赶在元日前回了青玉崖。
今年说来也奇,山中竟然罕见的没有落雪。小雨夹着细雪将整座山林浸得又冷又湿,这阴阴的冷气,冻得白钺这样属寒的水修都有些不舒服。
此时天未破晓,熹微的晨曦在阴云的遮挡下,显得更加阴暗了。冬日原也没有鸟啼虫鸣,四下万籁俱寂。白钺怕吵到东斋和石非卿,便在平台上远远停了,蹑手蹑脚地往院子里摸去。
然后,她就有些郁闷。
这人冬天不是犯困吗?什么时辰啊现在?已经人到老年睡不着了是吗?这鬼天气你这懒蛇不回屋生个火睡觉,变成个望夫石专门在这儿堵呢我是吧?
是的,石非卿正抄着手靠在院门外。门头上的屋檐窄小,本就不太能避雨,此时又有阵阵的冷风乱吹着,小雨倒把他衣服的下摆浸得有些湿润。他低着头,天色太暗,也看不见表情,反正不会是高兴。
他既在这儿守株待兔,定然是准备好了数落自己一番的。白钺心中有数。
数落就数落呗,数落挨得太多,她早就习惯了。
这样一想,白钺干脆光明正大地走过去,大大方方地同石非卿打招呼:“师兄呀,我回来啦。”
石非卿知她靠近,本也抬起头来,想拿眼神去杀她,不料她现在脸皮竟然厚到这种程度,嘲讽的话直接噎在喉咙里,好一会儿都没出得来,最后只得冷哼了一声。
白钺现下修为高了,胆儿也肥了,和阿虺神识相通更紧密以后,她还能从阿虺那里感觉得出石非卿是不是真生气。现下阿虺那里压根就没传来一丁点儿害怕的情绪,她就更有恃无恐了。
见石非卿被她先发制人扰乱了阵脚,白钺赶紧乘胜追击,故意打着哈欠就从他身旁走过,一边推院门一边说:“师兄你慢慢站啊,我去睡了,好困呀。”
白钺这一套行云流水的组合拳下来,直接打给石非卿打懵了。
这丫头自来了青玉崖,什么时候不都是被自己拿捏得死死的?
白钺面上不动声色,脚下动作却快,眨眼就溜到了自己房前,正待开门。石非卿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快步走上前来,按住门扉挡在她身前,低头审视了老大半天,才犹疑不定问:“你成婴了?”
白钺故作淡定地回他:“对呀。”然后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比你还快哟。”说罢,得意洋洋地左摇右晃起脑袋来。
见她这副讨打相,石非卿这才找到熟悉的感觉,正想损她两句,可他突然转念一想,她乍然从金丹中期突破到元婴,怕是因为家中骤变,心中悲痛万分,最后得了顿悟。
想起她走前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他就损不出口来,最后只哼了一声:“算你没给我丢脸。”
可白钺这没长心的丫头却丝毫不领会不到他的深意,直接赶他:“师兄,我赶了好多天的路,好困的。”说罢也不理他,开门就进去了。
这丫头自一回来就怪怪的,石非卿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仿佛手里捏着一颗滑不溜秋的珠子,它就那么小小的可怜的一颗,任你捏扁搓圆一般,可它偏偏就在你手心里滑来滑去捏不到实处,搞得你浑身不舒服,偏又发不火出来。
白钺可不给他机会,立刻关上门。石非卿在门外站了老久,才低声嘱咐了一句:“今后不要到处乱跑。”
“知道啦,快回去睡吧,天怪冷的。”里面传来白钺不以为然的声音。
石非卿又站了好一会儿,终是一言不发地回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白钺正躲在窗户边,捂着嘴悄摸摸地笑。
好你个石非卿,如今我白姑奶奶也脱胎换骨了,今日叫你吃瘪一回,往后就有第二回。修为高了就是好,早知道我就快点练了,哈哈哈哈!
