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哦！”大金毛对着手机中的照片止不住发出感叹。

旁边的Alma也不时点头，“原来你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有艺术天赋了——”

只是把不在现实的角色搬到现实而已。

江暄眉心微微扬起，去而折返的人和原本站在门口的人凑在他床前，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声音中，他攥紧身下的被子。

“原来你这么小就打舌钉了！”大金毛一惊一乍的声音让江暄不得不转过头面对几人的视线。

青年时代的想法和现在的想法是不一样的，他眨了下眼睛，觉得此刻身下的床板仿佛化作烤盘，热气腾腾地蒸着在这上面坐着的他。

如果他能提前预料自己的局面，他一定睁眼就准备出院。

“年纪小，冲动。”

“不疼吗？”作势要凑过来的Lorenzo满眼好奇，似乎下一秒就要扒开江暄的口腔看个清楚。

旁侧伸出来的手晃得他猛地闭上眼睛，再睁眼时，大金毛已经被Omega推开了。

江暄缓了下，才继续道：“年纪小，肉厚。”

“天哪，kit——”Lorenzo的大大咧咧，也不在意突然冲出来的裴槐青，他叹了口气，又突然抿紧嘴巴。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Lorenzo想一出是一出，在场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对他的表现接受度良好。

“所以Erik你以前喜欢Kit！”像是才发现这件事，Lorenzo的眼睛猛地瞪大。

“不是你嘴里的这种喜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Erik神情不变，坦然道：“我之前在学人像摄影，Kit是我很喜欢的模特。”

“更重要的是，”他微微转过头，“有位老板等着呢，”说这话的Erik转头看向始终站在几人之外的裴槐青，“靠着老板的钱，我几年下来换了五六个相机。”

“变态……”在大家都还没想好怎么反应的当下，林绪川率先出声。

背后偷偷买人照片算怎么回事——

“严格意义上讲，他不是雇用我，只是每次我发Kit的照片，他都会很快找到我买断。从身份上讲，他应该算我的赞助商，赞助了我几台哈苏。”

听起来就花了很多真金白银，林绪川表情一变，脸上表情扭曲一瞬，忽然阴阳怪气道：

“我也拍照，怎么不找我买断？”

这样他苦兮兮的学生时代不知道得有多少外快。

语气里的嫉妒太明显，以至于Lorenzo的眼睛转过来，盯着林绪川眨啊眨的。

“干什么没见过高中被限额消费吗？”

或许是因为消费能够填补内心的空虚和茫然无措感，中学时代的林绪川是个花钱不眨眼的人。8000的葡萄说买就买，几十万的手表说扔就扔，江暄不止一次从自己的宿舍里找到已经不知放了多久的奢侈品。

在某个月消费破百万后，林绪川迎来了人生的第一次限额。

经历了青春期的无能狂怒后，他一脚天堂掉到地狱。

虽然每月的生活费已经远超一般学生，林绪川还是在怨气中度过了自己的中学时代。

骤然一提起照片可以卖钱的事，管他张三李四赵五，谁给钱谁是老爷。

“竟然不找我买断——是我拍得不好吗？”林绪川蓦地侧身，双眼如炬。

手背忽然感受到温度，Lorenzo笑着把自投罗网的手拽住，他微微侧身挡住Erik，笑着道：“好不好难道不是老板说了算？”

“老板来老板去……”真老板抬了抬眉头，坐到了床边唯一一个椅子上，她确实有点上年纪了，先是什么莫名其妙的cos知识涌进大脑，然后就是照片付费，听得她津津有味又云里雾里的。

私人定制是设计领域很重要的一部分，买断则是私人定制中最具有独家权的一种。没想到现在年轻人从这么小就已经学会买断了，作为喜欢在买断上下猛价格的Alma赞叹地看向裴槐青。

之前找她们设计的时候出手也大方，越看越满意，Alma浅色的瞳孔中光影浮动。

有没有可能，靠着她的这位新职员，就能从这位大方的有钱人手里源源不断拿到资金。

“只是觉得好看。”

和林绪川精心挑选的角度不同，Erik镜头里的江暄总是活动的，是张扬的，是热烈奔放蹦蹦跳跳的。

他会对着镜头做鬼脸，会突然从镜头外奔进镜头说一声“hi”，缀着耳饰的耳垂摇晃，他又会像小兔子一样蹦着离开。

每一次出现在镜头里的江暄，都是不一样的江暄。

在最初看到照片的瞬间，裴槐青只是在习画间将人物涂下来。他说不清自己心底的感觉是什么，蓬勃的暖流冲进他的五指，让他迫切地、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

