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旁的木头搭建的粗糙大棚里,苏启平正挥着斧头砍圆滚滚的柴木。
“是厨房没有木薪了吗?”苏颜妤进了厨房,围上围裙,提了一个大木桶走到大棚里,一边把砍好的木薪放入木桶,一边问苏启平。
苏启平停下动作,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笑道,“木薪是够的,不过今日下了雨,我闲来无事劈一些备用。冬日要用的还不少呢。”
苏颜妤笑笑,继续搬木薪。
苏启平看着苏颜妤姣好的侧颜,忽的想起昨日夏小蝶的那番“胡话”,心口一跳,想了想,笑问,“妤儿记得小时候的事吗?”
“小时候?多小的时候?”苏颜妤掂了掂木桶的重量,“我只记得小时候大哥和二哥好像很喜欢念书给我听。”
“那都是你两三岁的时候的事了,他们每每在黎老先生那里学了几句诗,几篇文,就爱念给你听,不过你小时候也安静,不像沫儿和小憬,吵得紧……”说起子女之事,苏启平滔滔不绝,满眼都是欣喜和满足。
听着苏启平细数过往,苏颜妤平静无波的眼底亦泄出几抹暖意,她自小亲人缘浅,习惯了一人一骑走天涯,没想到阴差阳错,莫名其妙穿越了一趟,竟然收获了她前世从未体验过的亲情滋味。
小孩儿身体里住这个成年人的灵魂,苏颜妤从小就好静,少言寡语,苏恒和苏悕秉承着“要想学得快就要教别人学”的理念,每每下学回来,都会抽半个时辰给乖巧懂事的妹妹上课,甚至她的一手好字还是苏悕一笔一划教出来的。
“……说起了,小恒对小憬和沫儿都没这么上心……”苏启平话锋一转,似有意似无意。
苏颜妤抿唇失笑,“小憬和沫儿小时候那几年大哥哥正忙着习学,我可还记得沫儿好几次打翻了墨汁,把大哥气得不轻。”
说起往事,苏启平似乎又回忆起那些清晰的过往,他无奈笑着摇了摇头,“沫儿这么大了,性子还是这么跳脱,刚儿还在说她去山上摘野菜,结果去了大半日菜没摘回来,反倒冒雨带了几株花回来,跟宝贝似的护着。”
“花?什么花?”苏颜沫喜欢看着美丽的东西,尤其越是好看,鲜艳,奇特的,越是能吸引她的眼球。
苏启平指了指被围墙挡住半边的两盆花,“就墙角那两盆,刚挪过去不久。”
苏颜妤顺着苏启平指示的方向看去,之间密密的雨帘下,几朵被雨点砸得略显憔悴的大片花瓣似被折了翼的蝴蝶,挂在枝头摇摇欲坠。
“这花我还是第一次见,以前也没在山上见过这花,也在不知道沫儿是从哪里挖回来了,不过看倒是挺好看的……”苏启平一边挥斧头砍柴一边对看着花朵出神的苏颜妤道。
“这花,看着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苏颜妤提着木桶的动作僵住,脑海中飞快搜索似曾相识的画面。
“妤儿,时辰差不多了,该准备晚饭了。”一声叫唤把苏颜妤从漫漫记忆之中拉了出来,一闪而过的记忆倏然被打断,苏颜妤摇了摇头,回应了声赶紧提着木桶进了厨房。
下了半宿的秋雨卷着秋寒笼罩了整个秋夜,被掩藏的半轮秋月莹然可爱。
南山之上,一名伸手矫健的男子身穿一袭黑衣,脚尖轻点,恍若一道残影掠过挂着水珠的枝头,下一秒便稳稳落在斑驳交缠的古树枝丫之间。他的眸色极冷,没有丝毫的温度,黝黑的瞳孔伴随着小心翼翼借着夜色偷偷摸摸行事的一群人快速移动着,良久,男子一个旋身,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帘动铃响,卧房之中。黎老先生披衣起身,就见房外站着一个瘦削的身影,他裹了裹外衫,急声道,“小七,是出什么事了吗?”
“花,出现了,在南山。”小七的脸色凝重,他们一直在追寻东西,终于露出了半截尾巴。
“南山?溪山村的南山?”黎老先生瞳孔骤缩,捏着衣襟的双手因震惊而微微泛白。
“没错,他们应该是知道了我们已经查到岐县,所以现在趁夜搬移走。”
“我现在立刻给阁主传信,让她派人来处理,你轻功好,跟着他们,看这批货最后会被转移到那里。记住随时保持联系,我会让小六和小五去给你支援。”黎老先生一面往书房走一面仔细叮嘱,“万事小心,安全回来。”
“先生放心,我会沿路做下记号的。”
秋风越发紧了,黎老先生快速写下一行纸笺,插入一只信鸽脚上缠着的小竹管,看着雪白的信鸽扑棱着翅膀划开沉沉的夜色,黎老先生苍老的双眸涌起一股潮热,“历史真的会再次重演吗?”