白钺原本是有些困的,虽然她家阿虺不需要冬眠,连带她也不受影响,可到底连日赶路还是劳累。但胜利的喜悦又让她浑身舒畅,她便也懒得睡了,合衣躺在那张硬硬的竹板床上,看着简陋的屋顶,脑中空空的,什么也不想。
她其实还有很多事没想明白,可是那些一直在她脑中嘈嘈切切的声音,在她成婴的那一刻,突然就没了。
想不通的事,就放着嘛。过不去的坎,就留着呗。不然还能怎么样?
她就那样散漫地躺着,自己也似乎变成了一条柔软的蛇,这感觉倒好像打坐冥想一般,但并不需要你刻意地去抓取天地灵气,它们就缓缓地在你身边流动着,慢慢地浸润着你。
她隐隐有些明白,修仙之道虽有千万,终归还是修心为上。心中通透,自然大道可得,若钻到心障里出不来,再怎么吭哧吭哧地打坐修炼,也是无用。
她白钺本就天生没心没肺,四舍五入不就是四大皆空,超然物外嘛。自己被各路高人鄙视了这么多年,果真还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当真了不起!
白钺的精神在这种玄妙的状态中很快便恢复了,天刚见亮,她就起了个大早,靠在廊下自得其乐地用术法把院中掉落的竹叶捡干净,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去给东斋请安。
老先生现在精神是越发好了,虽然还是老态龙钟地坐在椅子上,但眼珠却不似从前那般混浊。
见白钺回来了,东斋很是高兴,主动拉过她的手,先是安慰了一番,又问起伊蓍真人来。白钺说掌门已经闭关了,他竟还感叹了一番,说大道难得,如果这次伊蓍真人能突破到洞虚境,也可修得个散仙了。
由此可见,东斋似乎连糊涂病都好了。
白钺又陪着东斋说了好一会儿话,石非卿倒是一直安安静静立在旁边,也不知是没睡醒还是心里有事,反正没精打采的。
待得从正厅出来,白钺想着今天得陪东斋过元日,便准备去浮玉峰讨几个灯笼来,正待捏着御风符想走,石非卿却突然叫住了她。白钺不解:“干嘛?”
石非卿犹豫再三,才道:“我也一起去吧。”
白钺瞪大眼睛打量他好几眼:“我去浮玉峰啊,你不怕被围观吗?”
听白钺这样一说,石非卿迟疑了一下,脸色微沉:“我不理他们便是。”
“不是,这大冷的天,你不就喜欢在家眯着吗?粘着我干嘛?”白钺可还记得方才胜利的甜头,故意拿话噎他。
石非卿果然一激就炸,脸色突然就黑了,冷冷丢下一句:“谁粘你了?爱去不去。”说罢,他自己倒是祭了剑往浮玉峰去了。
白钺连战连捷,心情大好,便不跟他计较,也捏起御风符跟过去。石非卿御剑飞在略前头,心事重重的,也不理她,不知又在怄什么无名气。
其实吧,白钺其实早就注意到他后头寻来的那柄精钢剑,同他之前的那把一模一样,连剑镡上工匠的标记都是一样的,亏他还寻得来。信了他的鬼什么“这柄坏了随便换”。
想到这里,又观他心情确实不好的样子,白钺觉着自己也不能总噎他,还是该适当给颗糖吃,有来有往嘛,便凑过去好言好语解释:“师兄,我回来的时候是逗你玩的,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见石非卿还是不理她,她又死皮赖脸去拉他袖子:“你不生气嘛,我之前心情不好,怕回来惹得你也不高兴,就在外面多转了会儿。以后我不乱跑了,真的!”
石非卿转头看她一眼,把袖子抽回来,又回过头去看着前面,淡淡问:“你哪次改过?”
白钺知自己理亏,可她天生就这贪玩德性,本也就对什么天道长生不感兴趣,她是悔恨自己不该在江州城疯玩,下决心再不胡闹了,可是你让她从此心如止水地去修仙,她也是不干的。况且,他石非卿堂堂一个谪仙不也成天不修炼的吗?好意思说她?
