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 初来乍到(1)

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秋日的暖阳疏懒地躺在天上和偶尔飘过的白云打一声招呼。

京城内,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一片祥和之象。

白嫩嫩的馒头刚从宽大干净的竹笼里新鲜出炉,被摊主装盘上桌,几个身穿麻衣棉服的中年大叔围着颇有年岁的四方桌,咬着馒头,喝着豆浆,谈笑风生;不远处一位漂亮的小姑娘摆弄着手中新摘的带着露水鲜花,将它们有秩序地扎成一束,看着赏心悦目;几位穿着深褐色棉服的老奶奶老大爷面前一溜摆着水灵鲜嫩的小白菜、大白菜、白萝卜、豆角……有几位中年妇人带着孩子边挑菜边和摊主聊天;对面几位年轻妇人结伴走到一个摆着各色精致小饰品的摊前;一个身穿鲜亮衣服的小丫环对着买胭脂水粉的摊主挑三拣四;几位年轻的少年围着买弹弓的摊子高谈阔论;笔直而宽大的青石板路时常有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两排的士兵禁卫军巡逻大街;偶尔也有或素或豪华的马车穿过拥挤的人群驶向各个地方……

有一家四口坐着驴车往宽阔的京城城里赶,驾车的男子生得憨厚,他对坐在身侧眼睛还有些红肿的女子轻声道:“我们先去拜访一下父亲和母亲,听说大哥大嫂买了新院子,我们先去暂住几日,等我找到了工做,我们就搬出来。”

女人身穿半旧木兰青对襟褙子,乌发梳成堕马髻,只用雕刻海棠花样的木簪松松挽着,她点点头,“我这里还有些碎银子,一应吃用都我们自己出,如此,嫂子应该不会再多置喙了吧。”

男人想起自己抠门又吝啬的大嫂,不由长叹了几口气。他的大哥早年带着父亲母亲的补贴出门做生意,深得香料行老板的重视,没过两年就娶了商行老板的女儿,有了岳家支持,他大哥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十分红火,前两年在京城买了两进院的宅子,他父母得知后,欢欢喜喜地收拾东西去他大哥那里享福了。

想起糟心的往事,男人长叹了一口气,“我加把劲,多挣些钱,等小恒和小悕长大了,找个好一些的私塾或者找一个好先生,多识一些字,总比在地里刨土的好。”

女人听了男人的话,笑着应好,然而看向自己两个孩子的眼神却带着几分悲悯。穷乡僻壤哪里去找好的教书先生,又有那个官家私塾愿意接受两个毫无背景且天资不定的学生呢?女人轻轻叹了口气,轻轻掖了掖两个孩子的被角,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驴车一路平稳穿过热闹的城门,逐渐驶向偏僻的湖畔。男人一拉缰绳,微微皱眉,掀开帘子问里面女人,“小蝶,我是不是找错地了,这条路好像不是通往县城的路……”

女人探出头,环视四周,过了好一会儿笑着道,“错了,这是通往城郊得路,你是不是看错了路标,走了相反的方向?”

男人挠挠后脑勺,有些疑惑,嘴里轻声嘀咕,“不肯能会看错的,明明是指这边的……”想着,男人拉过缰绳,准备掉头,余光瞥见湖畔边半人高的草丛间有一抹极突出的红色。男人犹豫一瞬停下车,跳下|身径直走向还在蠕动的红色。

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隐秘在一片半人高的草丛间的绣喜鹊登枝花样的暗红棉布襁褓里伸出一节藕粉手臂,挥动着手臂,盲目地在抓什么。

男人被突然伸出的手臂吓了一跳,稳了稳乱跳的心率,小心抱起遮掩住半张小脸的襁褓,缓缓掀开,一张熟悉的,白净的脸庞倏然出现在眼前。

“妍妍!”不知何时在驴车里的女人下了车,跟着男人来到河畔,先是被男人突然往后跳的动作吓了一跳,又是惊讶于这张和自己小女儿如此相似的面容。

男人抱着襁褓的手一顿,心尖簇然一跳,下意识想要把这个孩子藏起来,却被女人一把接过,她抱着襁褓的手臂微微颤抖,“阿平,你看她像不像……”

像不像妍妍……

苏颜妍是他们第三个孩子,是一个长得眉清目秀的爱笑活泼的小女孩,只是一个月前的涝灾夹带着一场风寒带走了她鲜活的生命。

苏启平僵在半空的手一颤,不知该怎么说。

“你说是不是妍妍走得不安了,所以又重新回来了?”女人抱着襁褓的手微微使力,两只彩色喜鹊的丰润羽毛被袖口浅浅的绣纹割裂,紧抓枝桠的鸟爪扭曲成诡异的幅度。

“小蝶,妍妍是我们亲手送入土的。”苏启平眼圈一红,压下口中哽噎,“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妍妍了的。”