一夜秋风紧,晨起时竟觉得有几分寒意。苏颜妤给自己加了一件袄子,松松地挽着纂儿,把落下的半把长发用一条银红色发带扎起,踩上昨日刚晒的秋棉靴一脚跨出房门,余光瞥见墙角两盆经过一夜变得绚烂娇艳的五株红花,还未踩稳的左脚一个趔趄,苏颜妤前脚后脚交叉,踉跄两步差点撞柱子上了。
深深闭了闭眼,深呼吸放平心态,苏颜妤站稳脚步,放缓自己的脚步,一步一步走进两盆在晨曦稀薄的阳光下熠熠生辉的亮得透明的红花。
肘静脉被锐利锋芒戳破的敏锐痛感从被遗忘被掩埋的记忆深处突然被提出,破碎所有的枷锁,清晰地,清楚地,再次呈现。
红花的茎直立,不分枝,无毛;叶互生,叶片呈长卵形,长约20厘米,先端渐尖至钝,基部心形,边缘为不规则的波状锯齿,两面无毛,叶脉明显,略突起;下部叶具短柄,上部叶无柄、抱茎;花单生;花梗长约20厘米,无毛;花蕾卵圆状,长约2厘米,宽约1厘米,无毛;萼片2,宽卵形,绿色,边缘膜质;花瓣4,有白、红、粉三色,花瓣近圆形或近扇形,长约7厘米,宽约10厘米,边缘浅波状;雄蕊多数,花丝线形,长约1.5厘米,白色,花药长圆形,长约6毫米,淡黄色;子房球形,直径约2厘米,绿色,无毛,柱头约有8-12,辐射状,连合成扁平的盘状体,盘边缘深裂,裂片具细圆齿。
叶片碧绿通透,花朵五彩缤纷,茎株婷婷玉立,蒴果高高在上,它所到之地,满地绚烂,腥红的血液点亮朵朵开在白骨之上的曼珠沙华,疯狂地,掠夺地,沿开蜿蜒不知尽头的彼岸。
苏颜沫洗漱后脚走出房门,就见苏颜妤僵硬似一尊泥塑,晨曦的微光,细碎的金光笼罩在她姣好的侧颜,却照得她的脸颊越发苍白得诡异。
“三姐姐,你,你是怎么了?”苏颜沫放轻自己的脚步,生怕自己呼吸重了,眼前的人会突然消散成烟,缥缈无踪。
恍若晴天霹雳,苏颜妤被一阵轰鸣的雷声敲醒,入眼处,是已经逐渐习惯的青砖白瓦,褪了漆的红木雕窗,摇摇欲坠的褪了色的大红灯笼,厨房升起的炊烟袅袅,树枝上的鸟雀喳喳,苏启平呼唤的亲切熟稔,苏恒、苏悕执卷而来的身影熟悉亲近,苏颜沫总是梳不整齐的纂儿歪歪扭扭,鬓边一缕碎发,映着晨光,闪闪发亮。
“三姐姐,你怎么了?我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好……”苏颜沫犹豫着伸手想要碰一碰堪比陶瓷脆弱的苏颜妤,“三姐姐,你,还好吗?”
“这花,你,从哪里挖过来的?”苏颜妤几乎是费尽自己全身的气力掩下喷涌的所有情绪,“你知道它,它叫什么吗?你……”
“我,我昨儿在后山摘野菜的时候看见的,就,就摆在树根下,我等了半日没人来拿,又,又逢下雨,我就,我就把它带回来了。”
“后山……后山……”苏颜妤松开抓着苏颜沫的手掌,双掌下意识紧握成拳,低眸陷入了沉思。后山他们是去熟了的,从没见过有它的存在,怎么昨天就突然地出现在后山?还被苏颜沫带回来了?是有人特意种植的吗?是为了欣赏还是为了……
思及此,苏颜妤心率陡然加快,脑海中某个疯狂念头隐隐露出冰山一角,令人不敢往下细思。
“三姐姐,是,是这花有问题吗?你,看起来好像……”苏颜沫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此时的苏颜妤严肃得令人胆颤。
深深呼了一口气,苏颜妤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扯开一丝安抚的微笑,“只是想起了一些很早之前关于这花的一些传说,觉得这么美的花,寓意却是不好。”
苏颜沫心思转换奇快,上一秒还在猜测苏颜妤神情变化的原因,下一秒就被神秘莫测的传说吸引,“真的?什么传说?三姐姐你见过?”
“听过,也,见过,”苏颜妤对着晨光眯起双眼,温热的阳光披在身上,有点凉,有点暖,“这是一个很古老的传说,相传在很早很早以前……”
传说很短,又很长,苏颜沫听完脊背阵阵发寒,好像有一股凉丝丝的寒气顺着脊背“呲溜呲溜”往上爬,只爬到天灵盖。
“听完这传说,你还敢把它养在家里吗?”苏颜妤上前一步推开厨房侧门,先一步跨进厨房门。
苏颜沫被传说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听见苏颜妤问起,迎着秋风打了一个寒颤,慌忙摇头,“不,不要了,我,我要不起。”
“什么要不起?你们大早上在聊什么呢?”苏悕坐在苏颜妤身侧,听两人嘀嘀咕咕聊着小天,端了两碗热粥送到两人面前。
“我们在说……”
“没什么,不过是说昨天五妹妹绣的手帕,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绣完。”苏颜妤笑着拉过话头,眼神示意苏颜沫不要提起这个话题。苏颜沫顿了半秒,眨了眨眼,顺着苏颜妤的话讲下去,“三姐姐不要总是挑人家的短处说嘛,我一定能在柳二姐姐出嫁前把手帕绣完的……”
听着两人逗趣打笑,苏憬猛不然来了句,“可是我听说柳家二姐姐昨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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