她现在倒比从前还看得开,这问题他俩又从来没掰扯出个结果来,见哄他两句不成,干脆不哄了,不以为意地回了一句:“哦。”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句话竟然把石非卿惹毛了。
他突然就停了下来,白钺也连忙停下来看他,却见他面色冷如坚冰,剑眉微蹙,用充满鄙夷的眼神盯着她,冷声冷气挖苦道:“既然这样,你不如回你的丹元宗去。”
白钺一回来就觉得他怪怪的,定是哪里不痛快了,又来和她找茬。本来她不想往心里去的,可听他这语气,观他这神色,想着自己在外面逗留一番,本也是好心,心里便不是滋味,脾气一上来,也顶回去:“要你管?师父又没赶我。”
不料这句话刚一出口,石非卿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眼中也不知是怒还是怨,冷着脸盯着她好一会儿,又转头往青玉崖的方向瞥了一眼,哼了一声,竟然御剑走了。
虽然他俩日常就总是拌嘴,可这次白钺莫名其妙受这一通气,纵使再豁达,也难免心中不忿。想着自己从小在他面前就怂,一直被欺负到大,倒是惯得他一身坏脾气。凭什么每次他不痛快了就要拿自己撒气呢?就因为她最小?现在自己也是元婴修士了,不比他这惫懒的谪仙逊色,他可再别想把她当小孩子欺负了。
再说,现在东斋又不糊涂,他再欺负她,就凭她白钺在长辈跟前卖乖讨好的本事,告状还不容易?哼!
顺着这思路,她又想到自己在青玉崖这些年,跟个吉祥物似的,东斋身体也好了,石非卿心气儿也顺了。自己这一回家还不到半年,他就又开始抽疯。
果真还是她白小钺有本事,莫不是福星下凡?回头得让沈星尧好好算算。
不想沈星尧这好事之人,竟是真经不起念叨。白钺去浮玉峰讨灯笼时,就遇到了来拿丹药的沈星尧。
久不见沈星尧,白钺倒是惊了一下。
青屿山原本对门下弟子并无强求,俗家或者出家皆可,只是通常修仙之人比常人看淡亲缘情缘,尤其是修行的境界越高,越容易心涤世外,太上忘情。所以往往掌门和长老们,都是出了家的。像她父母那样的,倒不常见。如她爷爷白九墟那般,为了个凡俗女子还俗,还散去修为的,更是绝无仅有。
白钺原本远远见那个做出家打扮的同门,并未在意,倒是认出了跟在旁边的道童,是常被她欺负的谢灵钧。她这才走过去,发现那人竟是沈星尧,便喊了他一声。
沈星尧转过身来,一见是她,神情先是有些惊讶,转而变得愧疚起来:“白师妹这是回来了?我听闻你家中的变故了……唉,我当初就不该和你讨那丹炉,倒都是我的错,唉。”
白钺心中早已经放下此事,摇头道:“此事说到底还是我和左师兄贪玩任性所致,不干你的事,你也莫要再放在心上了。”
白钺这一路乘船慢行,也渐渐想明白了,她和左权山幼时在丹元宗,摸鱼打鸟上房揭瓦就罢了,后来跑到元都府去扮侠客道士,尚不算过分,可在江州城,他们修为本就不高,还硬带着白钧这个小的肆意胡闹,听戏赌钱,装神弄鬼,厮混乐坊,简直没个章法,再这样下去,终归是要引来祸患的。
只不过左权的劫,他自己应了。白钺的祸,却是于远山替她挡了。
见沈星尧还是过意不去,她便坦然微笑:“斯人已去,想来他们也入了轮回,去结新的缘了,既然送了魂,缘分就了啦,也不用过度介怀,我们活着的人这辈子还是要好好过的。”
听她这样一讲,沈星尧便也释然了:“我原还担心你入了心障,现在看来,你倒还真是我见过的心思最通透之人。”
“哈哈,我还直接入了元婴境呢,这福气,是不是羡煞旁人?现在我也能收个小徒弟来玩玩了,是不是呀,小灵钧?”说着,白钺就去捏谢灵钧的鼻子。
沈星尧却在旁边劝阻:“可别冲动,带个小的可麻烦了。”
谢灵钧本就不喜欢别人逗弄他,又闻得沈星尧这番嫌弃之语,竟然小眉头一皱,一副要哭起来的样子。
白钺赶紧见好就收,嘿嘿尬笑两声,转移了话题:“沈师兄这是受了什么伤,竟还要来浮玉峰取丹?”