夏小蝶红肿着眼睛,抱着襁褓轻轻摇晃,就好像安抚怀里这个睡得不甚安稳的小宝贝,嘴里不知道轻轻呢喃着什么……

苏启平看着夏小碟日渐消瘦的身体,于心不忍,却又不得不狠心把这个不现实的梦打破。他看看夏小蝶手中小小软软的孩子,轻声道:“小蝶,人死不能复生,这孩子,不是妍妍……”说到这,自己忍不住红了眼眶。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苏启平虽然不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大侠,却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然而痛失爱女这把利刃却能轻易撕开他顶的天,割裂他踏的地,把风雨搅得一团混乱后,扬长而去,徒留爱恨互相撕咬,遍体鳞伤。而突然出现的孩子,却像春风化雨一般轻而易举地解开了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的爱与恨。

如果,可以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苏启平的话起了作用,夏小蝶抱着襁褓的手慢慢变松了,就在夏小蝶即将把襁褓放回地上时,一只胖胖的白嫩嫩的小手抓住了她的袖口。

“阿平,你看!”夏小蝶惊喜地大叫。

苏启平几乎是匪夷所思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刚出生的孩子还会认人了?似乎是为了证实自己会认人的真实性,襁褓中的娃娃又伸出另一只白胖的小手,往袖子上抓。

夏小蝶看着这双白胖的小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一把将娃娃抱进怀里,笑着,哭着,好似怀着抱着的,是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苏启平看了看夏小蝶,又看了看那张肖似苏颜妍的稚嫩脸庞,沉默半晌缓缓开口道:“小蝶,她是我们的第三个孩子,对吧。”

夏小蝶先是一愣,玲珑心几转,随即轻笑道:“是,她是我们第三个孩子。”她缓缓起身,动作优雅而轻缓,生怕自己不小心会碰坏手中的珍宝。她抽出一只手,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拂过娃娃的白皙脸颊,低头凑到她耳边很轻很轻地说:“你爹为你打算得很齐全,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四周草木丛生,临近蜿蜒的河边,不远处的小路上人烟稀少,住户寥寥,只有一只大黄狗闲适地趴在地上,耷拉着眼睛,守着一边坐在摇椅上半阖眼的银发老人。

把白嫩嫩的手臂放回襁褓,夏小蝶重新裹好襁褓,一洗眼底的悲痛,染上了几分刚毅的坚强。“阿平,走吧。”

苏启平把夏小蝶扶上驴车,拉过缰绳,掉头往来的方向驶去。车内两个沉沉睡着的孩子小小翻过一个身,蹭了蹭半新的枕头,嘟着嘴缩了缩脖子,把自己更深地埋到薄毯之中。

“阿平,我想给她重新取个名字。”夏小蝶抱着刚吃饱了小娃娃,潋滟水眸盛满母性温柔的光辉。

苏启平驾着驴车穿过长长的河堤,耳边是荡着水汽的悠扬笛声。听到夏小蝶的声音,握着缰绳的手一松,眼底划过一抹复杂的神情,他敛下眼睑,心中了然,点了点头,轻声道:“也好。”

秋风送爽,掀起一角洗得泛白的车帘,悠悠扬扬传来不远处湖上泛着游船上歌女清越的歌声,“新制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作合欢扇,团圆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意夺炎热。弃捐箧笥[qiè sì]中,恩情中道绝……”

歌声被水汽熏染,笼上一层薄薄缠绵,夏小蝶顺着歌声望去,装饰华美的游船三三两两,船头轻衣红服的歌女或吹笛或弹琴,樱唇启合,反反复复清唱着哀怨的歌赋。

“婕妤去辞宠,淹留终不见。寄情在玉阶,托意惟团扇。春苔暗阶除,秋草芜高殿。黄昏履綦[lǚqí]绝,愁来空雨面。”夏小蝶眸色朦胧,嘴里轻声嘟囔着,“婕妤去辞宠……婕妤……妤……颜妤,苏颜妤!”

“妤?”

夏小蝶点头,“妤字,有聪慧、美丽之义,非常适合她。”

苏启平挠挠头,他在起名一行并无才干,他两个孩子的名字都是考上秀才的父亲取的,小女儿的名字是夏小蝶取的,如今一听“妤”字寓意美好,他也没意见,点了点头,嘴里重复几遍,笑着道:“到底还是你取的名字好。”夏小蝶微微一笑,看着躺在一旁乖巧安眠的苏颜妤张了张唇。

再次驾着驴车回到指引的路标时,苏启平疑惑地抓了抓头发,怎么路标的指示和刚才的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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