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换石榴花开银红蝉翼纱柔和了光晕,牡丹纹珐琅掐丝熏炉袅袅吐露乳白轻烟,纳兰子兮双手轻轻环住苏颜妤温软的身子,鼻尖是他熟悉淡淡暗香,有点冷,又有点暖。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大约在五六年前了……”
卿懿当年带着纳兰衿回樾霖小住了一年多,前任濮阳家主带着当年十二三岁的濮阳千姬上门拜访。彼时的濮阳千姬还是乖巧温顺的小女孩,一身杏子红折枝团花绉纱对襟长衫,梳着双环髻,绕了几圈缠丝红珊瑚珠串,虽年纪尚轻,却已经是初显姣若春花,媚如秋月之容。
初见之后,濮阳千姬似乎对纳兰子兮很感兴趣,不过几日便又上门寻纳兰子兮。起初不过是品茗闲谈几句,偶尔谈论几句诗文,倒也安适。只是时日久了,纳兰子兮开始逐渐发现濮阳千姬看向自己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占有欲。
这样的占有欲在濮阳千姬生日后越发显得赤|裸。因着避嫌他特意让小丫头送了几样濮阳千姬可能会喜欢的小玩意儿,连濮阳千姬的生辰宴席也并未去。
本以为,这样濮阳千姬就能明白他避嫌的意思,未曾想没过几日,濮阳千姬突然上门,妙目一横,将纳兰子兮身边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反锁上门,只盯着坐在花梨木桌后的纳兰子兮,沉默着一言不发。
房中静极,落针可闻。突兀地,濮阳千姬粲然一笑,“子兮,前两日我的生辰宴你怎么未来,我等一天也未等到你。”
纳兰子兮微微扬眸,又低头径自温习手中书卷,“我已经让人送了礼物去了。”言外之意就是,我们关系还好到去吃你的生日宴。
濮阳千姬咬了咬牙,上前几步,放软了声音道,“子兮哥哥,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明明我们之前……”
“三小姐说笑了,在下不过区区小卒,不足以与濮阳三小姐攀亲。”
嘴角的笑容似乎有几分松动,濮阳千姬顿了顿,又往前走了走,走至纳兰子兮的案桌前,若有似无的幽香倏然在小小书桌上弥漫。
“子兮哥哥,你在说什么呢?你可是纳兰家的嫡二子,京城四大家族之一,怎么会是小卒呢?一定是千姬做错了什么,才惹的子兮哥哥不愿意和千姬亲近了的……”说着,柔若无骨的身子向前倾斜,幽幽体香带着天然的魅惑,引诱着紧绷的神经。
突如其来的靠近令纳兰子兮猛然后退,避开了倾倒在案桌之上的濮阳千姬。因着濮阳千姬本就有意为之,又不料纳兰子兮躲闪之急,濮阳千姬身上所穿的芙红牡丹荷花贴花绣纹斜襟褙子被漆黑的墨汁浸染,污了一大块。
“这是苍龙珠朱砂墨,色泽艳丽,墨质纯净,若三小姐喜欢,在下便让人送两锭与三小姐。只是今日有要客上门,在下便不远送了。”
濮阳千姬尴尬地斜倒在案桌上,腰际濡湿冰凉的墨汁一点一点浸入皮肤,黏糊粘连得难受。尴尬地起身,濮阳千姬深深看了眼离得远远的,垂手低眸不语的纳兰子兮,深深吸了一口气,迈步出去了。
贴身小厮陈茵、川柏见濮阳小姐走远,赶紧进入书房,只见案桌上一片凌乱,二少爷原本为黎老先生准备的生辰贺礼——手抄《地理志》也被打翻的墨汁浸染。
陈茵上前拿起素白的绢纸,跺脚道,“三小姐这是做得什么事?好好地打翻了墨汁做什么?这本《地理志》二少爷再有一点就抄完了,这,这可怎么办?”
纳兰子兮推开窗,长舒一口气,道,“无妨,离先生生辰还有一个月,我再抄一份也就是了。”说着,又对川柏道,“以后若濮阳三小姐发来请帖说上门来,一律只说我不在。记得,只说我不在,别的什么也别说。”
川柏看了眼案桌,点了点头,恭声道,“是,小的会嘱咐门房,请二少爷放心。”
“对了,在和母亲说,让她安排两个丫头进房伺候。”
陈茵收拾的手微微一顿,愣了半晌才道,“是。”
收拾完书房出来,陈茵问川柏,“二少爷怎么突然要收房里人了?夫人不是一向不许少爷纳房里人的吗?”
川柏伸手赏了陈茵一个爆栗,恨铁不成钢道,“二少爷什么时候说纳房里人了,不是为了防着今日之事罢了。”
“今日?今日怎么了……哦哦!我知道了,”陈茵恍然大悟,“今日濮阳小姐上门,我们做小厮的不好在内伺候,几个小丫头等级不够,不能留在内屋,若濮阳三小姐想对二少爷图谋不轨,我们也不好进去。但若有两个近身伺候的大丫头在,也就不会发生今日之事了。”
“脑袋瓜倒是灵光,只是这嘴也太坏了些,什么叫图谋不轨,人家是濮阳家千金,不是可以随便议论的人,再者若是这话传出去了,二少爷的清誉可还要不?”