沈星尧的神色却少见的闪烁起来,他挠了挠头,打起哈哈:“前些时候好奇算了点东西,吐了两口血。哈哈哈,你是知道的,我虽然神机妙算才智无双,可无奈是个土修,丹书是看得懂,却练不了丹。不过好歹我家小灵钧是火土灵脉,今后我这一身才学也有传人了,是不是呀小灵钧?师父我以后也没个儿子,你是我亲传,就当是我儿子了,哈哈哈哈。”
说着沈星尧又去揉谢灵钧的脑袋,把人家束得好好的头发揉得稀乱。
谢灵钧原本听沈星尧说要把他一身才学传他,小眼睛里刚闪出高兴的光来,又被沈星尧这一通揉搓欺负得小嘴一瘪,显然立刻又要哭起来。
白钺原本看着有趣,可见谢灵钧着实可怜,又想起白钧小时候的模样来,有些同情他,便去拍开沈星尧的手,打趣道:“亲儿子也不像你这样蹂、躏的,小心他长大了锤你。”
沈星尧虽手上不再逗弄小徒儿了,却还是挤眉弄眼地冲着谢灵钧坏笑,嘴里的口型想来是“儿子”。真是在没见过谁像他这样当师父的了。
白钺听他提起儿子云云,这才又想起来问他:“话说,沈师兄怎么想起来出家?这红尘万丈你就看破了?”
沈星尧却不以为意笑道:“师父前不久提了,我就应了,反正我也不打算结道侣。符录丹典,周易八卦不够有趣吗?出了家倒是省得招桃花,你是晓得的,清晖峰上尽是些糙汉,像我这般玉树临风的可不多见,哈哈哈。”
白钺见他这副自鸣得意的样子,简直都替他徒儿尴尬,下了好大功夫才忍住没白他一眼,又问:“沈师兄道号为何呀?”
提到这事,沈星尧的气焰倒是蔫了,委屈巴巴抱怨:“我本想叫玄机子。‘金炉承道诀,玉牒启玄机。’你听听,多合我的气质。师父偏偏赐名叫做长生子,听着像个皱巴巴的小老头儿似的,唉。”
许是家中多逢变故,听得沈星尧这样一说,白钺倒是能体会到凌虚真人的苦心。沈星尧最喜卜算之术,又天生是个好事之人,现下修为不高就算了,若是再往上修去,作死窥探天机扰乱机缘,怕是易短折。
想来凌虚真人是真宠这个幺弟子,既舍不得把他往死里打,教他再不敢修这些“旁门左道”,却又成天为他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忧心。
都是作师父的,东斋确实是个和蔼的长辈,可不管是他从前糊涂,还是现下清醒些的时候,白钺总觉得和他隔着一层。
兴许就如沈星尧曾经算过的卦象所示,她和东斋本没有师徒之缘,许是晏昭明因为什么原因早逝了,冥冥天意才让她凑合在东斋这儿续上了吧。细论起来,东斋本也没教过她什么,她现在修到元婴境,反倒都是石非卿的功劳。
思及此处,她突然有些后悔,刚才不该和石非卿顶嘴。他这臭德行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了,顺毛多捋两下又不掉块肉。他俩不一直都是如此的吗?他这人嘴巴毒脾气怪,可你要真说他对自己不好,她还真不至于没良心到这么想。
晚些时候,还是再回去卖个乖吧。
于是她和沈星尧又打插科打诨几句,给了他两瓶丹元宗的好丹,便去取了灯笼回青玉崖去。
待得她走了,谢灵钧却拉着沈星尧的衣服小声问:“师父,你不是替小白师叔算了卦,才受的反噬吗?为什么不和白师叔说呢?”