从正午到日落，那张他以为只是惊鸿一瞥的照片在他的手底下成型、细化最后又被手边的颜料涂出最恰好的色彩。

但这还不够，裴槐青站在画架前，未曾离去的热浪冲刷着他的胸膛，他盯着这幅画的人，忽然就生出念头，那念头短短几秒扎进他的心底，然后迅速长成为参天大树。

他要靠近他。

他要用余生去靠近他的画中人。

只是一个瞬间，裴槐青转头，从画室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从没有形状的迷雾变成了人的形状。

他看见自己仿佛枝干般抽条定型的四肢，看清过去从未瞧见的五官轮廓。

十几岁的少年摸上自己的脸颊，是和母亲父亲相似的模样。

身体上的血肉在疯狂涌动，他生出了睫毛、长出了指甲——渐渐地，血液的流动减慢，只差最后一点，他就要成为一个完整的人了。

偌大的胸腔再没有要合上的意思，但其中的雾气中掺了点白色，他凑近了去看——

一只很小的、红着眼睛的兔子趴在中间。

兔子仿佛感受不到他的注视，抖着尾巴从小憩中醒来。

兔子开始活动

咚咚咚咚

兔子的脚步声和他的心跳声重合。

他的手掌覆盖胸膛，原来，兔子成了他的心脏。

黑漆漆的眼瞳深不见底，这屋里分明有许多其他人，裴槐青目光却直直落到他身上。

或许是两人的关系即将走到重点，过去在这样的眼神中彷徨不安的江暄忽然安定下来。

裴槐青站在离他最远的地方，看过来的目光却比所有人都更要有分量。只要不再用伴侣的规则来审视对方的行为，裴槐青确实算得上个好人。

是好人吧……江暄又想到江清懿来找自己时说的那些话。

江清懿是不会说谎骗自己的，裴槐青当时确实意气用事要带江觅一起。

但是为什么呢——江暄急忙止住自己的思路。

姑且认为他是好人吧。

仿佛在逃离令自己恐惧的东西，江暄深吸了口气，将脑中的思绪打散，他垂下眸子移开眼神，拽住还在身边愤愤不平的林绪川。

“你只是少买了几件奢侈品，没有吃不上饭。”

林绪川顿时回头：“现在不是钱的问题，是技术的问题！”

“同一个模特，他凭什么觉得我的不好！”

在某些时候，当相处的对象不是家人时，林绪川很容易会出现过度关注自我的情况。

江暄扫到Erik脸上一闪而过的局促，又在收回视线时看到Lorenzo逐渐皱起的眉头。

赶在Lorenzo出声之前，他手指用力。

“不许再闹。”

这个时候，他只需要压低语气，不管林绪川处在什么样的情绪里，都会——

“我知道了。”林绪川背过身，故意把裴槐青挡在几人之外。

“你知道你多大了吧？”江暄再次出声。

类似的情景发生过太多次，以至于不需要江暄说清楚，林绪川就知道要怎么做。

他瘪瘪嘴，看上去还有些不满，却在Erik面前低下头：“……抱歉啊，没有说你拍照不好的意思，我就是——”

他吞吞吐吐讲不出话。

背后的江暄只是轻轻咳嗽一声。

“我就是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眼高于顶自命不凡觉得世界应该围着我转……”

看见Lorenzo和Erik重新恢复的表情，江暄悄悄松了口气。

他的视线在空中兜兜转转，最后顿住。

他顺着裴槐青的方向看去，是正低头道歉的林绪川。

睫毛微颤，像是撞破什么似的，江暄收回自己的目光。

在收录着有关他的图画的画册之外，还有一张几乎已经被他遗忘的照片。

背后写着“林绪川”的照片。

分明之前已经觉得裴槐青不喜欢林绪川的——他此刻又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不会是因爱生恨吧。

被自己的脑洞震惊到有几分迟滞，Lorenzo的道别他第一时间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在众人七嘴八舌自发帮他解释起来的“肯定是累了”中，一个接着一个走出病房，最后的最后这间病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因爱生恨四个字变得难以忽视起来。

“嗡嗡”

床头的手机响了两秒，江暄拿过手机，看见Lorenzo的消息。

—Lorenzo：“Kit，或许你习惯□□上的疼痛，但□□上的疼痛不能抵消心里的疼痛。”

—Lorenzo：“你打了很多钉，发呆的时候手指会下意识去扯眉钉和耳钉，Erik说红红的看起来像充血了，下次不要这么做啦^_^。”

—Lorenzo：“不要习惯疼痛。”

特意没有留灯的室内，许久之后，才传来一道轻轻的叹息声。

——

被桃桃过强的生命力kao在后脑——恭喜！有棵树开始成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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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52章