陈茵撇了撇嘴,不屑道,“这可不是我一个人说的,那位三小姐看二少爷的眼神这么明目张胆的,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好嘛?我不过是照实说了而已……”
“你……唉,你既知道那还不赶紧去禀告夫人,请夫人安排两个大丫头去。”
“好啦,我知道啦……”
说到此处,纳兰子兮颇为懊恼,“你说我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苏颜妤垂眸而道,“不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
纳兰子兮嘟了嘟嘴,紧了紧环抱着苏颜妤的手,继续道,“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再没有见到她,直至入了冬……”
他还很清晰地记得,那天雪下得很大,纳兰子兮照旧在温书,两个新来的丫头——白果和茯苓在旁边的耳房煮茶。濮阳千姬就这样突兀地闯入内院,闯进纳兰子兮的书房。
陈茵和川柏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濮阳千姬闯入纳兰子兮的书房。纳兰子兮看了眼气势汹汹的濮阳千姬,摆摆手对她身后不知该如何是好的陈茵和川柏道,“你们先下去吧。”
在旁听到动静的白果和茯苓刚欲进门,就被濮阳千姬关在了门外,正欲说些什么,只听里面濮阳千姬扬声道,“你们若进来,我便向外宣扬纳兰子兮她非礼我!”
茯苓想要推门的手顿在半空,一时不知该进还是不该进。纳兰子兮瞥了眼信誓旦旦的濮阳千姬,心口一阵微凉。他对门外的两个小丫头道,“你们去沏一壶老君眉来。”
白果有些纳闷,茯苓却很快明白了纳兰子兮的意思,对着门福了福身,道,“是,奴婢明白了。”
纳兰子兮平日甚少喝茶,也不喜老君眉,今日突然地提到了要“老君眉”定是别有深意。“老君眉”,老君,不就是孙猴子打不过妖怪了要请天上的老君帮忙嘛!
知茯苓领会了自己的暗语,纳兰子兮小小松了口气,落在濮阳千姬眼里却是另一种意味。
倏地,她展颜微笑,娇艳似三月春花,放缓步伐,濮阳千姬缓缓走近纳兰子兮,一双眼目尽是痴迷,娇软的声音媚意横生,“子兮哥哥,你是在为我们有独处的时间而高兴吗?千姬也很高兴,我们能有这样单独的时间……”
“没有……”纳兰子兮话未说完,就见濮阳千姬直勾勾地看着他,宛若一个猎人看着自己手里的猎物。她不知发了什么疯,在身上涂了浓郁到令人反胃的熏香,就像一个无形的牢笼,从四面八方圈住他,越是靠近,越是腻味,越是令人难以逃脱。
“你……你干什么?”
“我?子兮哥哥,今日良辰美景,我们不应该做点什么才不辜负这么美的雪景吗?”濮阳千姬一面说,一面褪下身上的霞红镶两指宽团花芙蓉薄灰鼠刻丝长披风、解开深绯色掐金丝穿花牡丹纱袄、解下系在腰间的玄青如意暗纹遍地撒花褶缎裙、只着着雪白绫缎薄绒里衣,酡红着脸,赤着脚,一步一步往步步后退的纳兰子兮靠近。
“子兮哥哥,你看我,美吗?”
“子兮,子兮,你看看我……我已经长大了……我已经成人了……”
“子兮,你看看我……别阖上眼,看看我……”
纳兰子兮转过身,背对着濮阳千姬,冷声道,“濮阳三小姐,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我自然知道我在做什么,子兮,难道你不喜欢我吗?我这么美,难道你都不动心吗?”
“三小姐,您是濮阳家的千金小姐,我不过是无卒小民,还请三小姐自重。”
“自重?自重什么?”濮阳千姬柔媚一笑,上前一把搂住纳兰子兮,“我喜欢的,只能是属于我的,谁也抢不走。子兮哥哥,你只能是属于我的,谁也别想抢走!”
“濮阳千姬,你在干什么?”纳兰子兮恍然惊觉体内运行的内力好似被凝滞,半分也运用不起来。
似乎是察觉了纳兰子兮的疑惑,濮阳千姬轻软道,“子兮哥哥,别挣扎了,我知道你内力深厚,所以特别派人寻了散力散来,你闻了这么久,已经发现了吧。”
散力散,一种江湖药,无色无味,据说能让人在无形之中很快内力被封,虽然维持的时间只是短短一个时辰,但效果极佳,是很多江湖杀手最爱必备药之一。只是这药研制极难,价格极高,能用得上此药的非富即贵。
“你疯了?”
“我没疯,子兮哥哥,我只是,太喜欢你了!”
“你……噗……”一口殷红的鲜血溅开了腥红的暗花,浓烈的铁锈味冲散了浓郁到恶心的熏香。
“子兮哥哥,你……你竟然强行冲破药力,你疯了吗?”濮阳千姬瞪大眼,看着紧闭双眼的纳兰子兮,“你宁可费去修为也不肯与我亲近吗?”
纳兰子兮捂着胸口,唇角微微勾起,冷声道,“在下高攀不起。”说着,一掌用力,推窗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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