沈星尧看了看白钺离去的方向,摇头叹气:“此事终归是因我一句玩笑话起的。我若跟她说了,倒像我把责任往那孩子身上推。再说,就我这修为,卦象也是扑朔迷离的,未必准,说了反倒给她徒添心结。听闻伊蓍真人也是精通卜算之道的,想来他自有打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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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钺自然是不知道这一师一徒神神叨叨的对话,她自讨了灯笼回青玉崖挂上,又因得今日阴雨一直断断续续下着,院子里又冷又潮,她干脆就在正厅里摆了张小桌,贴上几张温火符,又替东斋把酒热了,陪着他说话。
这一整天,石非卿这条又宅又懒的死蛇,竟然都没回来。
东斋既见石非卿不在,也跟他那三徒儿似的心事重重,白钺这刚回来,不明底细,又不好乱问,便和他东拉西扯地讲起自己从槐江乘船而下的趣闻来。
待得讲了一会儿,白钺观东斋确实兴致不高,想着这湿冷的天,东斋到底年纪大了,也是不舒服的,便又陪他坐了会儿,扶他去休息。
自从她昨日回来,青玉崖的气氛就古里古怪的,搞得她也气闷。她回屋待了会儿,百无聊赖地坐在窗边,一边把阿虺放出来闲逗,一边时不时看着院中。
灯笼原本温暖的微光,在这冬日的冷雨中,倒显得分外寂寥。石非卿始终没有回来,对面那屋子黑沉沉的。
白钺等得心浮气躁,时辰尚早,也没心思睡觉,她便干脆把阿虺收回神识,让它自去歇息。她自己则使了个避雨的法诀,跑到院子后的竹林里,转悠一圈,寻到一块合眼的大石头坐了,拿出一壶寒潭香来,就那样在这冷夜冷雨中,慢慢地啜着冷酒。
酒虽是冷的,多喝两口就暖了,她本来酒量也不甚好,不多会儿就喝得有些轻飘飘的发昏。
她现下元婴修为,目力和听力倒是很好,远远看到东斋屋中亮起了灯,模模糊糊好像有两个人在说话。
“我不想修炼。”
“你不修炼……又怎么能回去啊?”
“我不回去。”
“傻孩子……你该回去了啊。”
“恩还没报完。”
“我于你……并没有恩。”
“没报完便是没报完。”
“你得回去啊……这是天道。”
沉寂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个声音哂笑起来。
“天道。呵呵。天道?”
“傻孩子啊……放下吧……”
“放下?我凭什么要放下?”
“天道如此……你挣不开。”
“挣不开,所以?所以您明明还未修到渡劫,它便可以六道天雷霹死道合,把您霹到分神?所以明明该是渡劫之雷,它便可以八道極雷之雷霹死晏昭明,还搭上您一魂一魄?这就是天道,对吗?这就是天道?”
那人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白钺听出来那是石非卿,猛地一个激灵,心中直呼不妙,一骨碌爬起来,赶紧往小院赶去。
她方才有些微醺,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雨下得大了起来,冷风夹着冬日刺骨的寒气形成无数股乱流,在整个青玉崖上狂卷。
白钺急急飞到院中,果然见石非卿正面色森冷地走出正厅来,东斋拄着拐杖正从厅中往外头走,想要拦他。
可他一个步履瞒珊的老人,又怎么追得上呢?
白钺连忙去拉石非卿,他师徒二人的对话她偷听得云里雾里,慌乱之中也不知该怎么开口劝,只能万分焦急地喊他一声:“师兄!”
石非卿侧过头来看她,那阴冷的目光中竟然又带着那种骇人的浓烈恨意,几捋被雨水打湿的头发粘在他的额头上,灯笼的红光衬得他的神色越发狰狞。
他似看着白钺,又不似在看她,低声笑问:“天道,呵呵。天道?”
他这样子,简直比那年杏树不开花的时候还吓人。他双眼发红地盯着白钺,吓得她直想哭,阿虺也在神识里拼命地发抖。可她越知石非卿情绪失控,越不敢让他走,只能拽着他的袖子不放。
可石非卿却好像疯魔了一般,仰头对天狂笑:“荒唐可笑,一张废纸!天道,就是狗屁!”
话音刚落,一道刺眼的闪电撕裂了天空,接着一声惊雷炸开,石非卿决绝地一抽袖子,御剑消失在无尽黑暗之中。
只留下在廊下捶胸顿足的东斋,和站在院中不知所措的白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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